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救与不救

　　方静呆呆的看着窗外，很奇怪自己怎么还活着。

　　天色很灰暗，灰黑的云一缕一缕的飘过，风拍打着窗户，窗户发出诡异的怪笑，偷偷撩开窗帘往外看，楼下的小区花园里，那人形的怪物还三三两两游荡着，时不时发出让人崩溃的野兽的嚎叫。

　　小房间窄窄的门堵着所有能堵的东西，从一开始好搬的书桌屏风到后来忍不住恐惧拼命挪动的衣柜书柜。

　　她已经把自己，硬生生堵死在了房间里，吃完剩下的最后一片饼干，除了跳窗被楼下的丧尸吞噬，她只有让自己在这里饿死。

　　一切的发生，好像还在昨天。

　　她正在QQ上和朋友笑着说自己就算变成报纸上说的丧尸，那也是个终极丧尸宅女，顺便夸耀自己刚刚补充在小房间里的大量饼干矿泉水。

　　然后，和她聊了三年的朋友，她暗恋着的人，忽然打出一片乱码，就再没音信。

　　外面一声怪叫，那怪叫后面三个月一直回荡在她的噩梦中……

　　尖叫，此起彼伏。

　　妈妈突然冲进来，她流着眼泪，捂着手臂，手臂上潺潺的流着血液：“快！关上门！堵上！你爸爸要吃人了！”

　　她背后，爸爸低吼着走上来，他嘴角挂着血，自己给他的生日礼物，那个金丝边的老花镜还挂在耳上。

　　“爸！”她尖叫一声，想冲上去，却被妈妈拦住，妈妈哭着摇头：“关门，乖，快关门！救不了你爸爸，他已经死了！”

　　爸爸嘴角留着涎水，低吼着走上来，双手抓向挡在前面的妈妈，没有丝毫犹豫。

　　她心里似乎痛的要死又麻木的不行，让妈妈坐到一边包扎，她狠心的要关上门。

　　“等等！”妈妈忽然尖叫一声，“让我出去！”说罢不等方静反应冲出房去，此时爸爸正要扑上来，妈妈大叫一声，狠狠的把爸爸撞开。

　　“妈！”方静尖叫，“妈！你快回来！我求你了！”

　　妈妈浑然不觉，她不知哪里摸来一把菜刀，塞进门里，然后又捡了一个台灯，砸向爸爸。

　　方静一脚把妈妈塞来的菜刀踢开，紧紧盯着妈妈，想伺机把妈妈拖进来，但是爸爸和妈妈扭打在一起，爸爸的牙齿狠狠咬着妈妈，她找不到任何机会，心里一点点绝望，她记得，报纸上说过，说过的……

　　她忽然明白了妈妈在做什么，她更加明白此刻自己应该做什么，但是她做不到。

　　怎么可以，在妈妈还清醒的时候，把她关在门外……

　　怎么可以……让妈妈孤独的面对已经成为丧尸的爸爸……

　　“妈……”方静的眼睛已经完全被眼泪模糊，“妈……别丢下我。”

　　“小静！关门！妈妈没事……”妈妈脚抵着爸爸，满脸是血，她沙哑的大吼，焦急，绝望，“快关门！快！”

　　“……不……”方静哭出声来，“妈妈，你进来啊！”

　　“别傻了！快进去！关门！”

　　“呜……”

　　“听话……啊呃！”妈妈一转头，被爸爸咬住了咽喉。

　　“妈！”方静一声惨叫，看妈妈被咬的断了气，她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好不容易支撑住，却见明明已经断气的妈妈手一动竟然要起来，亲眼见到这样的场面远远超过无数次从报纸上看到，方静终于受不了眼前的冲击，大哭着关上了门。

　　刚关上门就能感到门后猛烈的撞击，方静脚死死抵着书柜，手艰难的拖过所有可以摸到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抵上去，终于把门和对面的墙中间塞满了家具。

　　等到门后沉寂，周围都是嚎叫声时，方静呆呆的坐在床上，许久，才感到一阵巨大的寒冷伴着悲痛笼罩全身，她昏了过去。

　　“妈……”方静呢喃着，从噩梦般的回忆中惊醒，才发现周围已经一片漆黑。

　　已经断电三个多月，早已习惯了这里的黑暗，习惯了去忽视那些嚎叫，可总是忍不住缩进那五六层被子中瑟瑟发抖。

　　从每天保证两块面包到现在一天一片饼干，方静心里清楚，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

　　缩进棉被中，呆呆的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摸到了手边的菜刀，仿佛上面还有妈妈的手的温度。

