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两种人生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高耸的铁门缓缓打开，钱臻从铁门中缓缓地走了出来。乌黑发亮的平头，长期日晒形成的黝黑肤色，已然陈旧却还算干净的衣裳，那是钱臻两年前的衣服。两年的监狱生涯终于结束，钱臻终于重获自由。


    站在大门外面，钱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由的感觉真好，空气是那么的清新，真的是久违的舒爽。钱臻这一路出来一直没有回头，这是监狱的规矩，不再回头，不说再见，从此以后重新做人，重新生活，永远不再回到监狱。作为拘留所里的常客，钱臻自然清楚这一规矩。


    从懂事开始，钱臻就一直生活在争吵之中。爸妈总是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大动干戈，家里面经常响起锅碗瓢盆交响曲，还好家里的碗盆没有一样是瓷质的，钱臻也不用天天用有缺口的破碗吃饭，可他还是经常被玻璃渣扎伤，有这么一对爱喝酒的父母，家里的酒瓶是不缺的，每次他们吵架不摔碎几个酒瓶是不可能的。


    每次爸妈吵架，瘦小的钱臻就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家里除了客厅就只剩爸妈的卧室，那是钱臻的禁区，年幼的他无处可去，也不敢在这战火纷飞的时候离开战场外出避难，所以墙角成为了他唯一的避难区。


    等到弟弟钱贵来到世间，家里面终于平静了一段日子，钱臻也对这个弟弟万般喜爱，毕竟在这个家里面也只有这个弟弟乖巧文静，不吵架，不砸东西，不摔酒瓶。可好景不长，没过多长时间家庭战争的序幕就再次拉开，钱臻只能重新回到自己的避难区，唯一的不同是这次他的怀中多了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


    对于这个家钱臻是毫无好感，厌恶透顶，可一个没有生存能力的小孩又有什么选择的权利？钱臻只能在这里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当然，有的时候钱臻也可以体验到些许快乐。老爸一个人在家喝酒的时候会把他拉过来作陪，这个时候钱臻就能分到些许下酒菜吃，花生、毛豆，还有一些腌制的牛肉、鸡腿之类。


    对于钱臻来说那就是人间最美味的东西，钱臻还经常会偷偷截留一些给自己的弟弟，让弟弟也分享一下这人间美味。


    偶尔老妈心情好的时候也会给他五毛一块的零花钱让他自己花，这个时候钱臻就特别开心，他把这些钱都攒了起来，想着再多攒一些自己就能够带着弟弟离开这冰冷的家，去一个充满温暖，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那是他在电视上见过的地方，他希望能过上电视里面的生活。


    遗憾的是钱臻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经常被爸妈偷偷拿走，而幼小的钱臻却毫无察觉，只是为自己小小的存钱罐总是装不满而苦恼。


    稍大一些的时候，钱臻该上学了，总算是不用天天被关在那个阴森森的家中。钱臻就每天背着书包带着自己的弟弟去学校上学。可是由于自己穿着朴素，又带着个小拖油瓶，身上还经常有一股难闻的烟酒味，同学们都不愿意和他一起玩耍，连老师们都不待见他。只有自己的班主任郝洁让他感到温暖。


    在年幼的钱臻心中，郝洁是太阳般的存在，美丽，温暖，善良。从来没有因为钱臻的贫穷而瞧不起他，反而经常会给饥肠辘辘的钱臻带一些吃的，给他买一些文具用品，批评那些欺负钱臻的坏孩子，还带着钱臻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让钱臻也能感受到有小伙伴的乐趣。


    有的时候钱臻都在想，要是郝老师是自己的妈妈那该多好啊，那自己会是多么的幸福啊！每天去学校看到郝老师钱臻的心里就暖暖的，那是他最开心的时光。


    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郝老师没有来学校，钱臻找了半天都没有见到郝老师，他问了很多人，大家也不清楚郝老师去哪里了。或许是有事请假了吧，应该明天就能再见到郝老师了。钱臻这么想着。


