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这小妞是我的

    对于凡人而言，莫名确实算得上医术高超。那对父女伤势极重，换做外界寻常医者恐怕早已无力回天，但在莫名枯槁手指的几番点按、几味岛上采集的奇特草药内服外敷之下，第二天下午，狗蛋就在瘸子他们常聚的那个稍大的石洞里，见到了已经能够正常行走的两人。


    男人叫王默笙，身形高大，即便穿着莫名提供的粗陋囚衣，也掩不住一股沉稳气质，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看向周围人的眼神充满警惕，尤其是看到瘸子、老婆子和独臂老头时，肌肉明显紧绷起来。他紧紧握着身边女孩的手。


    那女孩，就是王语涵。约莫和狗蛋差不多大，穿着一身同样不合身但干净的旧衣，身量尚未长开，却已显露出清丽的轮廓。她的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略显苍白却精致的小脸。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像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干净清澈，带着一种灵动与好奇。她安静地站在父亲身侧，目光快速地扫过石洞里的每一个人。


    狗蛋第一眼看到王语涵，只觉得心口猛地一跳，比他偷偷摘到最大最红的红心果时还要兴奋。


    他脑子里立刻蹦出艳妇平时哼唱的那些小调里的词儿——“美人儿”、“小娇娘”。他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就蹿到两人面前，叉着腰，下巴抬得老高，用他自认为最威风、最像“小爷”的腔调大声宣布：


    “喂！这妞儿，从今往后就是小爷我的了！来，小妞儿，给小爷笑一个！小爷高兴了，带你去外边摘红心果吃！”他得意地补充着筹码，毕竟整个监狱，也就他和老典狱长能自由在外面的海岛上转悠。至于大爷爷？狗蛋从没见过他下床。


    王默笙脸色骤变，毫不犹豫地将女儿严严实实护在身后，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眼神锐利地盯住狗蛋。在他看来，这监狱里就没有正常人！


    这个突然跳出来的小男孩，看似年纪小，但能在这魔窟里活蹦乱跳，还一副“小霸王”的模样，指不定是和那个深不可测的老头一样，是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妖怪伪装的！他绝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落入这些人手中！


    “滚开！”王默笙低吼，声音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异常坚决。


    瘸子等人立刻哄笑起来，声音在石洞里回荡，格外刺耳。


    “哟哟哟，小狗蛋发威啦！”艳妇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快上啊狗蛋！把她抢过来，给你当压寨夫人！”老瘸子拍着大腿，唯恐天下不乱。


    独臂老头没说话，只是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笑，那眼神毫不掩饰地在王语涵身上打转，仿佛在评估一块上好的、鲜嫩的肉排，看得王默笙头皮发麻。


    狗蛋被王默笙这么一吼，又被众人一起哄，顿时觉得在小美人面前丢了面子。他小脸一沉，伸手就要绕过王默笙去拉王语涵的手腕：“小爷说了是我的，就是我的！”


    王默笙见狗蛋真敢动手，护女心切，也顾不得许多，下意识地挥出一拳！这一拳虽无灵力，但饱含着一个父亲的力量和愤怒，结结实实打在狗蛋凑过来的小脸上！


    “哎哟！”狗蛋猝不及防，只觉得鼻子一酸，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人被打得直挺挺向后倒去，一屁股摔在地上。温热的液体立刻从鼻孔里涌出，他用手一抹，满手鲜红。


    “血……你大爷的！你敢打小爷？！”狗蛋捂着火辣辣的鼻子，又惊又怒，指着王默笙，声音都变了调，“你完了！你彻底完了！小爷我……”他一边放着狠话，一边捂着鼻子狼狈地向后退，寻求“盟友”支持。


    “哈哈哈！狗蛋你行不行啊？被人打成这样，还手啊!”老瘸子笑得更大声了，“快上！去揍他！把那小女娃娃抢回去给你生娃！”


    就在这时，一直拄着拐杖冷眼旁观的老婆子动了。她三角眼里闪过一丝阴冷的光，枯瘦如柴的手指微微一抬！


    “呃！”王默笙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传来，整个人如同被巨石撞中，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黑石墙壁上，滑落在地，一时挣扎不起。


    老婆子一步就跨到了王语涵面前。她伸出鸡爪般的手，精准地扣住了王语涵纤细的手腕。王语涵身体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试图挣脱，但那枯爪如同铁钳，纹丝不动。


