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苏醒”的游客

    教会的书库一向不是一个能随便进出的地方，尤其是药师需要借阅卷宗的部分。


    卷宗的内容可不像是她教导维罗妮卡和凡妮莎那么无害，正式被收录的卷宗无论是瘟疫记录还是瘟疫使徒，里面都隐藏着极为强大的法术，镇压、净化这里面的东西也是救世枢的主要工作之一。换句话说，自身实力不足的人敢进去很容易被知识毒打一顿之后还得有人来救。


    不过彼得罗夫神父和药师自然是不在此列的，毕竟这里面的东西有一部分是被两人毒打过之后送进来的。


    而两人往幽深的地下书库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一位修士提着一盏灯走上来。这位修士身高接近两米，一头灰白色的头发，目光锐利，身上的标记明显就是监誓枢的人。


    “您好，巴沃特利修士。”彼得罗夫神父向对方点头致意，对方却并未还礼，而是眯起眼睛看向了药师。


    “神父，这位是救世枢内的修士，希望查看书库内的卷宗。”


    “哦？与我有同样的目的？”巴沃特利开口了，他的语气冰冷而强硬，不过并没有特别多的攻击性，而是以审视的态度看向药师。


    “正是。我一路走来，正好遇到了一个敢于留名的瘟疫使徒，预估其目标多半是紫罗兰城，因而为防万一，我必须对紫罗兰城近期的情况有所了解。”


    “了解是正确的，不过两位看过之后可要好好想一想，这紫罗兰城里教会成员繁杂众多，行事的时候别被有心人看到了。”巴沃特利冷哼了一声，只提醒了一句，随即拿着灯继续向楼上走了。


    在他离开之后，彼得罗夫神父才有些歉意地说：“巴沃特利修士其实是好心，只是他可能因为工作的原因，不会把话说得特别圆滑。”


    “这也难免，整个教会里面最不会说话的恐怕就是葬逝枢和监誓枢的人了，彼得罗夫神父，我是不会对巴沃特利修士有什么成见的。不过听您的说法，他也是近期才来到城里的？”


    “巴沃特利神父大约是十天前到达的，因为并非我们枢机的人，所以我不知道具体的时间点。他很年轻，和那些监誓枢里的年轻人一样，锋锐、果断，也带着一些年轻人的冲动。我不好去评判是好是坏，但我相信这个年轻人。”彼得罗夫神父笑道。


    “为何？”


    “因为就在五天前，他执行了一场审判。一位差点被污蔑为背信者的教徒最终得到了公正的审判结果，而试图污蔑他的人则被巴沃特利修士抓住证据送进了牢里——这不是一起背信者事件，只是恶性的商业竞争。但是这一场审判足以让我看清，这位年轻的修士并不是只凭借一腔热血在做事。”


    是啊，恐怕还有游客的身份。


    药师很清楚对方的身份如何。


    这正是这个场景之中，“苏醒”的三大风险之一，“苏醒”状态的游客只要被别的游客见到，就会立刻被认出来。


    如果是同一阵营还好说，但在场景性质未明的情况下，这么做就是把自己放在明晃晃的地方，如果其他游客借着这种机会偷袭，也只能吃这个亏。而如果游客投身到什么反派阵营，那基本在别的游客眼里就跟电灯泡一样明显了。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敢这样展现自己，也就意味着巴沃特利完全不在乎这个问题，他是不怕吗？还是说……他就是敢？


    药师只是想了想，没有去猜测这个人的想法。她没有选择维持“苏醒”，但对敢这么做的人还是有一定的敬佩的。


    沿着螺旋楼梯向下，在难以分辨的层数之下，便是书库。


    固化法术“循环之路”被嵌入在这条路上，如果没有通行权，大概率会被永远困在这段楼梯上了。书库的各道保险都是各个枢机的得意之作，光是基式枢这一手就能让所有不会法术的神偷怪盗们饮恨。


    “我们到了。”


    彼得罗夫神父站在铁栅栏门前，看了看上锁的门，又看了看药师。


    “权限没问题？”


