第32章 反常的，不止是天气
跪着的众人，依旧挺直了脊梁。
西侧珠帘已然掀开，恒皇太后明黎凤冠霞帔，面容清冷地站在那里，正遥遥望着林川、明黎等人，目光中竟带着……赞许？
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挪动脚步。
韩川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留下。
留在这里，就会成为她们斗争的焦点，成为那被撕扯的战利品。
他缓缓转过身，迈开脚步，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龙椅衬托下显得无比孤单。
可他的脑海中，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我该如何在这三方的角力中，找到那条属于我自己的，通往权力巅峰的血路！
这里发生的事，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便席卷了整座大梁都城。
每一个消息，都足以让那些在权力边缘嗅探的豺狼们，兴奋到彻夜不眠。
酒楼茶肆，高门府邸，无数双眼睛在暗中交换着惊骇与贪婪。
旧的格局被砸碎了，新的机会，便从那满地碎片中滋生出来。
然而，这场风暴的中心，那个被无数人窥探、揣测的年幼天子，却对此一无所知。
一连数日，风平浪静。
直到第五日。
天气骤变。
明明尚未到严冬，天上却飘起了细碎的雪籽，敲打在琉璃瓦上，沙沙作响。
一股砭人肌骨的寒意，无孔不入地渗进了这座辉煌的宫城。
反常的，不止是天气。
韩川照例在青鸢的伺候下穿戴整齐，乘着御辇，前去给三宫请安。
在太皇玄皇后李黎的福寿宫，一切如常。
老太后隔着珠帘，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功课，便挥手让他退下了，自始至终，连面都未露。
可当御辇行至淳皇后陈珍儿的凤仪宫前时，却被一名小太监拦了下来。
那小太监躬着身子，尖着嗓子，传了一道懿旨。
那懿旨说得云山雾罩，引经据典，大意是说天气反常，恐惊扰了先帝英灵，又言及新君孝道，当感怀先帝创业之艰辛，方能承其德，继其志。
一通话说完，韩川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聒噪。
他一个小小的身躯坐在宽大的御辇中，脸上依旧是那副懵懂的孩童模样，心里却在冷笑。
果然是妇人，连下战书都这么拐弯抹角。
他没听懂，身旁的内廷总管赵德，那张老脸却瞬间白了几分。
赵德往前挪了半步，身子压得更低，几乎要贴在轿外，用一种蚊蚋般的声音，急急解释。
“陛下……淳皇后殿下的意思是想请您去一趟皇陵，祭拜一下明宗皇帝……”
去皇陵？
韩川的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他瞬间就明白了陈珍儿的意图。
这是在向所有人，尤其是向李黎和明黎宣告——新君在我掌控之中！
这是在用他这个皇帝，去打另外两位太后的脸！
何其可笑！
何其……无聊。
“知道了。”
韩川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去便去吧，为人子者，祭拜先父，本就是天经地义。”
他之所以答应，并非忌惮陈珍儿的威势。
而是这几日的死寂，让他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烦闷。
“摆驾，皇陵。”
他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御辇调转方向，朝着宫城之外缓缓行去。
韩川靠在柔软的锦垫上，闭上了眼睛。
这几日，他并非什么都没做。
他以温习功课为名，在御书房待了整整三天。
那里是先帝的私人书库，藏着无数外界看不到的典籍孤本。
他仔细的与阅读着，疯狂地汲取着这个世界的知识，尤其是关于大梁军政、地理、民生的部分。
临走时，他还“不经意”地顺走了几幅边境的舆图，藏在了龙袍宽大的袖中。
除此之外，他还摸清了自己身边所有人的底细。
只不过，光了解这些还不能轻举妄动，他还要等。
等一个机会，等那根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再说了，他现在手中无兵，帐下无将，甚至连一个可以毫无保留信赖的谋士都没有。
除了等待，也做不了什么。
“呼——”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卷着雪籽，猛地刮过。
御辇的明黄垂帘被高高掀起，露出了外面灰蒙蒙的天地。
也就在这一瞬间，韩川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见了。
在远处宫墙的一角，白雪皑皑的苍茫背景下，赫然伫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建筑。
那是一座巨大的殿宇，通体漆黑，没有半点皇家的金碧辉煌，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森然与压抑。
“停轿。”
两个字，从韩川的唇边轻轻吐出。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队伍瞬间停滞。
赵德和钱灵儿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陛下？”
韩川没有理会他们，小小的身子往前倾，手指着那个方向，目光锐利如鹰。
“那里，是什么地方？”
赵德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浑浊的老眼闪过复杂难明的光，随即又恢复了恭顺。
赵德松了一口气，“回陛下，那是皇家宗祠。”
皇家宗祠？
不是还有一段路才能到宗祠吗？
韩川心念电转，瞬间想到了什么！
这间宗祠…可能不是普通的宗祠！
它里面或许有牌位，但或许还是……关押活人的地方！
那些在夺嫡中失败的，犯了重罪的，或是被认为有威胁的韩氏子孙，名义上是“圈禁”，实际上，就是被扔进这座活死人墓，永世不得翻身！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宗祠之内，”韩川的声音压得很低，“关押的，可是我大梁韩氏，其余的子孙？”
赵德闻言，身子一颤，随即那张老脸上竟挤出了谄媚的笑容。
“陛下圣明！此等小事，竟也瞒不过您的法眼！宗祠之内，确实……确实住着几位……犯了错的宗亲。”
韩川的心脏，砰砰狂跳！
他很有可能找到了那等了许久的机会！
三宫可以隔绝他与朝臣，可以隔绝他与军队，但她们隔绝不了血脉！
那些被圈禁的皇子、皇孙，他们或许是失败者，或许是废物，但他们姓韩！
他们是大梁皇族！
他们是天底下，最不希望看到皇权旁落，最不希望看到三宫垂帘听政的一群人！
他们，就是他天然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