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年长几岁，该有多好
殿内，烛火摇曳。
韩川静静地立在原地，周林与赵德在殿外的对话，虽然声音压得极低，却一字不落地飘入了他的耳中。
但他此刻的心思，早已不在那两个奴才身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正从他的心底最深处，疯狂地滋生、蔓延！
明宗皇帝，自己的父皇……他的死，绝不简单！
那个老狐狸！
赵德今夜所讲的，他只讲了仁宗皇帝的“前半生”！
从流亡河西，到击败李家，中间那段至关重要的崛起之路，他几乎是一笔带过！
为何？
韩川的脑子飞速运转，无数线索在其中碰撞、炸裂！
那个老东西不敢再说下去，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仁宗皇帝在河西之地，必然是得到了什么惊天的臂助，或是发生了什么足以逆转乾坤的重大转折！
而这个转折，是如今的皇室绝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第二，要么……就是那位后来权倾天下的孝慈贞化太皇玄皇后，那位出身关东李家的女人，在仁宗皇帝击败她的家族之后，做了什么！
韩川缓缓起身，走到不远处那张紫檀木棋盘前。
黑白两色玉石棋子，宛如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在昏黄的烛光下沉默对峙，杀机暗藏。
他伸出那只依旧残留着血腥气的稚嫩小手，拈起一枚冰冷的黑子。
他想起来了！
前世的记忆碎片中，有两件他一直无法理解的事情。
保国公林川，安国公明黎。
这两个追随仁宗皇帝打下江山的开国元勋，为何每次参加皇室祭祖、大朝会，都甲不离身？
朝廷数次以“荣养”为名，想让他们卸甲归田，都被二人强硬地拒绝！
这在大梁，是何等僭越之罪！
可无论是先帝还是朝臣，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还有！
父皇驾崩那日，百官恸哭，京中缟素。
为何偏偏是他们二人，先是托病不来，而后又在三日后，顶盔贯甲，如临大敌般闯入灵堂？
那模样，不似吊唁，倒更像是……震慑！
他们究竟在怕什么？
又在防备着谁？
最关键的一点！
父皇春秋鼎盛，龙体康健，怎会一夜之间，就在寝宫内暴毙而亡？！
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在赵德今夜这番话的催化下，豁然开朗！
一个可怕的、几乎要颠覆他认知的大胆猜测，在他心中疯狂成型！
韩川的瞳孔狠狠一缩，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内廷的每一个人，都戴着一张看不透的面具！
尤其是那三顶凤冠之下的女人！
她们的笑容、她们的眼泪、她们的懿旨，背后到底藏着多少阴谋与鲜血？！
他空有前世阅遍网文权谋的先知优势，此刻却是有力使不出！
韩川心思流转，又想到了一些问题。
三宫太后……她们，究竟想让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一个只懂吃喝玩乐的废物？
还是一个只会点头盖章的傀儡？
不！
韩川，你不能慌！
越是危急，越要冷静！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赵德那个老东西，现在去了哪里？
回禀太后？
还是……被周林吓破了胆，躲起来了？
无论他去了哪，韩川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个老宦官，是自己破开眼前这盘死局的……唯一突破口！
可他到底是谁的人？
先帝的心腹？
太后的眼线？
还是……那两位国公埋在宫中的暗棋？
想不通。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巨大的漩涡，而他，正身处漩涡的中心。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赵德，或者说赵德背后的人，出下一招。
韩川将手中的黑子，轻轻落在棋盘正中的天元之位。
“啪嗒。”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在空寂的紫宸殿内久久回响。
若是……
再年长几岁，该有多好。
……
深宫的夹道，比人心还要幽暗。
赵德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灯笼里的烛火被他急促的脚步颠得几欲熄灭，光影在他那张惨白的脸上疯狂跳跃。
他没有去三宫太后居住的慈宁宫、仁寿宫，更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拐进了一条连最资深的宫女太监都鲜少踏足的偏僻窄巷。
巷子的尽头，是一座早已废弃的宫殿——永巷宫。
宫门上的朱漆早已斑驳脱落，铜锁上锈迹斑斑，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哀鸣。
这里是宫中最晦气的地方，传说关押过前朝的妃嫔，夜半常有啼哭之声。
除了负责洒扫的哑奴，无人愿意靠近。
赵德却是熟门熟路，从袖中摸出一把样式古朴的黄铜钥匙，颤抖着手，好几次才对准锁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宫门。
一股混杂着腐朽木料与尘埃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不敢耽搁，反手关上门，快步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直奔后殿。
后殿之内，空无一物，只有一尊不知是何方神圣的石像孤零零地立在中央，蛛网遍布。
“赵总管，真是个大忙人啊。”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石像后响起。
赵德浑身一僵，整个人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他猛地回头，四下张望，除了摇曳的灯火投下的幢幢鬼影，再无旁人。
“公……公公……”赵德对着石像的方向深深一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您……您就别吓唬老奴了。”
“哼。”
那人勾唇一笑，“瞧你这魂不附体的样子，是见了鬼，还是见了新主子，乐得找不着北了？”
赵德确认四周再无第四人，这才压低声音：“公公明鉴！老奴刚从紫宸殿出来，被周林堵了个正着，险些……险些就回不来了！”
石像后的人影沉默了片刻。
此人，是宫中一个活着的传说。
他是仁宗皇帝最宠信的大太监，权倾内外的于望身边，曾经最不起眼的一个小跟班。
那大太监因为早早被于望打发出了核心圈子，竟在先帝登基后的那场大清洗中，侥幸躲过了殉葬的命运。
无数人以为他早已化为一抔黄土，就连三宫太后派人暗中清查宫中旧人时，也未能找到他的半点踪迹。
谁也想不到，他竟一直藏在这座被遗忘的冷宫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