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疑云

    每个人都是心事重重。


    哪怕是在场景中获得了暗处这个优势的陆凝也不例外，回到旅馆之后，她再次将自己锁在了房车里面，开始思考接下来的策略。


    魔人们互相不清楚同伴的身份，虽然陆凝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却没办法现在就直接进行确认。原本以为魔女会在任务上给一点帮助，现在看来也着实有限，基本还是靠自己。


    此外，游客们暴露出来的一部分实力也需要注意。陆凝早就知道集散地安排的身份不可能有省油的灯，米莉没能按捺住自己的杀心，挑了个错误人选，可是她敢肯定接下来不会有这么好的事了。


    米莉和她的弟弟，米楠，这两个人的身份陆凝已经知晓了，甚至也清楚罗楠应该就是米楠，那茫然不知的表情下必然已经清楚了他姐姐的死亡和自己有关。


    至于和这两姐弟同行的三个人，余归亭、冯晖和彭陌容她并没能联系到什么人偶派对的人，也可能是她并不知晓的潜在威胁。


    另一方面是浅山清太郎那一组人。毫无疑问他们个个都很有本事，稻原召出幽灵狼的那一下让陆凝意识到这并不是个魔人支配夜晚的阵营对抗，而之后藤井雪音的判断也让她察觉了一定的威胁。


    虽然她在真相之前布下了好几层迷雾，可照这个速度看来最多一半时间，魔人的秘密就会被完全揭开，这还是不考虑别的魔人擅自行动的结果。


    此外，卡尔、罗伯特，两人一个明面带队，一个暗中支援，她并不认为卡尔对于之前屋顶魔人的刺雨束手无策了，毕竟被叶初晴救下来之后他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感都没有，语气是完全意料之中的样子，恐怕那也是一次试探。


    沈历书、叶初晴，既然叶初晴不那么简单，沈历书看来也不会很容易应付，甚至可能也是个棘手的人物。不过伴随而来的伊洛似乎是个突破口，他的目的也并不单纯，或许可以利用来牵制沈历书的行动。


    此外，看上去性情中人的曲祀源和潘海树并没有对仲飞鹰可能是魔人的状况发声，一心求活过于张扬地搞出僵硬气氛的夏心河和段青，扮演一个娇弱少女几乎没什么破绽的秋依云，还有祝幽这个行为异常的家伙。


    等陆凝回过神来，她面前的笔记本页面上已经被画得乱七八糟了，几乎每个人这两天的行为都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如果放在正常的状况下当然是怎么想怎么可疑，可是现在这个状态却恰到好处。


    每个人都明晃晃地说着“我就是可疑，你猜我是在骗人类还是在骗魔人”。


    整理过思路之后，陆凝打开了车门，发现两个人站在不远处，提着一个篮子有些手足无措。


    “有事吗？”陆凝认出了两人，是她救下的那个男孩的父母。


    “大夫，谢谢您！我们那天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才好了！谢谢您救了我们的孩子！”


    男人快步走过来将篮子塞入了陆凝的手里。


    “我们……没什么好感谢的，就给您带了一些家里制作的东西，请您一定要收下！”女人在旁边紧张地说。


    陆凝扫了一眼篮子里，奶酪、鸡蛋、肉干还有一瓶酒，都是普通的农作物。


    “那我就当作是诊金了，你们还是回去照顾孩子的好，毕竟那个伤情需要有人陪着。”


    “家里有长辈！您放心，只是我们觉得必须来一趟。”男人连忙说。


    “好了，我收下了，还有别的事吗？”


    夫妻俩对视一眼，丈夫有些犹豫而探询地问：“医生，听说您昨晚去了湖边？”


    “嗯，出了一些怪事。”


    “您最好远离那个地方。”妻子握着双手作祈祷状，“谢天谢地您没事，那个地方据说是最后一名魔女建造的，曾经被人视为不祥之兆打算烧毁，但无论如何破坏都会在黎明到来时恢复原状，而试图参与破坏的人都得了重病死去了。”


    “有这种事？”


