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我嫁给你

    还别说，霍弋祖孙还真等到了与其他南中败兵会合的机会。


    机会出现在汉军包围了霍弋祖孙的第二天上午，呼啸的寒风中，一大群丢盔卸甲的南中败兵突然从东而来，出现在了山间盆地东面的山路上，遥遥看到这一情况，霍弋赶紧命令已经只有两百多人的南中骑兵点燃事先准备好的火堆，释放烟雾发出信号，同时让亲兵拼命摇晃自己的旗帜，通知那群败兵过来接应自己突围。


    而与此同时，拔地而起的石山下，不到两千人的汉军虽然严密包围了霍家祖孙所处的石山，却全部都是长途追击而来的疲惫之师，还在追击途中屡经恶战，体力下降得十分厉害，又连军需辎重都来不及携带，只能是露宿在盆地中休息，饱受冬日的寒风折磨之苦，整体情况远远没有达到鼎盛状态，战斗力大打折扣。


    不止如此，在不远处的悬崖之下，汉军还用简易工事关押着几大百名南中军俘虏，不但得分出兵力看管，一旦出现机会，这些刚刚被俘的南中军俘虏还一定会乘机发起暴乱，帮忙接应霍弋下山突围。


    那一群南中败兵也没有让霍弋失望，看到霍弋的旗帜被包围在了盆地里的孤立石山上后，那群南中败兵不顾一切，毫不犹豫就呐喊着冲锋下山，妄图冲来接应霍弋突围，霍弋也赶紧命令自己身边的士卒做好下山突围的准备，汉军方面则仅仅只是匆忙出动了六个不满编的屯队，冲锋迎向那些下山杀来的南中士卒，妄图利用狭窄的山道挡住南中士卒。


    又一场激战当然很快就在狭窄的山道上展开，被困的霍弋祖孙和南中士卒也紧张得全部起身握拳，期盼友军赶紧冲过汉军的阻击阵地，冲到山下接应自己突围，霍萌更是几乎把樱唇咬破，心里不断大叫，“快！快！冲过来把张志狗贼宰了！”


    可惜，残酷的事实让被困的南中将士绝望，交上手后，那群从东而来的南中士卒不仅没有迅速冲破汉军的阻击阵地，相反还被汉军杀得连连后退，不断出现掉落山沟和被迫逃亡入林的情况，满身尘土血迹的汉军则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的把南中士卒杀得溃不成军，甚至还出现了许多南中士卒放下武器向汉军投降的情况。


    “谁带的兵？这么没用？居高临下冲不溃贼军就算了，怎么还被贼军反攻杀溃？这打的叫什么仗？”


    孟纠等南中将士纷纷怒吼，全部都对友军的战斗力过于孱弱万分不解，反倒是主薄严岌猜到了原因，说道：“应该是体力问题，我们的将士丢光了粮草，又没有携带干粮，走了这么远的路，连累带饿，体力肯定已经到了极限了，所以打不过贼军很正常。”


    “那贼军就不累不饿了？”


    孟纠不服气的反驳道：“先不说贼军在追击我们的时候，一直在打仗，体力肯定比我们消耗得更多，就算贼军随身带得有干粮饭团，也应该吃得差不多了啊？”


    “是啊？这点不对啊？”


    严岌也发现不对，忙转向霍弋说道：“都督，这事太怪了，贼军追击了这么远的路程，怎么体力还保持得这么好？还有，他们就算带得有干粮，昨天奔袭作战了上百里道路，也肯定应该吃光了啊，怎么贼军还在不急着攻山？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们带得有许多战马，可以杀马吃生马肉充饥？”


    知道一部分内情的霍弋苦笑不语，倒是霍萌开口想要说话，霍弋怕孙女动摇军心，赶紧拉了一下孙女，说道：“老夫也不知道，耐心等吧，这条路是大路，后面肯定还有我们的败兵人群，我们溃败的士卒把消息带回去以后，也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


