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地上世——高阳国（二）

　　神鹰窟位于山崖半山腰。俯瞰眼前的大地，千沟万壑的高坡上绿意点点，像海边一层层浪，也像稀疏分布的漩涡，这里宛若迷宫容易让人迷失。可，远处黑色人影向这里而来，这里对他们来说不是迷宫，而是不会让心灵迷失的圣地。这里真像神的手无意抚起的涟漪，还随意打着圈的无心之作。可是，于平凡的世人的肉眼而言，这里美得开阔，美得奇特，美得壮丽。

　　他们注视着神鹰向下低飞，它的身姿轻盈，随性随为变化着姿势，就像一个王者，在自己的领地上无拘无束又霸道。

　　若风嘴微张。在这美得不像话的土地之上，它真像一个自由的舞者。他感受着神鹰，这一刻，他的灵魂好像也随风而去。他在神鹰身上感受到了从没体会过的不羁。这本不属于他，可，他的心灵在神鹰身上得到了释放。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大胆而勇敢的青年了。

　　冲出洞外的光明，瘫坐在地上。神鹰的光葬！他在神鹰窟已经一年，他终于能再次见到神鹰的光葬了，属于神鹰的光荣之死。他忘不了，它曾救了他一次。

　　此刻的光明身体里散发出一股力量，这股力量让他像个无助的战士。他颤抖着嘴，似乎想要哭泣，可是眼里是坚定的光芒。

　　勿心怡扶起光明，可光明却说：“让我坐着吧。我需要力量。我觉得我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结实的土地让我心安。”

　　“你，”雨纱看到过了光明的脆弱了，现在光明的眼里全是畅快，她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犯错误，“神鹰，光葬，代表了什么？”

　　光明看向雨纱，然后转头看向已经小成了一个点的神鹰，微微颤抖的手指着它，说：“神鹰是人世通往天堂的使者。我们死后，会将自己的身体献给神鹰，这叫天葬，这样我们的灵魂便自由了。而神鹰死后，它会直冲天际，冲向太阳，将自己献给了光，这叫光葬，这样它便带着我们的灵魂去往天上星了。”光明低下了头，似乎在看自己残疾的腿，缓缓说：“而，神鹰在意识到死亡将近后，它会出现在神鹰窟面前，就像在打招呼一般，这是神鹰与神鹰窟神秘的默契。然后它会去寻找一个见证人，通常是一个小孩。人们认为，神鹰是想要死在一个孩子干净的眼里。成为那个孩子，是无上的荣耀。”光明的眼里的光浪荡漾着，雨纱明白了，他也曾是那个被神鹰选中的孩子。只是她没有开口。人心里有光，他说的话便无时不刻不透着光。

　　仅片刻的时间，神鹰一阵风般飞来，它的爪子下是一个黝黑的少年，它带他往山崖之上飞去。

　　“这是它最光荣的时刻。”光明喃喃，抬着头，他看向了天空，天空之上，一只神鹰冲入太阳的怀抱，而后消弭于无形。它的一生都是自由而无所畏惧的。

　　“可，那个孩子该怎么办？”神鹰消失在天际的身影让雨纱也感受到了神圣感与使命感，可是，她还记得那个少年，他该怎么办？

　　光明看着天空呆愣片刻后才回神，他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话来，这一刻，他慌了。他的脚让他没办法去接这个孩子！他看向雨纱，看向这些可爱的面孔，郑重地说：“我希望你们能再帮我一个忙！”

　　他们毫不犹豫地纷纷点着头了，只为光明值得信赖。一股感动涌入光明的喉，他沙哑着说：“通往山崖顶的路只有一条，一直往上就可以。可是从山上往下，却有很多条路。我希望你们能帮我去接那个小孩。可是，我也知道你们对下山的路也并不熟悉。”

　　向来安静的小跑发出了尖利的声音，吸引了一筹莫展的大家的注意力，它跑来跑去的，大家都知道，它是个飞毛腿貂，跑得快。

　　玉怜瞪大了眼，一脸欣喜地说：“小跑的意思是，它可以快速地上山，而它还可以沿途留下气味，这样它就不会迷路了。”

　　小跑向山上而去，小白喃喃：“还是第一次见小跑这么热情地做一件事。”

