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迂腐的修士

　　一年后，北京。

　　“我真是服了，地球的可控核聚变设施正在往太空搬迁，全地球现在严重供电不足，在这种情况下，环赤道粒子加速器根本就没法展开高能粒子实验，你把我这么早唤醒干什么，不知道我活一天少一天吗？”

　　五十多岁的丁仪恨铁不成钢的说，他现在有着严重的寿命焦虑。

　　罗清走在街道上，表情忧愁：“你的高能粒子实验可以放一放了，我觉得人类可能度不过这个坎了，你的破实验也没必要做了。”

　　“什么坎？”丁仪反问。

　　“大低谷的坎。”罗清指了指远处包裹在肥皂泡下的城市。

　　——人类好像患上了生态崩溃的PTSD，大城市必须无时无刻都在圆圆的肥皂泡笼罩之下，不然城市里的居民会极度缺失安全感。

　　以至于现在全球生态环境‘倒退’20年的当下，各大城市的上空仍然习惯性的盖着肥皂泡

　　“我看大低谷不是缓解了很多了吗？你的那个面壁者计划执行的很成功，现在全球各地都在植树造林，生态正在慢慢复苏，水果蔬菜和轻工业品的价格也正在回落，老百姓连米面粮油都吃的起了。”丁仪说。

　　在罗清的面壁者计划实施前，水果蔬菜的价格高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轻工业品也只是刚刚满足人们对日常生活的最低需求，基于轻工业品的商品经济几乎完全不存在，至于传统农业食物更不是普通老板姓吃得起的，普通人只能吃空气馒头或者空气面包。（指通过空气中二氧化碳和水合成的淀粉馒头、淀粉面包。）

　　在之前，人类内部甚至短暂形成了以物易物的奇观——计划经济支配一切的情况下，能以物易物已经是不错的选择了。

　　但自从面壁者计划的出世后，人类又能吃得起从地里刨出来的食物了，这是科技生活水平的大退步，却是人文生活质量的大进步。

　　——尽管现在的农作物基本上清一色都是转基因高产量高性状作物。

　　但总比空气馒头，蚊子炸饼，蟑螂肉夹馍要好的多。

　　也是正因如此，面壁者罗清在民间的威望现在更是前所未有的高，联合国甚至计划聘请罗清担任第一位实质性的文明领袖，地球球长。

　　罗清果断拒绝了，并开盒了提出这个建议的联合国议员，跑到他家里把他给揍了一顿。

　　你们人类想得倒是美！

　　面对丁仪的回答，罗清挤出了一个笑容：“老丁，你难道就没有感觉到，现在人类经济回暖，本质上是我强力促成的假象吗？”

　　“什么假象不假象的，人类能吃饱是事实，消亡了几十年的路边摊又出现了是事实，鸡蛋灌饼和肉夹馍出现了也是事实，各种乱七八糟的超市开业了也是事实！”

　　罗清追问：“对，我知道这些是事实，人类回到了短暂的繁荣。但是老丁啊，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整年，太空建设是完全停滞了，人类的第二艘恒星级战舰仍然遥遥无期。”

　　丁仪撇了他一眼：“这不是有你在吗，恒星级战舰又打不过你，费劲造那玩意干什么？”

　　“这是一码事吗？我也不能当驴使啊，三体舰队我一个人也顶不住啊。我现在都快成万金油了，一遇到什么困难联合国就给我打电话，我忙死了真的，我都没时间修炼了。”罗清苦闷的说。

　　“你不修炼会怎么样？”丁仪问。

　　“会停止变强，最后被三体舰队打死。”罗清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那问题是挺严重的。”丁仪皱了皱眉头：“你为什么不问问万能的MOSS呢？”

　　“我不想看见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最近觉得MOSS的形象越来越像我老家一个可恶的诈骗女。”

　　丁仪也叹了口气，他说：“其实最好的办法，仍然是这十年你压着，十年后你去修炼，剩下的交给MOSS主导，它的算力那么强，应该是可以调控文明在两条路上均衡发展的。”

　　罗清说：“我在五十年前闭关前也是这么想的，我想着人类有可控核聚变，有肥皂泡，有MOSS，总不至于把自己玩死，事实上我高估了人类。哪怕有MOSS加持，人类文明还是会慢慢的内部失衡并最终万劫不复。”

　　丁仪闻言，眉头紧皱：“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人类文明的发展一直老失衡，是因为MOSS的统筹指挥出现了问题？”

　　罗清：“有可能，但这一点没法证实，我翻阅了MOSS的所有历史决策，每一个都符合当时时代的困境，是理论上的最佳决策，不只是我，全球智库也没有发现问题。”

　　丁仪陷入沉思。

　　丁仪又说：“如果MOSS执掌文明50年就会崩溃，那你不行你就五十年后再出关一次，然后照着这一年的步骤重来一次不就好了？””

　　罗清苦笑：“这当然没问题，可另一个问题出现了，你难道没有发现，这五十年里，人类的发展速度过于缓慢了吗？三体文明可是在近些年出现了一次技术大爆炸！人家第二舰队都启航了，鬼知道这支舰队的真正航速是多少，后发先至也有可能。”

　　丁仪看着眼前和五十年前似乎并没有太大区别的城市，犹豫的点了点头：“三体人我不理解，但是咱们好像是有点慢了。”

　　罗清又说：“何止是慢！你以前和未来史学派比较熟，应该对未来史学派的第二个预言和第三个预言很熟悉吧。”

　　丁仪点点头。

　　罗清又说：“第一个预言是大低谷，第二个预言是第二次文艺复兴、第二次思想启蒙运动和第二次‘法国’大革命，第三个预言则是人类进入技术大爆炸的新时代。”

　　丁仪已经知道罗清要说什么了。

　　他问：“你觉得你阻拦了大低谷的继续，导致人类文明无法在足够的刺激下产生第二次文艺复兴，进而无法产生技术大爆炸？”

　　罗清点了点头，他低着头哀叹的说：“迂腐的修仙者阻碍了文明的自然演化，他用他自以为的道德三观和个体伟力绑架了整个文明的发展。”

　　丁仪一整个麻住了。

　　“这话是谁评价你的。”

　　罗清语气悲哀：“一个月前，我找了MOSS，把和你的聊天和MOSS提前聊了一遍。我告诉MOSS：你可以说实话，我不会追究你。于是MOSS就给我做出了那番评价。”

　　“屁嘞！”丁仪狠狠的跺了一下脚：“难道任由大低谷发生，死去几十亿人就是对的？”

　　罗清语气幽幽的说：“如果没有三体危机，我是对的。而三体危机就在眼前，站在文明存续的角度来看，MOSS的评价是对的，我自己也知道。”

　　“MOSS说得对，我是个迂腐的修仙者，一个拧巴的面壁者，一个既要又要的伪君子，啊，我死了算了……可我真没法任由大低谷肆虐啊，这放在我们老家，死一半人，这不叫大低谷，这得叫量劫了！哪有修士任由量劫发生而无动于衷的道理？”

　　丁仪一针见血的说：“你给自己施加的责任太大了，真不知道你的道德底线为什么这么高，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那反而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糟心事了。”

　　“我也想，可惜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