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三体破壁（5k）

    三体星。


    大撕裂谷。


    在元首自杀，政府失能，执政官死疯殆尽的情况下，三位面壁者成为了残余秩序的核心。


    在举目混沌无序的世界中，一部分幸存的的三体军队将三位面壁者护卫在中间，它们都在期望人文面壁者与第二舰队的交流可以给它们带来一些希望。


    在大撕裂谷之外，混乱仍在加剧，叛军和政府军正在争夺幸存的飞船，每一个还活着的三体人都希望能够乘坐小型飞船飞离三体星，逃离这个人间地狱。


    哪怕小型飞船上没有完整的生态循环系统也好，能活一天是一天。


    只可惜无论是叛军还是政府军，在夺下小型飞船的瞬间都会选择乘着飞船向太空飞去，这会引来叛军和政府军的联合打击，确保任何一艘飞船都无法独自逃亡。


    哪怕在混乱之中有民间武装力量或者是富贵阶层乘着自己的私人飞船们逃离了三体星，也会被三体人民用小功率的激光武器照射下来。


    民用的激光武器确实无法击穿小型飞船的防护，但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数以百万计的激光武器可以轻松照下来任何飞行器，每一个三体人都不希望有人能够成功逃跑。


    被三体政府压抑了无数三体时的民众找到了报复的快感，沉浸在这一场全民暴力狂欢中。


    就连天空上的隶属于军方的几枚水滴探测器，也开始无差别的撞击一切敢于飞上天空进行逃亡的飞船。


    第一舰队的叛逃与第二舰队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让每一个三体人都对这些自私的逃亡者深恶痛绝，要么把我也带走，要么大家一起死！


    就是在这种遍布全球的混乱中，大撕裂谷集结地凭借着三位面壁者和仍然保有理智的三体军队们稳住了阵脚，这支军队没有参与任何抢夺飞船的行为，而是想方设法的找来了最后一枚智子，让面壁者们和第二舰队去沟通。


    但就在人文面壁者与三体第二统帅交流的关键时刻，一名三体士兵从队伍中脱离，径直来到了三位面壁者的面前。


    它脱下头盔，露出了疲倦的面容，站定在三位面壁者身前。


    面壁者们都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滚回去！”一名三体人军官试图将这个瘦小的三体士兵赶走，它抬起下肢用力的踹去却没有踹动，恼怒下端着手里的反物质步枪对准了三体士兵。


    相比于人类那粗糙的，威力难以控制的大当量反物质武器，三体军队精致的制式反物质步枪可以把输出量限制在“原子”级，确保只打出一小束反物质原子，达到刚好湮灭三体人身体致其死亡的目的。


    常态情况下，一把满载弹药的反物质步枪可以连续不断的开枪十万个三体时而不需要补充任何弹药。


    哪怕是遇见人类的坦克，这些反物质步枪也只需要稍稍加大输出功率，便可以湮灭人类最先进的坦克乃至战机。


    如果放在开阔地带短兵相接，一支装备了反物质步枪的三体士兵，足以和地球上最精锐的陆军集团军相抗衡——前提是这队三体士兵不会被超视距打击预先送走。


    但即使被这种杀伤性极强的武器所瞄准着，这名瘦弱的三体士兵却仍然不为所动，它的眼中还倒映着无数篝火。


    这些篝火是三体世界因为过度寒冷，而将脱水后三体人卷成棒状搭在一起为寻求温暖而点燃的篝火，也是它眼中的火，心中的火。


    它看向最老的那位面壁者。


    “科学面壁者，我是你的破壁人。”


    整个大撕裂谷集结地忽然哑然了，黑夜之下只能听见那猎猎的寒风。


    三体人军官颓然的放下了枪。


    所有的三体士兵都转过头来看向这个方向，三体士兵们的思维膜们在长期严格的训练下分外静默，此刻却压制不住那涛涛的思想江河，变得汹涌起来。


    它们在好奇，好奇这个年轻的家伙想要干什么。


    科学面壁者从人文面壁者与轨道面壁者的中间走了出来，这位三体人的老物理学家整理了一下身上披着的保暖服，来到了这个瘦弱士兵的面前，微微曲蹲下肢，确保自己和破壁人处于同一高度线上。


    “你是TEO的人?”


