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左膀右臂龃龉

　　耀华公司最近是冰火两重天，一边是耀华终端在大张旗鼓招揽人才，弄得行业内人尽皆知。一边是耀华技术的代工业务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有点难以维系。

　　耀华技术的销售主管刘达喜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弄得整个办公室烟雾缭绕。从去年开始，刘达喜体检时发现肺部有了阴影，便在医生指导下开始戒烟。一年多来，刘达喜没有敢再触碰香烟，今天看着眼前这堆坏消息，他实在憋不住了。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赫然一个紧急的红色感叹号，这样的邮件最近一个月刘达喜已经收到第四封，不用猜，一定是撤单通知。

　　这并没有什么好震惊的，打开电视新闻一看，拥有32万人口的冰岛已经濒临破产，正寻求借债40亿欧元以渡过难关。连一个国家都顶不住金融风暴，他一个企业的销售主管又怎么可能力挽狂澜呢？

　　新闻评论冰岛的下场是因为金融业的过度扩张，导致其虚拟经济规模超过了实体经济，无力支撑经济增长。刘达喜却想，风暴到来之时，实体经济一样冲击迅猛，消费者都没钱或者没胆消费了，机器转动生产出来的商品卖给谁。所以自己才会在年底促销季前夕收到这么多撤单，客户们宁愿赔违约金也要撤单，可见现在只是个开始，后面还有得熬。

　　刘达喜看着手下盘点的订单情况，照这样下去，明年的销售可能只有今年的三分之一，这个情况比1998年的亚洲金融风暴要严重得多。可恶的是，他这边手下的人都快养不起了，郝仁还在到处收罗其他公司裁掉的人，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刘达喜把烟屁股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想要证明自己处理眼前的危机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然后起身，抖抖外套上的烟灰，朝赵扬的办公室走去。

　　赵扬最近一直浅眠，披着件夹克闭目养神，他看起来很疲惫，皮肤像失了釉色的瓷器，有点暗淡。看到刘达喜敲门进来，抬起手无力地指指沙发，示意他坐下。

　　“赵总，情况不太乐观，这个月已经有四个客户撤单，都是海外客户，有一个还是耀华排名前三的重点客户，这是我接手耀华全球销售以来头一遭，心里内疚得很，怀疑自己可能管不了全球业务，辜负了你的信任。”刘达喜说道。

　　“达喜，当年你把中国区销售做得增长数倍，我就知道你能把全球业务也做起来，交给你我没什么后悔的。现在是形势使然，并非全是你的过错。”赵扬说道。

　　“赵总，如今公司代工业务海外市场的占比早已经超过国内业务许多，这次经济危机，耀华受到的冲击很大。我们的订单都备料生产了，客户却违约不要了，我现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刘达喜说道。

　　“达喜，这个时候所有厂家都一样，我们只能上下齐心，同甘共苦，尽量节省开支，挺到下一次市场爆发。”赵扬把手放在刘达喜的肩上，让他感到一些力量。

　　“赵总，这里的同甘共苦是所有人吗？”刘达喜意有所指地问。

　　“当然，你有话直说。”

　　“最近赵总有没有听到外面一些风声，说各企业都在裁员节省开支，耀华终端反而大势招兵买马，扩充人力，给出的价格还不低，所有人都趋之若鹜。”

　　如果是以往，赵扬也不喜欢听刘达喜说这些搬弄是非的话，尤其是针对郝仁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公司现金流确实一日紧似一日，即便耀华终端这些年挣不少钱，那也不能乱花，总要想办法照顾下兄弟部门吧。

　　赵扬二话不说，拿起电话让秘书通知郝仁过来一趟。

　　不多时，郝仁就过来了，一开门看见赵扬和刘达喜脸色不好，心里立刻提醒自己今天要谨言慎行。

　　“赵总，刘总。”

　　赵扬不含糊，直接把近期公司情况说了，并对他大肆意招聘的事提出了质疑。

　　“郝仁，我当初说过自有品牌的业务你可以独立决策，但现在形势严峻，你的那些野路子总该收敛收敛，至少和我商量下吧。”

　　郝仁听完才知道代工业务撤单量这么大，对赵扬的怒气也理解了几分。

　　“赵总，没有及时了解到公司困难是我疏忽了，但我扩大招聘并不是为了虚名或是别的什么，请赵总给我一个机会解释。”

　　赵扬意识到刚才话说得有点重，而郝仁的回答挑不出毛病，甚至笔直地站在一旁回答自己的质疑，于是脸色稍霁。

　　“坐下说。”