　　冲出去吗？

　　不，即使冲出去，也跑不出十米。

　　必死……

　　怎么死，才有意义呢？

　　【警告，垂直高度十米内房间里有热源】

　　｛活人吗？｝

　　【分析，形体特征类似地球人二十多岁年轻女子，健康状况类似垂死挣扎者】

　　｛那是救人还是跟踪？分析个……｝

　　【分析，跟踪有收获概率为百分之七十二，救人后再跟踪收获概率降低百分之二十，该情况排除被救者本身出现特殊情况的可能，救人后直接回基地收获概率百分之二，也就是只有这么一个活人是此行的收获】

　　｛很好，那么等等吧。｝

　　星旅靠在栏杆上，用精神力在三楼的窗上留了个印记，然后转身向那队人跟去。

　　她很好奇，这些孱弱的人类只有这么几个人几杆枪，是靠什么在夜晚的搜索行动中活下来的。

　　这些偷偷从基地跑出去的一行共六人，坐了两辆越野吉普，一上车就直接开往这个小镇，听他们自己说，这个镇似乎是基地附近最后沦陷的地方，所以跑出去的人很多，丧尸很少，但是相应的，物资也很少。

　　在物资日益匮乏的基地，这是搏命之举，基地对于没有特长者完全采取放任态度，每天只限量供应两碗稀粥，那样的量无法养活任何一个人。

　　这几个人是最低待遇中自发组织起来的物资搜索队，他们这样出任务已经不是一次了，但是毫无疑问，这将是最困难的一次。

　　夜晚再也没有半点灯光，丧尸越来越多，而食物，越来越少。

　　“头儿，前面就有个小百货的。”小个子轻声说，他们全身都裹得很严实，尽量避开游荡的丧尸，人是没有夜视能力的，只能接着月光模糊的看着四周，显然，今天月亮并不仁慈，夜色黑暗，让人战战兢兢。

　　“老三，老四，你们去前面看看，我和小六到旁边的小百货去。”头儿沉声说，扯着小六往他指的方向走去。

　　活人太多聚集气味太浓会吸引丧尸，即使危险，他们也不得不分开。

　　“吼！”刚分开不久，远处一阵嘶吼，然后传来惨烈的喊叫。

　　头儿一顿，低头：“老二和老五没了。”

　　小个子小六一怔，全身狠狠的哆嗦了一下，然后颤颤巍巍的跟上头儿的脚步：“头，头儿……三哥和四哥去的那方向，没什么物资啊。”

　　头儿缓缓的往前走，低声道：“你不是跟我说过嘛，这小镇只有一个百货商店。”

　　“那……”小六再次狠狠的哆嗦，“头儿……你，你别丢下我，我，我……”

　　“放心，没你，我怎么回基地？”

　　头儿的脸色是诡异的，只是夜色浓重，小六看不到。

　　【提醒，编号三和编号四正在接近丧尸密集区，该小镇中心广场】

　　｛我们管不到他们了。｝

　　【警告，编号一和编号六接近的百货商场是第二丧尸密集区】

　　星旅没有任何停顿的继续往前走。

　　｛我会有危险吗？｝

　　【分析，无】

　　｛那你废话什么！｝

　　蓝光一闪，凑近的丧尸人头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小六一顿，紧张的往后看看，只觉得身后黑幕中人影幢幢，全身寒毛倒数：“头儿，我总感觉后面跟着人……”

　　“哼，后面跟着的当然是人，只不过是死人！要么就是外星人！”

　　这个头儿只不过是个玩笑……但是却让缺少幽默细胞的正版外星人动容了一下，至少丧尸无法让她停顿一下脚步。

　　｛我想搜索一下这男人的脑域｝星旅很严肃的建议。

　　【提示，这有百分之九十二的可能是这个男人的一个玩笑】

　　｛玩笑说的那么准。｝

　　星旅心有余悸，再次跟上前。

　　前方没几步，规模中等的百货商场到了。

　　星旅基本已经明白了这些人搜索的做法，所以也不再好奇他们接下来如何，不外乎就是拿了就跑，虽然说拿活人做诱饵分散丧尸注意力这种做法让人很不齿，但是乱世之下，什么事情都无法被责难。