    严岌和孟纠等南中军文武纷纷点头称是的时候，霍弋则又看了一眼山下的汉军人群，心中暗道：“看你们带来了多少士力架。”


    又过得片刻，首批出现的南中败军人群被汉军基本杀溃，战败后的南中士卒一部分逃向了来路，一部分逃进了山林，还有不少做了汉军的俘虏，被汉军押着步履蹒跚的走往临时战俘营，期间还不断出现俘虏因为体力耗尽而累垮在路上的情况，好在汉军将士还算仁义，不但没有殴打辱骂这些摔倒战俘，还把他们搀了起来，任由他们缓慢行走而不逼迫。


    见此情景，霍弋除了鄙夷汉军的假仁假义外，又在心里暗道：“虚伪吧，既然你们这么善待俘虏，那你们一定不会让我们的被俘将士就这么饿着，只要你们给我们的俘虏发了粮食，你们随身携带的吃食，就肯定更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个时候，霍萌突然凑到了霍弋的耳边，指着一个方向说道：“祖父，快看，贼军好象在吃方便面。”


    霍弋细看，隐约看到那个方向的汉军人群中，确实有一些汉军将士在拿着他曾经见过的方便面干嚼，霍弋也不奇怪，还低声向孙女说道：“别怕，方便面不是太顶饿，又占地方，贼军吃得越多，证明他们就越是耗不过我们。”


    有马肉可以勉强充饥，这一点成了南中败军耗垮汉军的惟一希望——汉军将士随身携带的干粮再多，又能有霍弋带上山的战马多？


    然而没有水这点又把南中败兵折磨得够戗，石山上没有任何水源，牂柯的天气虽然要比建宁寒冷许多，却偏偏又没有冷到可以下雪的地步，所以才刚到了被困的第二天下午，包括霍弋在内的南中军败兵，都已经只能是靠马尿解渴，仅有的一点宝贵饮水，则当然归了身体娇弱又爱干净的霍萌。


    在这样情况下，霍弋和南中败兵当然是靠意志支撑，靠获救的希望鼓舞自己，同时到了被困的第三天清晨时，还发生了一件让霍弋等南中败兵惊喜万分的事——不远处的南中军俘虏人群中，竟然出现了喧哗和骚动。


    发现这一情况，霍弋等人当然赶紧冲到尽可能最近的地方查看情况，还隐约听到汉军将士大声怒吼，“都给乃翁闭嘴！说了多少遍了，不是断头饭，不是断头饭，我们从来不杀俘虏！等到了以后，还会有更好吃的方便面给你们吃！”


    “祖父，快看！”霍萌又指着战俘营惊叫道：“那些俘虏手里，好象也拿着方便面！”


    努力睁大了眼睛，隐约看到了一些南中军俘虏手里，确实挥舞着花花绿绿的方便面袋，霍弋顿时就彻底傻了眼睛，惨叫道：“不可能吧？难道贼军的方便面多得能发给我们的俘虏吃？我们的俘虏把方便面吃光了，他们吃什么？”


    没有人能够回答霍弋的问题，好在上天也没有彻底抛弃霍弋等人，当天中午时，果然有更多的南中军败兵再次出现在了东来的山道上，被困的南中败兵也马上希望重燃，再一次做好了冲锋下山突围的准备。然而……


    然而这一次的情况比上一次更惨，汉军同样只是分出了三分之一左右的兵力，就在狭窄的山道上轻松拦住了饥寒交迫的南中败兵人群，还靠着近乎变态的体力，再一次从下方仰攻而上，成功杀溃了这群南中败兵，抓到了比上一次数量更加庞大的南中败兵。


    见此情景，霍弋等人当然是几乎彻底绝望，因为他们都非常清楚，时间拖得越久，东面残余的南中败兵就越累越饿越没有战斗力，更加不可能杀到山下接应他们突围，所以匆匆商量了一下后，霍弋等人只能是决定利用汉军押解俘虏前往战俘营的机会，全力下山突围，争取自行杀出汉军的包围逃出生天。


