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强弩之末

    冥辰海率领着浩浩荡荡的部队，离开首都也有一月左右了。他们成功地在河间市救出数千市民，却意外地少有发现狂奔铁驴的踪迹。毫无抵抗反而让老司令忧心忡忡，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这有可能是陷阱的预兆。丝毫不敢怠慢，冥辰海催促部队加速前进，在到达河间市之后，不到一日便顺利穿过河间市。

    但这开门一战似乎太过顺利，让饱经风霜的冥总司令也有些轻敌起来。也许除了攻打大城市之外，其他城市便少有凶兽了呢？也许凶兽就像一场奔流而过的洪水，来得快，去的也快呢？

    想到这里，冥辰海决定铤而走险一次，舍近而求远，朝北方的内蒙大草原拐了个大弯。这，便是冥辰海离开首都后，犯下的第一个错误。

    成群结队的长角铜牛，和漫天的长空苍鹰，给了冥辰海部下的战车和飞机以致命一击。一辆辆战车被身形巨大的蛮牛撞烂，一架架飞机也被大如鲲鹏的苍鹰击落。冥辰海派出许多兵力保护队伍中的平民，但由于队伍人数太多，首尾难以照应，依旧是损失惨重。

    最头疼的还是这茫茫草原上的两个变种人首领，长角铜牛和长空苍鹰本就身形巨大，它们的首领更是如铜墙铁壁一般，以一当百，横扫千军。

    冥辰海几乎用上了所有机械化部队，乃至损失了两个旅的兵力，才撂倒了铜牛首领。当天空中最后一架战机与苍鹰首领一起坠落时，冥辰海才稍稍松了口气，带着部队暂时躲进了鄂斯城简陋的防御措施。城池围墙虽然简陋，但只要严密部署，还是可以勉强抵御蛮牛们的袭击。且经验丰富的内蒙人，早已在城墙各处安置了足够数量的放空弩炮，用以应对随时会来突袭的苍鹰。但令冥辰海奇怪的是，这些凶兽袭击的，通常是他们部队的侧翼，由冥辰海亲自率领的中央主力部队，却很少遭受攻击。

    此时的内蒙草原已经大部分沙漠化，只有少数绿洲还被长角铜牛们占领着。冥辰海手下在昼夜温差极大的沙漠中，缺衣少食，士气大挫。加之内蒙地区地质特殊，并没有地上城市，茫茫的沙漠和草原，本就是野兽的天下，冥辰海带着担惊受怕的手下们，在鄂斯城的矮墙内又勉力支撑了近一个月。直到天上那本就性格孤傲的苍鹰，在失去了首领后，逐渐飞向天边各处，冥辰海才重新召集政要与几位干将，商议南下之事。

    简陋残破的会议室中，冥辰海坐在主持的位子上，面对着各位高官政要，不知说些什么好。

    突然，一名官员拍起了桌子，大声吼道：“谁出的主意？去哪不好，非要来这破地方放牛喂鸟！”

    冥辰海抬起头来看了对方一眼，原来是人力资源部的部长，冥辰海的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的微笑，但很快便停了下来。他提醒自己，这次决策失误，主要责任在于自己。

    “我说人力部长，冥总司令采用迂回战略，也是为了多拯救一些平民，在这点上，你应该谢谢他呀！”白渡川见冥辰海没有说话，就插话说道。

    “我们现在救了多少人，又死了多少人？你敢报个数字吗你？”人力部长怒斥道，冥辰海朝白渡川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再争论了。

    “这草原和戈壁都这么荒凉，我就不明白了，这么艰苦的环境，有什么好来的。”另外一位大腹便便、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抱怨道。冥辰海抬头瞟了一眼，原来是自然资源部的部长，他依旧没有说什么。

    “自然条件艰苦，这得问您啊，自然资源部长……”白渡川再次忍不住插嘴道：“再说了，条件再艰苦，也没见把您饿瘦一点啊。”

    自然资源部长一下子从脸红到了脖子根。憋了半天，才开口骂道：“我在说这个当兵的呢，追究责任你懂不？你这个特务头子帮着插什么话？”

    顿时间，自然资源部长的话，就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唤醒了会议室内诸位高官的一片窃窃私语，甚至指指点点。

    “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走到今天这步大家都不想的，冥总司令也是想多救下几个平民，重新开辟一块安全区，重建文明。这次损失虽然大，但牺牲的似乎都是多年来追随冥总司令的将士们，诸位还喘着气，好端端地坐在这，指着他的脊梁骨骂呢吧？况且如果没有冥总司令，恐怕大家连首都都出不了，就已经殒命了吧！如果没有冥总司令，谁能带我们继续走下去？谁能！”