    “您放心。”彼得罗夫神父无视了门锁，直接往那栅栏门上撞了上去，然后便融入了门中。


    药师叹了口气，也有样学样，撞进了门里面。


    心释枢的“心灵壁垒”，这扇门根本没有钥匙，没权限的人试图开锁、破门甚至仿效撞门的举动，都能让他们明白什么叫灵肉分离。


    =


    柳坐在摞骨校场的边缘，看着葬逝枢的新人们被教官练得死去活来，颇有一种看热闹的心态。


    “赛琳。”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柳赶忙起身，笑着对后方站着的那位白发老者微微鞠躬：“雷明顿阁下。”


    “你所寻回的同僚遗物，已经遣人送往帝都。他们会安葬于纳骨堂内，他们的故事将被铭刻。”雷明顿对柳说道，“我可以先给你一部分奖励，你可以提出来。不过……虽然在我职权之外，我却还是想问，监问教士来到紫罗兰城，大概不是来送遗物的，此事应当是你偶然所获。”


    “没错，雷明顿阁下。如果是奖励的话，我需要补充一些特种弹头，以应对可能的危机。”


    “危机？是你提到的另外那件事——瘟疫使徒？”


    “是的，罗丝梅拉达。我不知道罗塞塔镇的消息有没有传过来，那里小规模爆发的瘟疫真的很奇怪，至少和我见过的和读到的内容都不太一样。”


    “哪里令你感到不同？”雷明顿问。


    “如果让我从表面上说，就是不以杀人为目的……可是这么说也不太对，因为很多瘟疫也不是杀人，目标在于折磨人。嗯……抱歉，我的口才可能没有那么好，而且这只是一种直觉，我想同为葬逝枢的修士，您能理解我的意思。”


    雷明顿点了点头。


    刀尖舔血的人对于危险有种本能的感知，甚至脑子都思考不过来，身体就会下意识作出反应。葬逝枢的人只要在外勤中活下来，或多或少都有些相应的本领，至于资深人员更是本能先于思考。


    “那么我暂且记下这件事了。你需要的特种弹头给我列个清单，不过事先说好，每种最多十枚。”


    “放心好了，再说带太多我的负重可又要超了。”柳笑着向雷明顿道谢，然后就借着要列清单的借口赶紧离开了。她哪看不出来自己在那里观看训练有点影响新人，导致雷明顿故意过来找她说这些？就是劝她走呢。


    “唉，但是问题还真是挺严重吧，瘟疫使徒，一听就知道不好对付……等会，雷明顿刚才叫我本名干什么？”柳忽然一拍脑袋，“不对啊，他那种老资历不会犯那种错，所以是故意提醒我？提醒我什么？柳这个身份已经不安全了？”


    一瞬间，柳的瞳孔泛起一圈金色，她猛然转头，从伊思特教堂所处的山腰处向紫罗兰城内望去，在那城中景色映入眼帘的同时，一股被盯上的危机感瞬间爬上脊背。


    “看到了。”


    一瞬间，两个游客确认了对方的存在。


    柳面沉似水，她的身份虽然是假身份，可这个身份确实算是公开的，进入紫罗兰城和伊思特教堂的路线均有迹可查，哪怕不认得她，恐怕也能从最近的一些出入记录里面找到这个身份的名字。


    雷明顿恐怕也不知道他一句提示反而变成了自己暴露的契机，真是……


    她可不是巴沃特利那个敢把“老子就是游客”明晃晃晒脸上的那种人物，一旦被盯上了，鬼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游客。


    心知抱怨也解决不了问题，柳已经开始行动了。她同样也看到了对方的位置，东部教区之中，只是那里有大片建筑群，这么远的距离互相“对视”，恐怕对方也没看清自己。


    先查——有公开身份最好的一点就在这里，她也有调动葬逝枢资源查这个人的本事！


    而与此同时，紫罗兰城外，瘟疫使徒的秘密据点之中，关门人将大门紧紧锁死，随后抽出袖子中的一张信，将其放在了坐在桌前的潘德昂面前。


    “岁月发回了消息，他认为自己应该采取行动了。”


    “他没有回应我给他的种子。”潘德昂没有抽出信封里面的纸，“他仅以背信者的身份行动，便不会被对付瘟疫使徒的手段所针对。”