    还是没用，南中骑兵才刚刚做出突围动作，汉军就马上点燃了堆放在狭窄缓坡下的庞大柴堆，纵火堵塞南中骑兵的突围道路，同时汉军还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点火，火把扔进柴堆后，柴堆下立即就冒起了火苗，迅速越烧越旺，然后还没等南中骑兵冲到面前，柴堆就已经燃起了冲天大火，同时汉军士卒还乱箭齐发，硬生生的把南中败兵射回山上。


    烈火熊熊，烧断了道路，也彻底烧光了南中败兵的突围希望，看着飘荡的火苗，两百多名南中军败兵将士，就没有一个不是面如死灰，心如死水，知道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几天，就一定会被活活渴死在这座没有任何水源的石山上。


    还是在所有俘虏都被关进战俘营后，张志那张丑陋狰狞的肮脏嘴脸，才再一次出现在霍弋祖孙的面前，举着一个古怪喇叭大喊道：“霍老将军，你们没有任何希望了，投降吧，晚辈可以保证，只要你率领士卒放下武器投降，晚辈不但不会为难你，还会以大汉庲降都督的身份，重新封你为大汉安南将军！给予你优厚待遇！”


    “呸，黄毛小儿，要老夫向你屈膝投降，你做梦！”霍弋声音沙哑的大骂。


    距离太远，严重缺水的霍弋又声音沙哑，其实张志根本就没有听到霍弋的叫骂，只是自顾自的大喊道：“老将军，晚辈知道，你一定认为，你可以杀马吃肉，一定能让晚辈和大汉将士先饿垮了。但是你大错特错了，实不相瞒，晚辈早就在这个附近准备了一个秘密粮仓，囤积了大量粮食，饿是绝对不会被你饿垮的，相反，你和你的将士一定会先被渴死！”


    霍弋当然不会相信张志的鬼话，张志也早就猜到了这点，又大喊道：“老将军，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是没关系，眼见为实，你看那边。”


    下意识的顺着张志的指引看去，霍弋和南中败兵很快就无比傻眼的看到，一群汉军将士，确实从一个他们看不到的山崖背后，搬出了许多的古怪箱子，然后搬到汉军人群中放下，还有把其中一箱搬到了张志的面前，张志亲手打开，拿出了一种霍家祖孙从没见过的方便面挥舞，喊道：“老将军，看到没有？这钟也是方便面，同样可以顶饿，还可以不用泡水就直接吃，所以拼粮食，你是绝对拼不过我们的！”


    喊叫完了，张志还又回头，冲着汉军将士大喊道：“将士们，刚刚搬来的方便面，你们随便吃，让老将军亲眼看一看，我们有没有耍花样骗他？也让老将军亲眼看一看，我们在这里秘密囤积的方便面，是不是多得可以随便吃？！”


    依照张志的命令，汉军将士纷纷打开刚刚搬来的干脆面大嚼，同时还有一些汉军将士再次出动，又从霍弋等人看不到的位置，搬来了更多的干脆面分发，然后还搬了一些去战俘营，让那些被俘而来的南中士卒分享。


    见此情景，明显苍老了许多的霍弋先是身体摇晃，然后突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霍萌和亲兵惊叫着搀住他后，霍弋又绝望的呻吟了起来，“这个小匹夫是神仙？竟然未卜先知，真的在这里秘密囤积了许多粮食？”


    没有人吭声，但绝望的神情却早已写满了每一名南中士卒的脸庞，张志则在山下声嘶力竭，不断劝说霍弋率军投降，霍弋不再理会，只是在霍萌和亲兵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了一个大石旁，倚着大石坐下，声音沙哑的吩咐道：“让老夫静一静，老夫想静一静。”


