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高处不胜寒

　　乙木青君淡淡一笑，无形海风强劲，一袭青衫在海风下猎猎作响，他洒脱负手遥眺着远方，淡声道：“你没有正式得道飞升，更没长时间潜修过，当然不理解我们的心情。”

　　“这和你们古老法门骂人有关系？”姜君集笑了笑，又不无调侃的道：“要这么说，闭关时间长些人们岂不是都变成神经病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乙木青君也笑了，微微低头道：“当长时间潜修以后，个人修为近乎达到顶点时，会产生一种孤独寂寞的感觉。”

　　姜君集眉毛一挑，若隐若现的明悟荡漾心尖儿，却无法具体抓住是怎么回事。

　　“当你达到极限以后，没有目标、没有参照、没有可以给你无限动力的梦想时，那种孤寂也不是谁都能忍受的。”乙木青君语气沧桑，仿佛他是一个老者，话语中充满了某种难言的无奈。

　　姜君集讶异道：“这么说……”

　　“准确的说叫高处不胜寒，达到一定层面以后，我们的修为多数都差不多，不管怎么修持都难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你知道吗，也因为如此，我们产生了一种难言的苦涩。”摇了摇头，乙木青君又无可奈何叹息一声：“这也是相当一部分顶尖高手非要挑衅虚界的原因，因为只有虚界才能给他们足够的压力，这压力让人发疯，但也让人兴奋激动，我说的你明白吗？”

　　姜君集咀嚼着心尖明悟，恍然的点了点头，道：“多少明白一点。”

　　“达到我们这个地步以后，那一眼万年的穿透力固然很强大，于凡人而言，我们则是高高在上不可仰视。”乙木青君颓然坐了下来，又道：“但我们也有苦涩，时间一长，这种苦涩足以让人去找寻可以给我们动力的源泉。”

　　姜君集忍不住道：“所以你们就挑战虚界的权威性？”

　　“不完全是……”乙木青君耐人寻味的笑了笑，又道：“我们是要挑战创造虚界的人，这才是目的，并非一般人以为的寻常恩怨。”

　　“这是为什么，据我所知万乘之君几乎创建了寰宇内的一切神奇，可……呃……”说着的功夫，姜君集忽然明白了，乙木青君等老一辈顶尖高手想挑衅的是一种自我心态，而不是什么权势之争，这是自我挑战，也是一定要找一座山峰去追求超越，在超越中完善自我的一种方式。

　　当一个古修士达到相当高的境界以后，凡人的一切早就淡忘了，但生命就是生命，生命不会因为境界极高而缺少追求，这些境界极高的家伙一旦达到某种地步以后，由于没有了追求反而很寂寞，也相当孤独，这个时候他们迫切需要一种超越，迫切需要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让他们去比拼。

　　也许过程和结果并不重要，但重要的是在这种争的过程中能带给他们无穷欢愉，这才是乙木青君等老一辈人物心中的追求，追求的是一种超越，超越自我的终极方式就是挑战一个无所不能的存在，很显然，万乘之君在某种意义上很自然就成了目标。

　　乙木青君微微一笑，他知道姜君集听懂了。

　　过了一会，姜君集慨然叹息一声：“今日听到青君肺腑之言，姜某人至为感动。”

　　摆摆手，乙木青君微笑道：“小友不必客气，严格说起来我们这些老东西多是形神俱灭而后还魂的余孽，对圣君也完全谈不上恩怨，他对我们只要无限恩德，却没有丝毫索取，他多我们而言算是再生父母，我们从来没怨恨过虚界一统寰宇，对这个结果我们老一辈的人也非常认同。”

　　姜君集不免吃了一惊：“什么意思？”

　　“早在十几万个劫运以前，我们这些老东西就形神俱灭了……”乙木青君慨然叹息一声，深邃眸子迷惘之色渐浓，过了一会，他又道：“是万乘之君施展天大的法力回到过去，把我们在形神俱灭的瞬间拯救回来，我们才得以重见天日，你说，我们哪有什么理由怨恨圣君。”

　　“不能吧！”姜君集神心巨震，险些被乙木青君这一席话轰飞。

　　开玩笑，生命形神俱灭就是终点，是不可逆转、是绝对不可能复生的，可乙木青君这话忒耸人听闻了，他居然曾有过被彻底销毁的经历，倘若不是亲耳听见，无论如何也无法置信。这其中不单单有理论上的难题，关键还有无数复杂的问题无法解决，把一个形神俱灭的人复活，谁人有如此本事啊。