    “是的，岁月仍然不准备和我们合作。”关门人说，“如果是这样，我们的人还是太少了。”


    “是啊，如果一定要考虑用那些乌合之众的话……”


    潘德昂思考片刻后，问道：“那个称呼自己为‘幸运之星’的小子，你设法联系一下他吧。”


    “需要给他种一个吗？”关门人点点头准备动身。


    “不需要，‘垂日’自然会找上适合的人，那个小子和那群人，只是要为此准备温床的……对了，那天的几个新人有何行动？”


    “他们似乎很快就达成了统一的行动方案。”


    “哦？那是哪位成为了团队首领？”


    “您知道的——罗丝梅拉达。不过不能说是首领，应该说，是他们选择这个使徒作为实际瘟疫散播的执行人了。”


    潘德昂皱了皱眉，不过没说什么，摆了摆手让关门人去做事去了。


    他微微闭上眼睛，开始祈祷。瘟疫使徒的祈祷，自然只对应赋予其力量的瘟疫大君。


    =


    地下书库，经过了好几道各个枢机设置的保险措施后，药师有些毛骨悚然地走进了书库。


    “彼得罗夫神父，救世枢那个是谁布置的？是不是……”


    “是枢机，伊思特教堂更换上一轮保护措施的时候，正好枢机过来，就亲自设计了一个保护机关。”


    “哦。”那她没什么好说的了。


    地下书库之内，倒是没有那么多防御外敌的措施，相对的是多了一些内部防御手段。毕竟还是自己的底盘，永远要防止一些高估了自己实力却有必要来这里提资料的修士被知识打死。


    虽然现在看起来书库安静得跟墓地一样，不过当药师拿起一本书的时候，立刻就轰然热闹了起来。所有的书本都开始躁动，要不是书架上有法术约束，估计它们全都得蹦下来。


    而药师打开的这一本，里面瞬间就涌出了无数黑色的针刺，直扑她的面门。但转瞬之间，这些针刺就被一颗耀眼的光球吞没了进去。


    “三年前……毒针事件。”她说道。


    彼得罗夫神父点了点头：“当时有人在一些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比如凳子下方、门把手的内侧、盘子下方这种人不会看但会触碰的地方放置了细小的锐器作为传播源，多半是针。被感染者的骨头会开始长出针状骨刺，向内外刺穿皮肤和内脏，一般都会在极端痛苦下出血致死。”


    “粗劣的手段。”药师评价道。


    “毕竟瘟疫使徒们制作瘟疫是天赋，但传播瘟疫就得靠自己的本事了。我们抓到的很多使徒都是这一步上出现了问题。”


    瘟疫想要扩散，就必须隐蔽传播，而大部分瘟疫使徒制作的瘟疫致病和致死率都非常高，一般感染不了几个人就会被发现，然后教会就会以雷霆之势将其掐灭，根本不可能扩散开来。


    毒针这种手段再隐蔽，也终究不过是排查的事情。


    药师跟着又看了几本卷宗记录，不过都只能说平平无奇。紫罗兰城每年都能抓几个瘟疫使徒，这些使徒基本上都是从快处决，而他们的供述也只能让人觉得失望。


    偶然得到的力量膨胀之后就开始顺应瘟疫大君的感召，去做这些事情了，如出一辙。


    经过很长一段查阅之后，药师合拢了一份卷宗，看向彼得罗夫神父。


    “神父，最近五年的我都大概看了一下，瘟疫使徒并没有什么有名的出现，数量倒是逐年增多，不过也算是一个能接受的范围。”


    “没错，这些案子我虽然没有全部亲自办理，至少也看过一半，紫罗兰城从来没有因为瘟疫使徒发生过什么大事，教会的反应非常及时。”


    “那么巴沃特利修士为何要发出那种警告？彼得罗夫神父，您应该清楚，监誓枢的人从来不会随便警告别人，毕竟预警的事情一般是警示枢在做。”


    “难道他有所发现？”


    “我不清楚，不过在我粗略的浏览中，倒是发现了一些问题……而且，紫罗兰城这样一座重要的大城市，五年期间没有一个稍微厉害点的瘟疫使徒来作案我是不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