    众人默默无语，只是纷纷退开，各自寻找合适的地点坐下休息，惟有霍萌陪坐在霍弋的身边，乖巧的替霍弋轻轻锤腿。


    眺望着远处被云雾笼罩的山林，霍弋迷迷糊糊，逐渐回忆起了自己给刘禅充当太子舍人时的往事，想起了自己陪着刘禅一起读书，也想起了自己陪伴刘禅一起长大，还有想起了自己与诸葛亮、姜维等人见面相处时的情景，浑浊的泪水，也缓缓流下了霍弋苍老的脸颊……


    “陛下，不是老臣不忠，无耻降魏，是老夫必须得为你的安危着想，你到了洛阳，命悬人手，老臣如果不投降，魏人对你不利怎么办？”


    “丞相，晚辈真的不想投降魏贼啊，老夫也很想象山下的张志一样，继承你的遗志，统领大汉军队北伐曹魏，克复中原，可是连陛下都投降了，晚辈能有什么办法？什么办法？”


    “大将军，将来末将死后，最没脸见的人就是你了，你为了继承丞相的遗志，先后九次北伐中原，风餐露宿，浴血苦战，受尽千难万苦，死后还被魏人剖腹取胆，可是末将呢？统领数万之众，坐拥山川之险，却未见魏人一面，就向魏贼屈膝投降，在你面前，末将真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啊……。”


    “彪儿，萌儿，祖父不怕死，但祖父真的放心不下你们啊，你们一个被贼军生擒，至今生死未定，一个又是女孩子，如果落入了贼军手中，你会有什么结局，祖父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迷迷糊糊的念叨着，霍弋昏昏睡了过去，然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霍弋又突然被严岌的叫嚷摇晃惊醒，赶紧睁开眼睛后，霍弋又愕然发现，自己的身上，竟然放着两条完好无损的士力架，同时他的宝贝孙女霍萌也不见了踪影。


    “出什么事了？萌儿那里去了？”霍弋赶紧问道。


    严岌的回答几乎让霍弋昏厥，焦急说道：“都督，孙玉姝她下山去了，独自一个人下山去了！”


    “她一个人下山去了？她下山去干什么？”霍弋狂吼，怒道：“你们为什么不拦着她？”


    “回禀都督，守山的士卒禀报，说孙玉姝传令，是你叫她下山去和贼军谈判，所以我们守山的士卒就没有阻拦。”严岌解释道：“然后还是下官看到孙玉姝独自一人下山，问了这事才知道的情况。”


    霍弋再也不敢迟疑，赶紧跳了起来，冲向通往山下那条惟一缓坡，结果到得缓坡上方时，霍弋又魂飞魄散的看到，他的宝贝孙女，竟然已经独自一人走到了汉军阵前，孤身面对数以千计的汉军豺狼之众……


    …………


    张志这边，看到霍萌独自一人走下山时，汉军将士当然马上把这个情况报告到了张志面前，张志开始还道是霍弋派人下山谈判投降条件，除了命令士卒不许放箭外，又匆匆领着张价和赵全等人匆匆迎到了路口，然后还是在来人走到了近处，张志才无比傻眼的认出，来人竟然是霍弋的宝贝孙女霍萌！


    傻眼之余还有震惊，因为张志还很快看到，霍萌的手里，还拿着一把雪亮的匕首，指住了她自己的胸膛心脏位置，吓得张志赶紧大叫，“玉姝，你干什么？快放下，这么做很危险！快把刀放下！”


    霍萌没有理会张志的拼命叫嚷，只是继续用匕首指住自己的胸膛，慢慢的走下缓坡，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张志的面前，然后霍萌才张开小口，平静说道：“放我祖父走，我嫁给你。”


    “你说啥？”张志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旁边的张价和赵全等人也同样满头雾水，不明白霍萌为什么会闹出这么一出。


    山风吹动霍萌的蓬松秀发，发丝撩过霍萌沾有灰尘的俏丽脸庞，把霍萌的可爱脸蛋衬托得既神圣又庄重，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不是说，你想娶我吗？我嫁！但我有一个条件，就是放我祖父走，不然的话，我就马上死在你面前，让你永远得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