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0章 标准神棍

　　一代暴发户，三代小贵族。

　　底蕴这种东西，就像气质，看不见也摸不着。不过不可否认也不能否认的是——这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之前唐恩虽是手段用尽，占尽偌大优势，可谓前无古人的将千年神殿拖进深渊泥潭。但他也从来没打过直面神殿、杀上门去的诱惑念头。而是一直小心翼翼的隐藏暗处，将暴动的信徒、红眼的武者等等推上前线，冲锋陷阵。

　　唐恩心里很清楚，就算是乌龟活了千年也成妖了，如此，那就更不用说是势力庞大的光明神殿了。千年历史，千年累积，让对方有着深厚宽博如大地的恐怖底蕴，这不是他一个小小杀手就能单枪匹马覆灭得了的。可以说，这次如果不是有剑神伍丁随行，他也根本不会来……

　　而如今的事实也证明了他的谨慎，确实再正确无疑！在抛出上古法阵、若干强者、神殿法师团，甚至还有三名正牌空级武者后，神殿再次出手，这次拿出的是看家法宝——光明圣器！

　　因为对魔法这块知识的缺乏，唐恩并不清楚这所谓的圣器，审判权杖，到底有着怎样恐怖的威力。不过如今听着伍丁的话语，说这能逼出他的真实身份来，唐恩心中也就有了个大致了解……恩，反正惹不得！

　　不过不管能不能招惹，贝隆等高层费了这么大劲才将这权杖召唤出来，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莆一脱离虚空，流光四溢的审判神权背负空间黑洞，静静悬停空中，悄无声息的散发着幽远而神秘的气息，像是亘古即永存那处似的。

　　不知怎的，包括唐恩在内的神殿所有人，仰头看着那流光权杖，皆是觉得好似躺在温泉中一样，身心暖洋洋的，极为放松，就连鼻侧空气似乎都活泼清新了不少，如置天堂自由飞翔。

　　这感觉很好，但唐恩神色却变得渐渐阴沉。

　　不论是在现世虚拟小说中，还是在异界真实世界里，唐恩都听过这么一个说法。那就是但凡了不得的神器出世，必会引发天地异象，进而改变周遭环境。比如伍丁手中那把黑鞘长剑……

　　在寒水城赌约一战中，伍丁初拔长剑，整个偏厅即被一片肃杀剑意笼罩，锋芒慑人！如今这审判权杖也是如此，虽然并未露出獠牙锋芒，但从这轻松覆盖整座神殿范围的古怪异象，即可知其光明圣器的名头的确不虚！

　　这下，麻烦了……

　　……

　　神殿西侧外围，小河对岸。被提前护送到这里的城中信徒居民，并未能感受到神殿中的古怪气息。不过因为之前家园被毁的躁动气氛，如今却渐渐平息下来，进而一片寂静。

　　所有信徒居民皆是怔怔仰头，神情茫然，一动不动的好似河边雕塑。他们从未见过，也并不认识那流光四溢的审判权杖。但不知为何，这权杖莆一出来，就宛若磁铁一般牢牢吸住了他们的视线，随即内心悸动不已，好似有个声音在心底不断轻声呼唤……

　　恍惚中，嗡的一声，静谧人群忽然爆发出阵阵压抑不住的低声惊呼。

　　悬停半空的审判权杖顶端，那枚流光四溢的透明水晶，忽然开始闪烁着点点银白光芒。

　　下一刻，光芒放射晕开。

　　一闪！惨淡无色光线消失，无边天际蓦地染上一抹象征着光明的银白光芒，丝丝缕缕不规则的流云，亦同样套上了一层银白光环。

　　一闪！整座神殿瞬间被淡淡烁烁的银芒覆盖，斑斓玻璃、碧瓦朱檐、神态各异的神像雕塑等等，或是平面反射，或是棱角挂芒，齐齐闪烁着银白光辉。就连那一摊摊狼藉废墟，在蒙上一层银芒色泽后，都隐约透露出几分庄严神圣的意味。