    但是郝老师再也没有出现在校园里面，反而是警察来了。当钱臻看到警察来学校咨询郝老师的事情的时候，他偷偷趴在了校长室的窗外听着，当他听到警察说郝老师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抢劫，身中数刀而死的时候虽然还不能理解什么是抢劫，可对于死他确是能理解的，那就意味着郝老师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到自己的身边了。


    幼小的钱臻不禁流出泪来。等到警察走后校长把钱臻叫到校长室，递给了他一个小书包，告诉他那是郝老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钱臻不禁泪如雨下，他知道就是为了保住这个小书包，郝老师才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又过了不长时间，警察从钱臻的家中带走了他的父亲，钱臻也知道了杀害郝老师的罪魁祸首竟然就是自己的父亲。他幼小的心灵再次受到创伤，他恨死自己的父亲了，再也没有见这个男人一面，他认定是这个人夺走了自己最爱的人的生命，也夺走了自己唯一的快乐。


    之后钱臻母亲也再次嫁人，已然成为累赘的钱臻和弟弟钱贵自然是不能出现在新的家庭的，只好被送到舅舅家里，过起了寄人篱下的生活。舅舅对自己这两个可怜的小外甥倒是心存怜悯，可舅妈却不喜欢这两个小孩，认为他们的来到加重了自己的生活负担，自然也不会对他们有多好，经常不是打就是骂，稍有不如意就把这两个孩子当做出气筒。


    作为哥哥钱臻还要护着自己的弟弟，遭受的打骂自然也要多了一些。而钱臻的舅舅生性懦弱，对于这一切只能选择无视，唯有在钱臻舅妈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给这两个孩子买些零食，让他们稍微开心一些。


    没有了郝老师的庇护，钱臻的学校生涯也不再幸福，嘲笑与欺侮又成为了常态，而他也开始用拳头来回击那些欺负自己的人，慢慢地，被欺负的弱小孩成为了学校里的小霸王，之后小霸王又走出学校，在街头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涯。


    初中还没毕业钱臻就完完全全脱离了学校，打架斗狠，偷鸡摸狗，什么样的坏事他都做过，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里，钱臻宛然成为了街头一霸，每天和他的弟兄一起，帮人砍人，替人出头，帮人要账，偶尔见到不顺眼的还会充当一回劫匪，将他一抢而空。


    钱臻为此没少和警察打交道，隔三岔五就要进一次警局，可他当时年纪还小，每次都是教育教育就被放了出来。因此，坊间还谣传他警局里有关系，不怕出事。更是让他在街头声名鹊起，称王称霸起来。


    舅舅家早就待不下去了，钱臻也毫不伤心，在他开来四处漂泊也比寄人篱下要强得多，至少再也不用再看舅妈的脸色了。唯一让他难过的是自己的弟弟还小，不能把他带出来，只能让他一个人在那个让人憎恨的地方待着。钱臻离开的时候钱贵哭得满脸泪痕，可钱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不想让自己弟弟看到自己流泪。


    虽说离开了舅舅家，可钱臻依然会隔三岔五就偷偷溜回来看自己的弟弟，每次回来都会给弟弟带一堆好吃的，看着弟弟开心的吃着零食的样子，钱臻才能少有的微笑起来。


    “哥哥，你为什么不回来住啊，你不在我一个人好孤独，表哥老是欺负我，舅妈也老是打我，他们说你不要我了，说你不会回来了，是真的吗？别不要我，我乖乖听话好不好？”


    钱臻听到弟弟的话泪珠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他摸了摸钱贵的头，说道：“放心，哥哥不会不要你的，哥哥是去给你挣钱，给你买好吃的去了，你乖乖的，哥哥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钱臻知道弟弟在舅舅家肯定会受委屈，可他却无能为力，他可以在外面称霸一方，却不敢为弟弟撑腰，因为弟弟还太小，他不希望弟弟和他一样四处漂泊，在舅舅家起码弟弟还有个能睡觉的地方。更何况自己现在干的事情他也不愿意让弟弟知道。


