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你过来呀！

    就在林婉清节节败退，感觉自己已经快要难以为继之时，一个男子浑厚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


    “天地有阴阳，逆顺自相对，消长变化生！”


    男子声音不大，却清晰明了。


    田大当家和那书生听了觉得莫名其妙，但在林婉清听来，却是如雷贯耳一般振聋发聩——那是自己师傅传授的剑诀心法。


    自习武以来，这套剑诀林婉清早已烂熟于心，一招一式的演练和剑招的千百种变化更是如同深入骨髓的记忆一般。


    只听了这十五个字，林婉清的剑招已随之而变。


    田大当家此刻正以刀为剑正面刺来，那书生的钢骨铁扇则绕到了身后点向林婉清的风池穴。林婉清不躲不闪，反而迎着那柄长刀冲了过去，手中长剑一立一贴，将长刀隔在了一旁，剑身之上似是生出一股吸力来，引着长刀朝身后的书生手腕刺去。


    钢骨铁扇一击点空，却见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已经刺向自己的手腕，忙撤手避开。


    田大当家见林婉清贴近，左手探出便向林婉清腰间抓去，可就在此时，林婉清早已探出左掌，化掌为刀，直刺田大当家的咽喉，竟是以伤换命的一招。


    田大当家怎肯让林婉清刺中，忙闪身飞退，同时回刀切向林婉清的手腕。


    “居中御外，统领八才，破实而陷之，攻虚而避之！”这时，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婉清闻言，一声轻叱，趁着书生撤腕躲避、田大当家撤身回刀的空档，蹭地跃出了二人的包围圈，莲步轻移，竟是舍了田大当家不管，手中长剑化作一轮剑雨般攻向了那书生。


    方才交手之时林婉清早已察觉，这书生似乎根本未到田大当家当初说的宗师境界，而只是第九段天枢境巅峰的武者！此刻一轮强攻之下，更是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那书生怎么都未曾想到，林婉清居然敢置更强的田大当家于脑后不顾，一味专心强攻自己，不由得一时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然而，他的钢骨铁扇本就是取巧的兵器，看似可攻可守、攻防兼备，但一寸短一寸险，面对林婉清长剑突如其来的一轮猛攻，本就落了后手，自是抵挡得十分辛苦。


    此时，田大当家早已稳住脚步，扭头朝那出声的男子方向望去。


    这一看不要紧，看到那边的情况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之前被安排去阻拦那病号的魏国，此刻已成了一具无头的尸体躺在地上，那根原本笔直的镔铁大棍此时一头弯的如同烧火棍似的，远远看去倒像是一根钩子，正被那病号当做拐杖杵在地上。


    见田大当家看自己，曲无名将铁棍搂在臂弯，左手托着右肘，右手遥指田大当家，四指弯曲，食指朝前，对着田大当家勾了勾手指，一脸笑容地说道：“你过来呀！！”


    田大当家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书生和林婉清，见那书生一时间竟被逼的连连后退，有守无攻，而一身功夫不逊于自己的魏国竟然不声不响就被那男子给击杀了，心中不由得立刻生出了退意。


    三人本就都是被追杀的逃亡之人，偶然凑到了一起，霸占了乱石岗的山寨想安生一段，既然如今情况不妙，自然是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上策——至于那书生，一会儿若是战死了是他命运不济，与自己何干？


    想到这里，田大当家竟然毫不迟疑，转身便走。


    这一转身那叫一个干脆，就连曲无名都感到有些意外。


    正盼着田大当家杀过来助战的书生更是意外。


    方才二人想要生擒林婉清，白白错过了许多重伤、击杀林婉清的机会，如今林婉清怎么看都是强撑着最后一股气在猛攻自己，只要田大当家重新杀上来，书生有把握在三招之内合力将其擒住，如此大好机会，怎么能掉头跑掉呢？！


    书生心念电转，眼角的余光不由得朝那病号的方向扫去，当看到魏国已死、长棍变成了铁钩时，不由得心往下一沉，登时明白了田大当家为何要转身逃遁。


    就在书生分心一愣神的功夫，林婉清手中长剑已抽了个空档，一剑刺在了书生的大腿根上，只听噗地一声轻响，书生的身形顿时慢了下来。还不等他开口求饶，冰冷的剑锋已经扫过了他的咽喉。