　　｛那么，接下来……｝

　　【提醒，回程途中寻找那个幸存者】

　　正要转身，远方突然传来激烈的枪声。

　　【精神力检测结束，编号三编号四遇到丧尸围攻】

　　｛肯定死是吧？｝

　　【取决于你】

　　｛算了。｝星旅刚做完决定，却见远方枪声传来出快速的跑来两个人影，他们相互扶持着，身后有一大群丧尸缓慢的跟着。

　　逃的，追的，都那么坚持不懈。

　　枪声激起的不是一点点骚动，似乎是响应似的，商店中也传来密集的枪声，跑来的两人人影一顿，反而用更快的速度跑来，与商店中跑出的两人撞在一块。

　　头儿和小六身上挂着各种食物，显然他们已经尽力拿，但是丧尸的追赶和巨大的恐惧让他们捡了西瓜丢了芝麻顾此失彼，而跑过来的老三老四则全身都是伤口，没有变成丧尸已经是撞了大运。

　　“老三，老四！”头儿很惊诧还能看到他们。

　　老四是个冷漠的中年人，只见他脸上流着鲜血，狠狠的抓住头儿的衣领：“你，你做的很好！”

　　头儿着急的想拉开老四的手，面对着随时会变成丧尸的兄弟，他的恐惧多过惊慌。

　　小六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只凭着本能提枪站在一边，另一只手死死握着一直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的，全是食物。

　　星旅整个人隐在阴影中，用精神力隔开所有要靠近的丧尸，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老三的一条腿已经扭伤，他沉默的靠着老四，见老四很激动有些失去理智，便无力的拉拉他：“我们，我们说好的。”

　　老四冷静了一下，他哼了一声，惨然一笑：“头儿，老五和二哥也走了吧。”

　　头儿低头，默然不语。

　　“我们弟兄俩已经被咬了，没啥希望了，咱只有一个要求……”老四顿了顿，“我们会挡着丧尸的，只求你，你们，这些吃的，到时候分点，给我们老婆孩子，特别是……我们妈……”

　　小六闻言，缩了缩手中的塑料袋。

　　头儿瞪了他一眼，不动声色拉开老四的手，沉声点头道：“兄弟，你们放心，你们妈就是我妈，我有吃的时候，绝不会忘了你们亲人的！”

　　老四明显不信，但也无奈了，颓然的松了手，抄起枪：“头儿，让小六带你抄小道走吧，兄弟们……看着你呢。”

　　没等老四说完，头儿已经拉上小六往百货商场边上一条小路跑去。

　　老四紧紧拉着老三，看着头儿远去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两人对视一眼，挪动到那个窄窄的通道前，挡住，坐下，抄起了枪。

　　丧尸层层的涌来……

　　星旅叹口气，这两人让她想到了过去，在虫星战斗的战友，他们都那么的悍不畏死，把为战友抵挡攻击当作荣耀和义务，可是到了现在才发现，这样的举动还有这么无奈的时候。

　　【提醒，编号一和编号六遭到围攻】

　　闻言，星旅猛的急冲了两步，忽然又迟疑了：“我去救他们，就意味着要护送他们，然后……”

　　【他们的所作所为你都知晓，这对以后很麻烦，即使你离开，他们会去伤害你曾经的队友】

　　｛见死不救吗？｝

　　【建议，自己决定】

　　星旅往前跑了两步，看到了前方被围攻的两人，那个头儿怒吼着射击靠近的丧尸，小六瑟缩的躲着，准星都没有的射击着，颤抖，哭号。

　　【双刀形态】

　　流水型的蓝光再次显现，在夜色下诡异的一闪，星旅已经摆好进攻的架势，但是很快她放弃了。

　　“头，头儿！你，你别！”小六一声惨叫停住了星旅的动作，这小个子男人竟然被健壮的头儿整个拎起来甩向丧尸，丧尸们焦急的扑上去，很快便在小六身上撕咬起来，小六惨叫连连，然后渐渐沉寂。

　　趁着这一点点空隙，头儿拿起小六丢在地上的塑料袋，撞开凑来的丧尸继续向车子跑去。

　　｛这样的人值得救吗？｝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星旅沉默的看着缓缓包围车子的丧尸和急速跑向车子的头儿，这个人的生命已经注定，何必我这个外星人来替他做决定。

　　｛搜索精神印记吧，带我找到那个幸存者。｝

　　【搜索精神印记，精神印记已找到，感应热源】小智停顿了一会，【热源消失】

　　星旅脚步一顿，一种从未有过的怪异感从心脏那个方向涌出，像是酸痛，又像是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