　　姜君集呆若木鸡，完全被乙木青君的话打倒了，他绝对没有将一个彻底被灭绝的生命复活的本事，甚至没有这个概念，听到乙木青君的话，在心中产生极大冲击。

　　“难以置信吧……？”乙木青君笑了笑：“这也是圣君让人高山仰止的地方，很难想象有多强大，强大到让人魂牵梦绕的地步，当我们无法超越自己时，很多人都将不自觉将他定格为超越的终极目标。”

　　金色海洋波涛万顷，一如被无穷巨力压榨的海浪冲天而起，云浪翻卷三千尺，点点紫光若星辰，场景至为壮观。天光如雪，紫色山峰鸟语花香，格调奇异的山峰上偶尔传来神瑞鸣叫，气氛格外祥和。

　　过了好一会，姜君集缓缓叹了口气，不无失落的道：“这么一说，几乎给我设置了一个无法超越的门槛。”他都快产生心魔了，要知道突然出现一个无限强大的人物时，隐约不服气的心态谁都会有，而把握不好是会产生心魔的。

　　乙木青君摇头道：“以你的修为不会产生心魔，但你也无法超越他，即便你也修炼了大千神宇。”

　　姜君集深吸口气，镇定了一下，强颜笑道：“青君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还有被形神俱灭过的经历呢，这可够奇特的。”

　　“呵呵……”乙木青君英俊脸庞流露出一丝尴尬苦笑，稍稍沉吟片刻，轻咳一声道：“我们那个年代是个暴乱且疯狂的年代，古氏族和古老法门之间展开了没完没了的斗法，记得那时我执掌着太乙道门……有一次得到个消息，很多人都去小仙天搜寻奇宝，结果，在小仙天的古老神藏内出事了，古氏族和古老法门大约有两百多万高手统统被一股波动彻底销毁，我当时也被彻底销毁，根本无法逃脱那股强大的波动攻击。”

　　“波动……？”姜君集不免吃了一惊，啥波动如此强悍。

　　“是宇宙律！”乙木青君慨然道：“那次寻宝，我们集体进入了一件大宗神器，结果碰上了诡秘难测的‘宇宙律’，我们集体消亡，被灭绝于永恒的瞬间，逾二十万个劫运以后，万乘之君在大宗神器里回到了过去，将我们全部复活，我们这些老家伙侥幸又活了一回。”

　　姜君集听得环身发凉，乙木青君说的简单，其中又有多少惊心动魄的往事啊。

　　想了想，姜君集小声道：“青君，你们这种修为已经很强大了，在‘宇宙律’面前也不堪一击吗？”

　　“那当然，‘宇宙律’是某种神秘叵测的动量，也是这个宇宙的根本，我们当然没有抵抗的余地。”顿了一下，乙木青君又道：“何况我们那时候的修为和现在没法比，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为什么？”

　　乙木青君笑道：“那时候‘终极裂变’没有进入大圆满状态，整个古老法门和古氏族都停留在裂变高端，却无法破裂成法，当然没法和现在比。”

　　姜君集好奇道：“那就怪了，‘终极裂变’的功法我虽然没修炼，可也多少知道一些，何谓破裂成法呢？”

　　“说起来也是圣君的功劳，我们那个年代不单停留在杀戮血腥之中，功法也残破不全，是圣君亲自完善了‘终极裂变’，使得古氏族和古老法门有了一个出路。”乙木青君慨然道：“没有圣君的话，我们依然停留在杀戮之中，哪里有什么寰宇太平这回事。”

　　姜君集若有所思一拍大腿，惊叫道：“还有这回事？”

　　“嗯，不但有，而且各界的领袖都清晰记得，现在的‘世界法’最早期就起源于太虚圣界，出自威澜圣母修行的功法，据说圣君也是根据虚界演化而推演的‘终极裂变’，具体怎么搞的，我就不知道了。”

　　姜君集皱眉道：“要这么说来也有问题，当年你们为什么要战争呢？”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关键原因，想不通境界高的人为什么会主张战斗。

　　乙木青君微笑道：“旋机恩怨……”

　　“我不明白。”

　　“说实话，我也说不大清楚，但似乎和某种怪诞另类的恩怨有直接关系，而且这恩怨直接催生了无穷尽的战争和杀戮，一直到万乘之君威震各界又完善了‘世界法’，古老法门的修士走向大乘，战争逐渐消退，天地初开寰宇才揭开崭新的一页……”深吸口气，乙木青君感慨道：“虽然他老人家算是以暴力抑制战争的，但很多人对他老人家极为崇拜，即便很多老家伙也如此。”

　　姜君集苦笑道：“神乎其神高山仰止，无怪你们拼了老命也要和他比个高，原来他如此强大，哎，换了是我的话，恐怕也会将其作为毕生追求超越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