    瘦弱士兵点了点头。


    科学面壁者：“TEO组织已经消失了，监听员1379号已经死在了‘救赎日’号飞船中，杀死监听员1379号的四维空间线，是我向科学执政官建议的。我参与了‘新琴行动’的全过程规划和物理验证。甚至连回收‘救赎日’号飞船的数据，也有我的功劳。”


    “咱们的物理学家听着像是在邀功。”人文面壁者怀抱胸前表示。


    ——它此前也是TEO来着。


    科学面壁者步步紧逼：“请问，你是来替它报仇的吗？”


    瘦弱士兵：“监听员1379号统帅为理想献身固然可惜，但我并不会为死去的人而纠结，我是来破壁的。”


    科学面壁者：“孩子，你还年轻，你才不到十八万三体时吧，你对物理一无所知，回去吧，我可以既往不咎。”


    瘦弱士兵睁着眼睛看着它。


    科学面壁者：“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回去。”


    瘦弱士兵：“我的物理学的很好，在面壁者选拔上，闯过了第一轮的理论测试，拿到了很高的分数。”


    科学面壁者：“记忆遗传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瘦弱士兵：“我祖上是农民，世世代代都是，我的记忆遗传里只有在乱纪元下种地、开荒、播种的记忆和经验，我的父亲和母亲甚至无法理解铲起的土块为什么会落在地上，是我自学的物理。”


    科学面壁者长叹一声。


    在十万三体人的围观下，破壁开始了


    瘦弱士兵：“科学面壁者，你的表面计划是建造三日监测系统，来预测三体运动的轨迹预防三体灾难，虚假的深层目的是在远离三体星的太阳引力交汇点，不计一切代价制造一艘曲率光速飞船，随后用十万三体时的时间去制造慢雾，形成封锁三体世界的黑域，制造三体世界的‘安全声明’，来避免罗清神的清算。”


    科学面壁者默然不语。


    瘦弱士兵：“先不说你能不能在这颗铁星球上挤出一艘光速飞船制造的资源，就是你如愿制造出来了一艘曲率光速飞船，使用曲率尾迹扩散后的慢雾去包裹三体星系，形成彻底的低光速黑洞，也无法改变三体文明灭亡的结局——因为只要三颗太阳还在，哪怕没有外力介入，三体世界也必定会走向灭亡。”


    科学面壁者摇头：“不，你错了……我真的挤出了资源，将那艘光速飞船制造出来了……用的‘救赎日号’的残骸的材料，它如今就停泊在黑洞视界范围之外。”


    此话一出，所有的三体人都用震惊的目光看着科学面壁者。


    “竟然……真的有一艘光速飞船?”


    还没等附近的三体人深度联想，科学面壁者就嘲讽的笑道：“不要做梦了，那艘曲率飞船是无人驾驶的，也不具备任何载人能力，它的体积还不如第二舰队战舰的十分之一。”


    众三体人的心情又绝望起来。


    瘦弱士兵的思维波并没有发生什么什么变化，它继续道：“光速飞船不过是你的添头，有没有都不影响你的计划，你的真实目的应该是使用千克级以上的反物质湮灭大太阳的核心，提前激发超新星爆发，用以威慑罗清神。”


    瘦弱士兵看了一眼轨道面壁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你过去的计划里，你应该会设法抢夺轨道面壁者辛辛苦苦积攒的反物质，随后暗杀轨道面壁者，利用抢来的这些反物质，去激发超新星爆发。”


    轨道面壁者目瞪口呆的看向科学面壁者。


    什么叫抢我的反物质?暗杀我?