　　一闪！场中所有扬起来的脸庞，皆是笼罩上了一层淡淡银芒，茫然、激动、期翼、警惕、不以为然……神态各异，百生百相！

　　短短瞬间，银芒闪烁，天地万物共同沐浴在光明银辉之下，齐齐失声。

　　蓦地，轰隆隆、轰隆隆……好似滚滚响雷声忽然在天边清晰炸响，并不显得突兀。事实上，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甚而有些期盼，就像审判法院在开庭前，总会想起的那么几声木锤敲击声……恍然觉悟！

　　审判，要开始了！

　　念头刚起，权杖上方天空，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流云忽然银芒大放，辐射四方。紧接着，一道身披暗金外衣的巍峨虚影自流云背后缓缓凝结浮现，金银光芒交叉闪烁，相映生辉，衬托着那道虚影愈发的庄严且神圣。

　　头顶骄阳，半坐云端，那道虚影在下方众人的视线中，并不怎么清楚，只能隐约窥见其左手捧着法典，右手持着暗金法锤。不过这也正符合所有人的心理预期——神明面目神圣威严，岂容凡夫俗子轻易直视，亵渎玷污？

　　下一刻，法锤落下，铛的巨响，遥遥回荡在天地之间，众生心中！

　　旋即，威严声音响彻天地：“神谕法典，惩戒篇。”并不是那道虚影发声，而是下方的贝隆，此时的他双手在胸前架起玄奥手势，似乎是窥见了头顶上方的法典，庄严肃穆的复述着：“我爱世人，爱善诚子民，亦爱过错罪人。浮世本就恶海，无心、有意、主动、被动，皆是有罪。勿要伸冤，伸冤在我，我必报应……”

　　隆隆话语声携带着不可抵抗之大威严回荡四方天地，直抵所有人心底。瞬间，从小到大，丛生至死，所有过错、罪恶、忌恨等等画面情绪，不断从每个人心底清晰翻出，剖开，接受神明审判。

　　噗通……噗通……接连不断的沉闷声响，河岸边大片大片信徒齐齐跪倒在地，双手帖服，以额触地，不知是谁先开始，场中突然响起一片忏悔声，无数道哭泣语调诉说着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神情悲恸，痛哭流涕。

　　汇成一片，宛若群蜂飞舞般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任何具体罪恶。但这种汇聚而成的忏悔声、赎罪气氛遥遥传开，应和着天空的威严审判，却是将此地的肃穆气场再添几分信服神圣，令人不得不为之拜服求恕。

　　很快，神殿外围的一众高手同样单膝跪地，以手抚胸，神情激动的唱和着贝隆口中的惩戒篇法典，场面一时蔚为庄严肃穆。

　　随即，噗通……唐恩略显僵硬的转过头来，看着夏薇安、欧文斯同样单膝跪地，眼帘低垂，虽然口中并没有应和，但对着天空虚影低下的头颅，无疑在表明着自己身为神职人员对父神顺服的谦恭态度。

　　舔了舔干涩嘴唇，老实说，唐恩的身躯同样在微微颤抖，也有着跪拜下来，听凭主怒的冲动。

　　这不是因为什么从众心理，而是内心喷涌而出的罪恶感觉，在向着体内体外每一寸血肉皮肤，传达着一种叫做征服的强大意愿……在漫天银辉笼罩下，在耳旁不断环绕的法典话语声中，唐恩心中的每一丝罪恶，甚至包括现世小时偷家里的钱买玩具、拿铅笔戳前排女生后背只为看对方发怒等等，他自己都完全忘记的事情，如今却被逐一翻出，清晰摆在眼前，不断叠加着心中的罪恶感。