    老婆子凑近王语涵的脸，浑浊的三角眼像毒蛇一样在她身上逡巡，鼻子还用力嗅了嗅。突然，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猛地绽开一个极其难看的、带着狂喜的笑容，嘶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咦？！好个女娃娃！好个……冰玄体！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冰玄体？！”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在石洞里炸开！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老瘸子、艳妇，甚至那一直像看食物一样盯着王语涵的独臂老头，脸色同时剧变！贪婪、震惊、狂喜的光芒在他们眼中疯狂闪烁！


    “嗖！”“嗖！”


    破空声响起！老瘸子、艳妇、独臂老头几乎在同一时间，化作三道模糊的影子，瞬间出现在老婆子和王语涵周围！三股无形的、源自千年囚徒本能的凶戾气息轰然爆发，目标直指被老婆子抓住的王语涵！


    石洞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一场为了争夺“冰玄体”的混战，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在监狱最深处，那扇冰冷的石门外。


    老典狱长莫名枯槁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塑，静静地站着。他刚刚将打探到的外界信息传递给里面那位存在。


    “……根据那凡人王默笙所言，”莫名的声音干涩低沉，“如今外界灵气已极度匮乏，远不如千年前。道门传承凋零，人才难继。广阔海域成了海妖的领地，人类修士轻易不敢涉足。他们父女二人是被仇家追杀，走投无路之下，才铤而走险寻了一条小船出海，想搏一线生机，不料被风暴卷至此处。”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今大陆格局，是人类与本土妖族联手，共同对抗当年蛮荒妖族入侵时留下的遗种和混血杂妖。人类势力稍弱，勉强自保。海族则占据地利，基本保持中立。”


    石室内一片死寂。过了许久，那个比寒冰更冷、比黑石更沉的声音才穿透石门，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漠然：


    “知道了，滚吧。”


    莫名嘴唇微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究咽了回去。他无声地躬了躬身，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缓缓消失在通道的阴影里。他枯槁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睛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悄然掠过——是对外界剧变的惊愕？是对道庭彻底湮灭的悲凉？还是对家族命运的担忧？无人知晓。


    石洞内，气氛已紧张到极点。


    “老毒婆！松手！这女娃娃老子看上了！”独臂老头仅剩的手臂青筋暴起，一股凶蛮的气息锁定了老婆子。


    “放屁！老娘抓住的就是老娘的！冰玄体……嘿嘿，正好补全老婆子我的‘九阴玄煞功’！”老婆子寸步不让，扣住王语涵的手更紧了，另一只手紧握拐杖，毒蛇般的三角眼扫视着围上来的三人。


    “哎呀呀，吵什么吵嘛~”艳妇扭着腰，看似在打圆场，手指间却悄然滑落几点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粉尘，带着甜腻的香气飘向老婆子，“这等好苗子，当然要跟着姐姐我学些风月本事，将来才不枉费这天赐的容貌和体质呀~”


    “滚开，骚狐狸！你那破手段可对老子没用！”老瘸子看似猥琐，动作却快得惊人，一个矮身就想去抓王语涵的脚踝。


    王语涵被四股恐怖的气息压迫着，小脸煞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害怕的声音，但那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恐惧和绝望几乎要溢出来。她的父亲王默笙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无形的气劲压得动弹不得，目眦欲裂：“涵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都他妈给小爷滚开！她是我的！！”


    一声带着浓浓鼻音、却异常凶狠的咆哮炸响！只见刚才还捂着鼻子退到后面的狗蛋，不知从哪两手抓着两坨屎，就那么见人就伸手招呼！


    他完全无视了四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老怪物，也没有什么章法策略，就那么硬生生地撞开艳妇飘荡的破裙角，挤开老瘸子佝偻的身体，猛地扑到王语涵身前！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狗蛋伸出沾着鼻血和屎的小手，一把紧紧抓住了王语涵冰凉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王语涵痛得闷哼一声。


    “听见没有？！都给小爷滚！”狗蛋死死抓着王语涵，像护食的小兽，转过身，对着那四个被他这突如其来、悍不畏死的举动弄得一时怔住的老囚徒，梗着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他脸上糊着血污，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那股子“小爷说了算”的蛮横劲儿却冲到了顶点！


    王默笙捂着胸口，瞳孔剧烈收缩，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被他情急之下、随意一拳就打翻在地、流着鼻血的小男孩……此刻，竟像一头凶悍的小兽，冲进了四个让他灵魂都感到战栗的“妖魔”中间！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这四个气息恐怖、眼神贪婪、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女儿撕碎的“妖魔”，竟然真的……因为这个小男孩的闯入和怒吼，动作出现了明显的迟疑！


    这个随手就能被自己打趴下的孩子……居然真的能震慑住这些一个眼神就能杀死自己的恐怖存在？！


    王默笙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巨大的荒谬感和极致的惊诧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发冷，几乎忘记了呼吸。这个世界，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