    白渡川很少翻脸，这一席话像连珠炮似的说出来，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只有风羽坐在冥辰海旁边，强忍着笑，在桌子底下给白渡川无声地鼓掌。

    冥辰海深深地吸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躯站了起来，对在座各位说道：“之前的决策失误，我可以负全责，如果你们愿意，投票革我的职也可以，审判日这件事，归根结底确实是我的责任。但是我只想带尽可能多的人到达安全区，重新开始生活。到时候你们再处理我，可以吗？今天我叫大家来，商讨的是下一步的计划，而不是如何追究我的责任。除非你们已经选好了另一名能带你们走下去的将领。如果没选好，我给你们推荐一下风羽，他已经从军多年，而且一直担任北部战区总指挥，经验丰富，可以顶替我的职位，你们觉得呢？”

    听了冥辰海的话，大家都面面相觑，看起来，这老头子是认真了，而且他和白渡川说的话，都不无道理。现在追责，谁带他们出去？

    “呃……风羽还是年轻了点，啊。带着这么多部队，这么多平民，这么多……啊，重要人物，还是非你这名老将不可！”自然资源部长一改刚才的怒发冲冠，立刻换出一副笑脸说道。

    哼，你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你算什么重要人物？冥辰海不屑地暗自想道。如果最后情况危急，兵力不足，他甚至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些官僚扔在队伍后面，而带那些年轻力壮的平民先撤离。

    “对呀对呀！”组织部部长也搭话道：“哎呀，老冥，你看看你，大家稍微批评两句，你怎么就认真起来了？沉不住气，啊？哈哈哈哈……我们冥总司令，在很多重大决策上，还是可圈可点的，在带兵打仗上，也是能打仗，打胜仗！完全是老当益壮嘛！我早就说，牺牲是在所难免滴，大家也不要情绪过于激动嘛……”

    “好了！”冥辰海突然打断他的屁话，此刻的他，突然特别怀念自己的老朋友，最高元首百里重阳，他就从不说什么废话，当机立断，行事果敢，在他们两个的配合下，现在的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我们现在没有时间互相埋怨，也没时间阿谀奉承，时间紧迫，大家还是发表一下，下一步的意见吧！”冥辰海强压住内心的不满，耐着性子对着满桌的高官说道。

    终于，在一个小时的漫长讨论后，冥辰海终于领悟到，尊重这些官僚的意见本就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一个小时内的讨论内容，尽是一些形而上学、不切实际的东西。

    当大家还在讨论着需要尽快选出下一位最高元首，进而统治全世界的“宏图远略”时，冥辰海伸出两根苍老的手指，沉稳有力地敲了两下桌子，示意众人停止讨论。他越来越发现，像自己之前的那种独断专行的做法，未必就不好。

    “就这样吧！我决定，整顿行装，明天一早，南下晋原市，随后直奔长安市。如果长安情况不好，就继续西进。”

    冥辰海的话一锤定音，不容置喙，众人听了，便都干起他们最拿手的老本行——满意地拍起手来。不用做实际的决断，不用自己想什么民生问题，对于这个时代的高级官僚来讲，是再好不过的了。

    冥辰海站起身，看了看满座高官，微微摇了摇头，话也不说地走出了会议室。风羽也紧随其后，临走时，还悄悄地给白渡川竖了个大拇指，用口型说道：“最后一句问得好。”

    事不宜迟，冥辰海当晚便催促部队加紧准备。虽然之前自己的决策有所失误，但将士们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司令竟然都毫无怨言。因为多少年来，年迈的将士们都深受冥辰海的关照，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士为知己者死。

    次日一早，浩浩荡荡的军队便在长角铜牛的“欢送”下，紧锣密鼓地离开了鄂斯城。

    大军行动迟缓，铜牛又追得急切，冥辰海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竟然亲自压阵，自率几十名守卫断后。铜牛在追赶了一阵后，便纷纷停下脚步，仿佛受到了谁的召唤。

    黎明前的昏暗里，冥辰海朝远处望去，只见远处的沙丘上，站着一个瘦弱纤细的身影，静静地凝望着自己的方向。

    冥辰海知道那身影是谁，铜牛还未完全撤离，为了避免大部队遭殃，冥辰海也不上前追赶那个身影，只在原地，同样凝望着对方。

    过了些许时分，铜牛散去，清晨的阳光照射在沙丘上，远处的身影，也消失了。

    冥辰海回过头去，擦干了眼角的老泪，无声地跟上部队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