    瘦弱士兵面露嘲讽：“但幽默的事情发生了，因为太阳之神的原因，大太阳提前进入了超新星爆发的倒计时，你是最先发现了大太阳异常三体人，你又惊又惧，毕竟你的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大太阳就进入了超新星爆发倒计时。


    而后来，众神的到来也破碎了你的所有希望，神的战争手段远超你对于技术最极限的想象，你作为物理学家，从未设想居然有人可以将进入脉冲星临界状态的大太阳打成正常状态。”


    科学面壁者在发着抖，连一段完整的思维波都无法激发出来，最终只能是断断续续的显示：


    “这不怪我……我的超新星威慑计划明明很完美，只要能够通过超新星威慑计划拖延时间，再搭配人文面壁者的计划，用漫长的时间和地球进行文化交融，那么地球人总会出现圣母来饶恕我们的……可，可！可他妈的用拳头将临界状态的超新星砸回爆发之前，这谁能想到，这谁能想到?”


    科学面壁者的情绪忽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罗清是神吗?他是一个伪装成神的魔鬼！我们也见证了太阳之神和星神的强大，可从未听说过有神能够将即将爆发的超新星摁回去！这不是我的错。”


    显示完，科学面壁者流出了两行清泪。


    “徒手把超新星砸回正常状态，这一幕我通过大太阳附近的观测站看得清清楚楚，这谁能想到啊……”


    “这谁能想到啊……”


    科学面壁者大声哭嚎。


    众三体人沉默。


    利用超新星爆发来威慑地球世界，这确实是远胜雷迪亚兹的威慑计划，只是……


    人文面壁者很乐呵：“‘搭配人文面壁者的计划’?合着还有我的事?不过我哪有什么面壁者计划，我的核心计划就一个，跪彻底，把人都喊醒便于罗清神分辨好坏，然后把我们这些坏的全杀死，好的就能活，你就说活没活吧。”


    人文面壁者的自爆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


    轨道面壁者则指着科学面壁者怒骂：“我的反物质是用来我的计划的，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反物质用?”


    瘦弱士兵：“它能调动的资源已经是极限了，只能抢你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小型曲率飞船应该是作为计划备份使用的，如果千克级的反物质无法激发超新星爆发，那么它估计会让光速飞船撞击大太阳，利用相对论动能，用第二种方式激发大太阳超新星爆发……它在赌罗清神无法拦截光速飞船，赌赢了这个备用威慑方案就会起到效果。这也是那艘飞船体积很小，而且是无人驾驶的原因。撞太阳用的，自然不需要有人来驾驶。”


    瘦弱士兵：“至于建造黑域，把三颗太阳和一颗三体星关在监狱里的找死方案，它从来没有想过，只是一直在引导其它人往这方面想而已。更何况，一艘小质量的光速曲率飞船想要制造足够的慢雾需要数百万三体时，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科学面壁者疯了似的大喊大叫，朝着大撕裂谷深处跑去。


    无人阻拦。


    很明显，这名瘦弱士兵的破壁成功了。


    科学面壁者很快就跑到了大撕裂谷的尽头，看着那历经一万三体时，仍然滚烫的地幔，它一跃跳了下去。


    瘦弱士兵点点头：“你们可以用任意方式来处置我，让我追随监听员1379号统帅而去吧。”


    说罢，这位成功的破壁人张开了上肢，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轨道面壁者走上前去，小声问：“你知道我的破壁人在哪里不?”


    瘦弱士兵面露疑惑：“你那想通过正反物质湮灭，制造剧烈闪光发送地球坐标的黑暗森林打击计划，还需要专门的破壁人吗？这里的谁不知道?”


    轨道面壁者面色一僵。


    瘦弱士兵无奈道：“先生，你那套反物质陷阱的说辞，连傻子都骗不了，我们都知道，只是不想说。”


    轨道面壁者彻底蒙住。


    “我……被破壁了?”轨道面壁者看着那大撕裂谷尽头的地幔，思维波有些呆愣：“我是不是也得跳进去?”