　　这尼玛！我有犯过这么多错吗？我怎么不记得……呃，不过，好像是有一点啊……那小女孩叫什么婧婧来着，好像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啊，长得跟朵小白花似的，真特么很漂亮。当时我应该是喜欢她的吧，虽然她很讨厌我这个经常将她闹哭的人。不过后来她搬走了，我好像也偷偷哭过……这么想的话，呃，这些都是真的？那我岂不是恶贯满盈、罪不可恕……啊呸！不算不算，我特么小时候还扶过老奶奶过马路，拿着鲜花敲着腰鼓迎接过领导呢，这怎么不算上？

　　抓着头发，唐恩神情有些狰狞纠结，绞尽脑汁的想着自己曾经做过的好人好事，收集起来搭建成坝，抵挡着心中罪恶黑流的不断冲击。起初还是能扛下来的，现世的唐恩虽然不算什么好人，但也确实没犯过什么大错，两相抵消，将将能够支撑。不过当回忆到异界旅途，那一路杀过来的腥风血雨，心中堤坝顿时轰然倒塌，瞬间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

　　原来，我特么还真是十恶不赦啊！

　　“……凡过错，必领责罚。凡罪恶，必遭净化……”

　　缓缓而愈加威严的审判声中，贝隆瞥下一眼，嘴角动了动，露出丝丝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得意微笑。

　　下方地面，唐恩身躯颤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微微摇头，晦暗神色有些自嘲意味。一旁的伍丁见状眼波微闪，似乎有些遗憾惋惜，不过他并没有说话，也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阻止，只是淡淡的看着。随即，目光一凝……

　　一只手举了起来，中途摸了摸鼻子，随即高举过顶，对着笑容一滞的贝隆，以及半空中那道巍峨的暗金虚影，逐一蜷缩四指，最后独留中指！抬头，神情认真，认真的嘲讽：“你如果不装逼，我们还是……敌人！”

　　“凡邪恶，必须审判……”话语稍顿，庄严肃穆神色的贝隆看着那大大的中指，尽管并不理解这代表的意思，但看着唐恩那一脸嘲讽笑容，无疑明了。眼角抽了抽，即是震惊，又是大怒。话锋蓦地一转：“必须击杀！当场击杀！彻底丢进地狱岩浆之中，永生永世受灵魂毒火煎熬炽烧！”

　　这当然不是什么法典内容，如果换个歇斯底里的口气，那就是恶毒诅咒了。不过唐恩耸了耸肩，只当这是放屁。扭动了下周身骨骼，噼啪作响，身形重新苍松挺直，皱眉转头：“陆老，这又是什么邪门的攻击手段？”

　　稍愣，伍丁嘴角渐渐扬起，看向唐恩的目光露出淡淡欣赏之意：“这是神殿自诩的神术。在我看来，大致就是心灵魔法、精神魔法之类的变种。不过在结合神殿特有的气场效果后，营造出众生幻想的诸神审判场面，威力也会倍增……恩，还是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脱离出来的？”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在站在武道巅峰、看透力量本源的伍丁眼中，所谓神术，在剥除种种外在附加效果后，也就是一般的精神、心灵类魔法。

　　当然，这样说倒不是鄙薄神术的意思。神殿千年的底蕴不是闹着玩的，在他们的影响之下，布兰信徒民众早就下意识接受了神明这个概念。而如此一来，在看到神明亲临世间主持审判后，所有人受到的冲击力自然可想而知！

　　比如小河对岸的那些信徒居民，他们现在口中说出的那些忏悔罪恶，几乎都是深埋心底准备带进棺材的秘密。如果在平时说出，为此也许要用无数场决斗，无数场审判方才能得以一一清算。但现在在这神术之下，他们却很是轻易的说了出来，甚至还唯恐心不诚，喊得愈加大声……

　　所以伍丁确实有些好奇，好奇唐恩是如何摆脱这种效果的。

　　“原来如此……”解释成精神魔法，唐恩想到灾厄之眼，顿时也就恍然，随即也明白了伍丁之前说制造神迹的意思。确实，如果不是这么大明大白的拿出光明圣器，而是在某个审判现场，忽然凭空出现这么个唬人的暗金虚影、华丽场面，信徒们定然会联想到神迹这上面去。