　　在等待小跑的时间里，光明向他们诉说了高阳国的一切。

　　星城人没有家，而有家的高阳国人们都住在窟洞里。除了星城，高阳国的土地贫瘠。高阳国人民只有在没有天灾的情况下才能勉强实现自给自足。他们习惯了这种并不安定的生活，可他们有保持心灵安宁的信仰。神鹰有一对翅膀，而他们有一双手，它向着阳光，向着天空，展翅高飞，勇往直前，不畏不惧。而他们沐浴在阳光下，生活在天空之下，大地之上，用双手创造一切美好的。他们和神鹰是如此得相似。神鹰的死是冲向太阳，在热辣的光芒中消融。而，于他们而言，生活的的苦痛便是天堂投递到人间的福音，一切皆有功德。

　　光明看着面前背着竹篓，皮肤黝黑的男孩有点吃惊，男孩的眼里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热情，那种被神鹰的光葬激起来的对生命的热情，而且他的眉头紧锁，似乎既不安又沮丧。不该的。曾经他亲眼见到神鹰光葬前是不安的，是沮丧的，甚至是绝望的，是神鹰救了不再希翼生活的自己，那个一度想要了结自己，背弃自己的信仰，放弃前往天上星的自己的。光明看着男孩，发起了愣，他吞了吞口水，一

　　瞬，他好像又明白了，每个人、每件事都有理由的不是吗？他干涩的喉咙挤出几个字出来，“光葬，你不喜欢吗？”

　　男孩看着光明的脸，却突然哭了出来，“喜欢，喜欢得甚至想要挥动双手跟着飞起来了。可是，我的父母姐姐们失去了前往天上星的机会了。神鹰看不到他们留在世上的美好功德。他们上不去天上星。可是，即使这样，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也充满了欢乐。可是，我的父母每天忍受身体的疼痛，他们还需要我为他们采摘新鲜的草药回去为他们缓解疼痛的。可是，我却来到了这里，我怎么回去？他们还在等着我。等着我的草药。他们该有多痛？我亲眼见过，他们疼得满身冷汗。他们该有多痛？”男孩的眼泪不止。

　　光明冷静下来了，此刻，他的脸上透着慈悲的光芒，他想帮助面前的这个男孩，“车鸟会带你回去的。你知道车鸟吧。”

　　男孩一下子不再抽泣了，他瞪大了眼看着光明，眼里满是希望，他知道，“车鸟是升师们的交通工具。真的可以吗？尊敬的升师。”

　　光明微笑着点点头，“你知道的，星河节到了，我的同伴们都由车鸟载着出去分发祝福水了。他们出去好一会了，我想，他们很快就回来了。你等一下，好吗？”

　　男孩重重地点着头，车鸟的飞行速度很快，也许他还能比没来这里之前徒步走路回家还快。而且，车鸟属于升师们。他是多么得幸运，见证了神鹰的光葬，还能由车鸟载着回家。男孩子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光明伸出左手，摸着男孩的脑袋，亲切地说：“你说，你的父母和姐姐无法去天上星，这是为什么？”

　　男孩看着光明，他懵懂地明白了，眼前的这个男子可以帮他，帮他的父母和姐姐们。他认真地一一说来，“我家离神鹰城不远，而且我的父母姐姐们都是虔诚的信徒，可，我们却不能参与星河节，让神鹰记录我们的功德，并接受祝福水。在我刚出生没多久的一个雨天，母亲不小心脚滑从坡上掉了下去，父亲为了救母亲也掉了下去。他们撞到了巨石上，从此便瘫痪了，而且每天都忍受着剧痛。当时才十岁大的大姐担负起了家的重责，不仅要各处找野菜填饱家人的肚子，还要在医师的指导下前往这里寻找新鲜的药草为我的父母缓解疼痛，而6岁大的姐姐则既要照顾瘫痪的父母还有我。可是，我的家是温暖的。我有伟大的父母和姐姐们。每晚，我们都躺在一起分享各种芝麻小事，这让我每天都很快乐。我们也没有放弃积攒功德，我们唯一的能做的就是和大家一样满足星河节路上的行人的各种需要。可，神鹰看不到这一切。”

　　“我会告诉神鹰的。”光明握紧了自己的左手，郑重地说：“我是神鹰窟的升师。我一笔一划雕刻着神鹰的身影，其实也是一言一语将话语传达给神鹰的。”他眯着眼笑道：“放心，我会一字不漏把你的家人的一切说给神鹰听的。这是个动人的故事，相信，神鹰也喜欢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