    钱臻更变本加厉地赚钱，攒钱，只要是能赚到钱他什么都愿意干，各种欺行霸市的事情也没少干，在外人面前他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可对于自己的弟弟来说他依然是那个唯一的亲人，那个疼爱自己的哥哥。


    钱贵和钱臻不一样，寄人篱下的生活并没有让他离经叛道，钱贵一直用自己的乖巧和懂事来换取自己生存的空间。即使被无端责骂，即使被故意欺辱，他总是默默承受。也只有在见到自己哥哥的时候他才敢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情感，才敢暴露出自己的忧伤。


    在学校里，聪明乖巧的钱贵是惹人疼爱的，从一开始因为没有爸妈在身边经常被人欺负到后来大家都愿意和他一起玩耍，而且钱贵名列前茅的成绩也为他赢得了老师的偏爱，舅舅舅妈也开始善待起钱贵来了。


    毕竟相较于自己儿子每次的家长会都让自己丢脸来说，每次参加钱贵的家长会都有一种立功受奖的荣誉感，这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满足，甚至于两个人经常抢着去给钱贵开家长会而不愿意给自己儿子开家长会。


    那些爱欺负人的坏孩子也不愿意得罪这个老师的心头好，都对他避而远之，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那时的钱臻已然成为名副其实的街头小霸王，那些小孩子自然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就这样，钱贵在还算友好的环境下一天天长大，他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让所有人都喜欢他，爱护他，虽然自己有时候对自己的这副假面庞会感到厌恶，但只要是有他人在场他就会不自然的换上这副面具。只有在自己哥哥面前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钱贵也向钱臻提出过不想再上学，不想再待在舅舅家，希望钱臻能带自己走，希望可以和钱臻一块生活，但是被钱臻拒绝了，他不愿意让弟弟和他一样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更不想让弟弟踏上黑道，每天都生活在提心吊胆中，那不是弟弟该有的生活，他希望钱贵能过正常人的生活，能过幸福的生活。


    钱贵就这么一步步走来，初中、高中、大学，再到出国深造，甚至于从高中开始钱贵就再没有因为上学而花一分钱，每所学校都抢着要他，每年他挣得的奖学金都足以抵付学费，甚至还能从里面拿出一部分给舅舅舅妈，这也让钱贵的舅舅舅妈对他的上学之旅无比支持。


    私下里钱贵还是经常和钱臻联系，那是他心中唯一的亲人，虽然在外人看来弟兄两个是截然不同的可钱贵知道只有钱臻才是真正疼爱自己的人，也只有钱臻才是自己可以表露真心的人。


    就这样，两个人虽然在人生的方向上渐行渐远，可他们的心却始终牢牢地绑在一起。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钱臻最终还是为自己的猖狂付出了代价，那次是一个开化工厂的大老板欠了赌债赖账不还，对方找到钱臻让他帮忙，钱臻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让弟兄们把那个大老板囚禁在了宾馆的房间里，直到大老板的家里人把钱双手奉上他才放人，当然顺手敲竹杠的把戏自然少不了。


    想不到的是那个大老板回家之后气不过，居然报了警，警察对劣迹斑斑的钱臻自然是恨之入骨，有了这么好的理由当然是顺其自然将钱臻送进了监狱。非法拘禁，敲诈勒索，数罪并罚，钱臻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虽然在狱中表现良好，得到了减刑，可依然在监狱里度过了两年的时光。


    两年间除了钱贵再也没有人来探望过钱臻，当钱贵得知钱臻被捕的消息的时候他还在国外，当时他照旧给舅舅舅妈打电话问候的时候舅妈略带鄙夷的说出来这个消息。当时钱贵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马上回国，可他不得不等到放假才找到机会回来看望钱臻。


    钱贵不明白钱臻怎么会成为阶下之囚，钱臻也没有解释，只是告诉了钱贵一个保险箱的密码，那里面是他积攒多年的财富，是他为兄弟二人的未来拼死拼活攒下来的财富，当钱贵看到了那些钱之后，他不禁泪流满面，他知道钱臻的所作所为虽然是犯罪，但那也是钱臻对兄弟二人凄苦生活的抵抗，是他对自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