　　这还真是下血本了……想了想，唐恩不由摇头失笑，随即摊手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啦。恩，他们觉得罪恶是洪水猛兽，唯恐沾上一点。但我不同，呵呵……”自嘲笑笑：“我早就自认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恶棍了，罪恶什么的有就有呗，债多了不愁，虱多了不痒，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着这番彪悍言论，伍丁不禁一愣，怔了怔后方才仰头大笑：“哈哈……好个无可救药的恶棍！黑白正邪、崎岖坦途。看似相对相离，但演化到了极致，也就是近了真正的大道。小唐啊小唐，你注定大有前途、大有前途啊！”

　　“呃？”眨了眨眼，唐恩闻言有些不明觉厉。暗暗琢磨了下，才发现伍丁似乎是要他继续做恶棍，并发扬光大的意思，目光顿时就不对了，仔细打量了眼伍丁神情，想要看出这是不是反着嘲讽……

　　好吧，不管是不是嘲讽。两人这番旁若无人、谈笑自若的样子，无疑是大大刺激到了空中的贝隆。审判权杖身为光明圣器，自然不止这点精神攻击手段。草草结束审判宣言，贝隆神色蓦地一厉，缓缓挥下千钧手掌。

　　与此同时，轰隆隆……滚雷声再现，那道巍峨磅礴的虚影同样挥下右臂，硕大若雷云的暗金法锤，携带着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势，向着唐恩这边轰然砸来。

　　法锤未至，一道不容反抗、不容移动的神祗意愿，已是瞬间充斥这区域每一处角落。单膝跪地的夏薇安与欧文斯先是一愣，随即身躯顿时僵硬：“干……”欧文斯艰难抬头，狠狠盯着天空狠辣神色毕露无遗的贝隆，咬牙切齿！

　　夏薇安的情形同样好不到哪去，撑着青瓦的手臂急剧颤抖，蜘蛛网般裂纹瞬间在整座偏厅屋顶上蔓延开来，但她半弓着的娇躯，依然无法挺直。

　　很显然，贝隆此举不但是要灭杀唐恩两人，顺带着，还要抹杀她们这两个不听话的神职人员。

　　“这又是什么招？”顾不得再去理会伍丁刚才那番话是不是嘲讽，唐恩感受着四周疯狂挤压而来的力道，皱眉问道。

　　“还是精神攻击，不过是足以影响到实体的精神攻击。”顿了顿，伍丁眯眼仰头，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简单的来说，就是你如果被这锤子砸中，不但精神会瞬间崩溃，肉体也会随之烟消云散，飞扬成渣。”

　　“嚓……破解方法呢？”唐恩的问话很是言简意赅，他相信无论这审判权杖有着怎样逆天的威力，反正不可能压得住伍丁就是了。

　　伍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扬了扬手中的金丝大环刀：“你觉得这把刀如何？”

　　“……挺好的啊，造型美观、物美价廉，实为居家旅行，打家劫舍之必备良品……”看着伍丁愈加无语的神情，话语声不由渐渐微弱，最后唐恩咧了咧嘴：“好吧，人命关天。陆老您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一气说完吧。”

　　无奈叹气，伍丁摇头说道：“我想说的是审判权杖就算再强，也只是死物，终究还是需要人去尽可能的发挥它的威力……这么说你懂吧？”

　　“明白！”唐恩干脆点头：“你是说搞死贝隆？恩，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不过……您老出手？”

　　“不，是你出手。”

　　“呃？”唐恩闻言当即愣住：“您老莫不是在开玩笑？我倒是想出手来着，但那家伙在空中飘着呢，我不会飞啊。”

　　挥了挥手，伍丁嘴角上扬，一指唐恩：“我说你行，你就行！”

　　话落，唐恩神情蓦地一呆，愕然看向缓缓离地的脚下。那里，两道淡色虚影小剑正托着他的身形渐渐腾空。

　　“我艹……陆老，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特么真像个标准的神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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