　　“赵总，你也知道我们这个行业的技术发展是有周期的，消费者换机也是一波一波的，错过了就只能捡漏了，现在国内3G马上发放牌照，攻下这个山头就能收获绝大部分的市场份额。”郝仁说道。

　　“你说的这个我们明白，但是市场还没有拿下，就盲目扩张会不会太过冒险？”刘达喜说道。

　　“我们不是游戏公司，少则几十人，多则几百人，做一个游戏出来，有市场就加人优化，没市场就减人维持。我们硬件公司每一个部件都要做好才能上市，而每一个部件都需要优秀人才做，这个行业最大的资产就是人才。我把优秀的人才收罗过来，就能吸收其他公司的优点，而其他公司裁员虽然暂时减少了支出，长期却可能因为人才流失而实力大减，这是我们超车的机会。”郝仁说道。

　　“你也知道是长期，超车的前提是要能顶过这波危机，公司都活不下去，超车有什么意义？你知不知道，现在客户取消了多少订单，万一明年还是这样，大家工资都发不出来。耀华终端一下花大钱做咨询，一下投资做芯片，哪次你不是来找赵总要钱。你每年假模假样地给各支持部门分奖金，可你拿走的钱更多……”

　　刘达喜越说越激动，一桩桩一件件，仿佛郝仁的罪过罄竹难书。

　　“明年，耀华技术的人力支出我来掏。”郝仁倏忽站起来，一字一顿地盯着刘达喜说道。

　　“好啊，不多要你的，不算外包员工，不算生产线工人，不算管理层，耀华技术正式职员5000人，年平均工资5万，这些年给你的支持，和你要2.5个亿不过分吧。”刘达喜站起来盯着郝仁冒火的眼睛，毫不示弱地回击。

　　“不过分，明年我给耀华技术3个亿。”郝仁说。

　　刘达喜刚要说话，赵扬站起来及时制止了两人的针锋相对。

　　“郝仁，你不要逞一时之勇，我给出去的钱没打算要回来，自有品牌我一定要做好。达喜，一个战壕的兄弟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危机时分更要同舟共济。”赵扬边说，边抓住郝仁和刘达喜的手叠放在一起，用力握了握继续说道：“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缺了谁都不行，你们不想我变成杨过吧，坐下来，我们心平气和地商谈接下来怎么办。”

　　三人总算又坐了下来，脸色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出现过。

　　郝仁深吸一口气，说道：“赵总，我说划拨耀华技术3个亿，是在预估明年终端业务盈利基础上做的判断，既是报答这些年耀华技术的输血，也是表达与大家共度时艰的决心，不可能子公司吃香喝辣，母公司喝西北风。

　　但我觉得目前的当务之急还不是员工工资的问题，你看这么多的订单生产完发不出去，不仅成本收不回来，还浪费仓储费用，我们还是得想办法处理掉，我有两个建议不知道当不当说。”

　　“都什么时候了还当不当说，”赵扬说道。

　　“能不能盘点下撤单的产品，如果是通讯类，比如路由器、数据卡、耳机等这类，就把贴牌换成耀华，我搭配手机卖套餐，或者当赠品，用我们的手机渠道把货消耗掉。这些东西单独虽然不好卖，但赠送却没有人拒绝，我与其降价促销，不如搭配销售。如果不是通讯类产品，比如小家电，看看能不能让研发总监韦得利改下，让手机能够控制操作，包装出个智能升级家居产品，放在我们的线上渠道销售。”郝仁说道。

　　“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能回多少现金流算多少。”赵扬说道。

　　这时刘达喜仔细一想，郝仁说的确实是个不错的建议，至少给他减轻了不少销售压力。可就在刚才自己还给郝仁一顿责难，现在贴上去夸奖实在拉不下这块老脸，只好放低声音说道：“我回去马上安排，明天就给郝总一份清单。”

　　“刘总，你别担心，我让整个线上线下渠道帮你把这批货处理掉，如果好卖给你加订单提业绩。”郝仁不计前嫌地说道。

　　“一言为定。”刘达喜这下不想再撑面子，大大方方地说道。

　　“刚才那3亿刘总还要吗？”郝仁玩味地看着刘达喜，想知道他怎么下台。

　　“刚才那3亿郝总还给吗？”刘达喜说完大笑两声。

　　“哈哈哈”，紧接着三人都笑了。

　　赵扬起身把披在身上的衣服拿下来，两只手伸进去穿好，这下就不是空荡荡的袖子，而是有力的左膀右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