    “这倒是没必要。”附近的三体人军官急忙劝道。


    “您的计划是很高明的，利用正反物质湮灭产生闪光来发送地球坐标绝对是最有效的威慑方案之一，只是黑暗森林打击估计对罗清神这种级别的生物不起作用，您是一个的面壁计划虽然算不上成功，但也绝对算不上失败，这套正反物质湮灭威慑系统……放在未来说不定还是有用处的。”


    “再不济把您储存的那些反物质当做预备能源用也可以。”有三体人表示。


    轨道面壁者长叹不语，退到了众人身后。


    瘦弱士兵睁开眼睛：“没人杀我?”


    集结的三体军队陆陆续续的散开了，没人理会它。


    连那个刚刚拿着枪指着自己的长官也没有动手。


    人文面壁者：“按照你的说法，其实科学面壁者早就失败了，它只不过是在这一年的时间里，继续利用自己的面壁者身份招摇撞骗不肯服输而已，现在被你撞破了，自然活不下去了……你也没做什么，现在这个世道也没人多管闲事了。”


    瘦弱士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它捡起钢盔戴在头顶上，随后又握住了自己那把制式步枪。


    既然没人杀自己，那自己就要去杀那些叛乱的三体人了，但是在此之前它还想要努力一下。


    “我注意到智子似乎并没有关闭通讯，刚刚发生的一幕是不是都被第二舰队看见了?”


    人文面壁者点点头：“是的，第二舰队统帅看了一场大戏。”


    第二舰队统帅：“……”


    它忽然觉得，这位人文面壁者和这位破壁人的精神状态似乎要比它还要危险，而这两个三体人都是三体地球组织的成员。


    瘦弱士兵：“能让我和第二舰队统帅先生说两句吗？”


    人文面壁者退后两步，那颗六维展开的智子也飘至这位破壁人身前。


    瘦弱士兵：“先生，您好。”


    第二舰队统帅：“你好，破壁人。”


    瘦弱士兵：“先生，第二舰队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第二舰队统帅：“灭绝人类文明，前往金牛座星系。”


    金牛座星系远离无恒星隔离带，没有任何被高级文明开发过的迹象，对于第二舰队而言，或许是个好去处。


    瘦弱士兵：“能不这么做吗？”


    第二舰队统帅：“理由?”


    瘦弱士兵：“我们无法得知神战的真正结果，也不敢妄测那两位人类神的状况，更不可能知晓碳基联邦与硅基帝国的战争孰胜孰负，相比于倾泻情绪的报复行为，不如留一线——反正我们这里的三体人都已经死定了，别折腾了。”


    第二舰队统帅：“二十地球年之后才会超新星爆发，如果你们能在二十年内再制造出一艘光速曲率飞船，哪怕飞船上只能携带一千名三体人，那也足够逃到地球上来重新繁衍了。”


    第二舰队统帅：“第二舰队提前将太阳系屠戮干净，这是为你们好。”


    第二舰队统帅：“我知道这会冒一定的险，但第二舰队总是要为母星做些什么的，留一份希望的种子吧。”


    第二舰队统帅：“愿第197轮三体文明，于地球上冉冉升起。”


    瘦弱士兵心知失去了神明庇护的人类世界，绝无抵挡第二舰队的可能，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救下那个蔚蓝色的美好世界了，不由得心有戚戚。它对人文面壁者道了一声谢，落寞的回到了队伍当中了。


    人文面壁者看向智子里的第二舰队统帅。


    人文面壁者：“好自为之”


    第二舰队统帅：“星海再见”


    人文面壁者主动关闭了智子通讯，并趁所有人不注意，抢过了一把反物质步枪，摧毁了三体世界最后一颗智子。


    “你干什么?”所有三体人的思维波同时惊怒。


    “与第二舰队做切割，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人文面壁者神色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