    田大当家不敢回头，如同一只灵猴一般，运起全部内力迅速窜到旁边的山崖旁攀援而上，两三个呼吸的功夫，便已攀至三、四丈高，眼看再向上两丈便可登上山顶逃之夭夭。


    就在此时，田大当家本已看好了左上方崖壁上长出的一棵老树枝丫，脚下一用力，如同一只雨燕般纵身而起，跨过半丈多远的距离，探手向老树抓去。


    眼看着只需要在抓住树干的下一刻再翻身一跃，便可攀上山顶，田大当家突然觉得自己背后好像被人扥了一把，正向上飞腾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朝下飞速坠去。


    “啊！！！”田大当家手忙脚乱地想抓住点什么，可是自己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斜着飞落下去。侧头朝下望去，自己跌落的方向居然不是垂直下落，而是落向了下面山道的中心……


    斩杀了那书生的林婉清本想继续追杀田大当家，但此刻一身内力已几近油尽灯枯一般，只能眼睁睁看着田大当家越攀越高，越逃越远。谁知，眼看他就要翻上山顶前，却突然失手掉了下来，随后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朝着曲无名的方向坠去。


    田大当家此刻根本顾不上想原因，林婉清则高兴得压根没去想原因，自然曲无名也不会主动去说其中的原因。


    如此远的距离，用神识之力攻击田大当家自然是没什么用处，但从背后拽他一把还是绰绰有余的。


    噗通一声响，地上荡起一片尘烟。


    田大当家脸朝上摔落在地，直摔得嗯哼一声，五脏挪移、眼冒金星、两眼发黑。若非已臻宗师境界，换做旁人怕是这一摔早已一命呜呼了。


    然而毕竟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又是被曲无名以神识之力猛拽着砸下来，就算是没被当场摔死，田大当家也丢了多半条命。


    田大当家勉强睁开了双眼，却见一个寸许粗细、黑漆漆的铁棍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变越大，随后咚地一声砸在了自己的眉心之上。


    那是田大当家这一生中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曲大哥，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剑诀心法的？你认识我师傅？”一战之后，这是林婉清开口问出的第一句话。


    “你师傅？”


    “我师傅正是素有武者剑道第一之称的公孙大娘。”林婉清答道。


    “公孙大娘？”曲无名想了想，发现自己似乎几十年前确实曾经给过一个叫做公孙兰的小姑娘一本剑谱，还指点了她一段时间，微微一笑道，“算是认识吧。”


    “之前不知道曲大哥的武功居然如此厉害！”林婉清如今望向曲无名的眼神中已多了一丝崇拜。


    曲无名自是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丝崇拜，心中暗自道了声不妙。脑筋一转，开口说道：“那是自然，数年前我也曾与你师父把酒言欢，切磋武艺，公孙大，嗯，大姐待我很是不错，还将那剑诀心法说与我听。”


    “曲大哥数年前见过我师父？”林婉清闻言一愣，眨了眨眼睛道，“这些年我师父一直住在我家，曲大哥是何时见到我师傅的？曲大哥去过呼兰城？”


    曲无名有些头大，心道果然不能随便撒谎，因为往往撒一个谎之后，便需要再撒更多的谎才能把之前的谎圆上。


    “嗯，路过了一次。”


    “哪年路过的呀？当时怎么没去我家坐坐？”


    “……”


    曲无名正想再编点儿什么才能对付过去，却听有人跑了过来，远远地喊道：“清儿，清儿！你没事吧？”


    “刘二叔，我们没事！”林婉清兴奋地朝来人招了招手，终于把注意力从追问曲无名的往事上暂时移开了。


    ————


    尽管并未见到曲无名亲自动手，但在林婉清的证明之下，曲无名击杀了两位宗师级匪贼的事迹很快便传遍了整支队伍，原本还对林婉清收留曲无名颇有微词的伙计和镖师们，如今望向曲无名的目光已经变成了崇敬，甚至还带有一丝畏惧。


    然而，林婉清对曲无名的态度却没有太大的变化——若一定要说有变化的话，那就是变得更粘曲无名了。不是缠着曲无名讲江湖之事，便是求曲无名指点她的武技。


    曲无名被缠得没办法，便只好偶尔指点一二，却在无意中发现林婉清竟然极其聪慧，稍加点拨便可领会无误，甚至还可以举一反三，委实是个练武的奇才，难怪能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有如此境界。此等资质，怕是与当年聚仙客栈的佟香玉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一来二去之下，曲无名渐渐放松了之前对自己的约束，对待林婉清的态度也多了一分宠溺和喜爱，但心里还是在时常提醒自己，只是把她当做弟子或小妹妹般指点一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等伤好以后便会离去。


    不过，曲无名渐渐从林婉清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一些异样，似乎林婉清对于能否尽快成就宗师境界，有着十分强烈的渴望和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