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新帝，不该是任何人手中的傀儡
与永寿宫的死寂不同，坤宁宫内，却是另一番惊心动魄的景象。
“噼啪——”
一只上好的甜白釉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华美的波斯地毯。
皇太后陈珍儿，这位昔日冠绝后宫的美人，此刻却发髻微散，眼眶泛红，美艳的脸庞因怒火而扭曲，再无半分平日里的端庄温婉。
“好一个‘为万世开太平’！”她尖锐的笑声带着泣音，在空旷的殿内回响，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悲凉。
贴身太监江澄跪在不远处，将头深深埋在地毯里，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他比谁都清楚，那位小皇帝的话，是陈珍儿心底最深、最不愿为人知的伤口。
那道伤疤，源于先帝仁宗。
江澄的思绪飘回了多年前。
那时，先帝刚刚登基，根基未稳，日夜操劳于前朝政务。
也就在那时，身怀六甲的陈珍儿意外早产，九死一生。
可她等来的，不是帝王的垂怜与关怀，而是仁宗一句“国事为重”的冷漠批示。
从那以后，皇太后听到这种事，就会气到发疯。
毕竟，国事虽然重要，可人的性命不是应该更重要吗？
尤其是她当时是为了他才经历了九死一生的！
良久，殿内的喘息声稍稍平复。
江澄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试探着开口：“太后息怒……奴才斗胆猜测，陛下年幼，并不知道您当年的事，又或者是孙敬引诱陛下说出此番言论的。”
“孙敬？”陈珍儿冷笑一声，眸光却愈发冰寒，“他能有这么大的胆子？真正敢这样做的人只有李黎那个老虔婆！”
她猛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当然了，她应该也不是故意针对我的，这是引诱那小崽子说出这种大话好让众人嘲笑的，只可惜，众人没有嘲笑那小崽子，反而让我想到了伤心事。”
“而她如今应该猜到了我的反应，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她在那小崽子身上，看到了仁宗的影子！”
江澄的心猛地一沉，头垂得更低了。
这深宫大内，从来就没有什么温情脉脉，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利用与被利用。
这哪里是皇宫，分明是一座用金玉堆砌而成的，最为残酷的囚笼。
“不过，孙敬那个老匹夫也不是个东西，当年蛊惑仁宗不成，如今又想来蛊惑这个小崽子！”陈珍儿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他以为他能得逞？”
“娘娘，此事或许另有蹊关……”
江澄见她怒火又起，急忙劝道，“您想，太皇太后今日为何会破例召见……”
话未说完，便被陈珍儿厉声打断：“住口！哀家不想听，反正这个老匹夫和那个小崽子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与此同时，京城一座不起眼的府邸深处，密室之内，仅有一豆烛火摇曳。
于望，想到刚刚看到的密信，浑浊的眼中迸射出许久未见的光芒。
他仰头，发出一声畅快的低笑，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陛下圣明！我大梁，后继有人了！”
他转身，对着密室中一处阴影里的牌位，深深一揖：“先帝，您看到了吗？九殿下他……不，是新帝，他没有让您失望！于望在此立誓，定会护他周全，助他扫清宵小，亲掌大权！”
在他身侧，一个身形如铁塔般的汉子静静站立，脸上那道从眉骨延伸至嘴角的狰狞刀疤，让他仅剩的左眼显得格外幽深。
这独眼男子，此刻神情复杂至极。
他之前一直不解，三后为何要对一个十岁的孩子频频出招，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因为这位看似年幼的小皇帝，根本就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泥团，而是一头潜伏在深渊中的……幼龙！
独眼男子的心中闪过寒意。
他不禁在想，倘若李黎一开始就知道，她亲手挑选的这枚“棋子”，竟是如此不世出的枭雄人物，她今日，是否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新帝，不该是任何人手中的傀儡。”
于望的声音将独眼男的思绪拉了回来，“我们必须提前行动了。”
独眼男的瞳孔骤然一缩，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劝阻道：“老祖宗，您若亲自出面，只会……”
“谁说咱家要亲自出面？”
于望打断了他，“有些刀，养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让他们见见血了。”
听到此话，独眼男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老祖宗不在像上次那样亲身犯险，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这时，独眼男突然想到了什么，仅剩的独眼中满是骇然与难以置信的问道：“您……您难道要去找‘那个人’？”
于望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大熊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映在韩川那张尚显稚嫩的脸庞上时，他已然神清气爽。
昨夜与孙敬的那一番惊世骇俗的对谈，并未在他心中留下半分波澜。
他知道，自己投下的那颗石子，必然会在这潭死水里激起千层浪。
但他更知道，要想在这座金玉囚笼中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就必须让某些人……睡不着觉。
永寿宫内，檀香袅袅，却压不住那股若有似无的药味。
太皇太后李黎端坐于凤榻之上，一身素色宫装，虽依旧威仪天成，但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却难掩憔悴之色。
眼下的那层淡淡的青黑，以及眸中布满的细微血丝，昭示着她昨夜的煎熬。
“玄孙儿，给祖奶奶请安。”
韩川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声音清脆，听不出半点情绪。
他抬眸的瞬间，精准地捕捉到了李黎脸上一闪而过的疲惫。
他心中了然，却不动声色。
请安的流程一如既往的沉闷，李黎似乎也没有多言的兴致，只是淡淡地嘱咐了几句“用心读书，莫负先帝期望”的场面话。
就在韩川起身走到门口时，他忽然顿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一旁垂手侍立的内廷总管赵德。
“赵总管。”
赵德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奴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