    “是啊，一度还有人说杀魔女可以，但别碰她的房子呢。这都是传闻，但是……镇上是不会让孩子过去的，以前有游客去住过也出了些事情，似乎那个房子认主人……”丈夫搓着手，“您能平安归来的话，还是不要再去的好。”


    “谢谢你们的告知，我会小心的。”陆凝点了点头。


    “医生打算在这里住多久？要是……”妻子终于犹豫着问出了这句话。


    “半个月左右，你们的孩子既然脱离了危险期，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如果情况有变化就来找我，一般我都在车上。顺便问一句，凶手找到了吗？”


    “没，镇长已经安排人去树林搜查了。”


    “有动作就好。”


    陆凝花了点时间让这对夫妻离开后，将篮子放回车上，然后走进了旅店。


    今天的旅店里安静了许多，人类方终究没有建立起任何可靠的联系，如今依然是各自为战的状态，这样对魔人也有利。陆凝走到柜台前，老板正蹲在柜台下面不知道找什么，她喊了一声老板才慌忙起身。


    “医生？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吗？”老板已经认识了陆凝，估计和之前她治疗那个孩子有关。


    “请问镇上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是哪里呢？我想抽时间过去转一转。”陆凝说道。


    “人最多的地方应该是晚上的镀锡酒壶，哦，是我们镇上的酒馆。夏尔玛的酿酒技术堪称一绝，蒂娜准备的下酒菜也绝对不会让你失望。如果是不喜欢酒精饮品的话，可以找塞拉要一些果汁或者蔬菜汤。”


    “听起来酒馆的经营者还不少？”


    “是姐妹三个。”老板伸出手指，“她们的父亲前些年去世了，本来镇上觉得留下三个人可能需要接济一下，没想到她们很快就接手了老杰克的破酒馆，然后花了一个月就让那里变成了猎人和农民们回家时候绕道也要去喝一杯的地方。”


    “这么一说，我更有兴趣去看看了。”陆凝笑了笑，“对了，老板，把我那个房间退了吧，我已经不需要了。”


    “好，稍等。”老板拿出登记册，很快就帮陆凝退掉了房间。


    日头过午，陆凝再次走到了镇子上。白湖镇这一千人左右的地方并不怎么大，二十分钟之内可以走到镇子的任何一个地方，她很快就熟悉了镇上几条主干道的结构，还有一些重要的商店。


    由于消费水平比较低，这里除了农副产品比较多以外，其余的商店基本上都是只有一家。陆凝大概记了一下各个店家的位置，而在经过一家木匠门口的时候，却发现靠近门的两边橱窗里摆着两口棺材，而且装裱精美，明显是要用的东西而不是打广告。


    “木匠铺？”陆凝抬头看了一眼，商店名字是两个人名，可是这两口棺材……


    “您好啊。”一名有些瘦削的中年男人从店里走了出来，他长相有些难看，不过态度还是很热情。


    “请问……这两口棺材是有人定做的？”陆凝指了指店门。


    “是啊，早晨收到的消息，要把这两口抬出来，说是要取走。”


    “早晨收到就已经做好了？”陆凝可不信。


    “是我没解释清楚。”木匠赶忙摆了摆手，“棺材是一早订做的，只是订做的人说会按时间来信让我把棺材抬到店外来，今天让搬出两口。”


    “还有人会提前订棺材？”


    “嘿嘿嘿，咱们也不知道那些有钱人会想什么，不过有生意总不能不做对吧？人家钱已经付了……”


    “我能问问那个人订了多少口棺材吗？”


    “十八口，这可是个大活，我们全家出动都做了快半个月。”木匠不无自豪地说，显然对自己的工作成果非常满意。


    恰好是人类方游客的数目。而对应昨晚死的两个人抬出了两口棺材……陆凝不得不往这个方向想。


    “我想知道下订单的人是谁。”


    “这个……我们一般不会把雇主的名字说出去……”


    陆凝拿出一个小钱袋，掂了两下，里面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响，木匠马上就笑了出来，“当然，您只是路过这里，就算告诉您也没什么关系不是吗？雇主的名字是埃德加·赫尔曼，这位老爷向来足不出户。”


    听到这个名字，陆凝仔细回忆了一下小镇上的重要人员名单。


    赫尔曼……是镇上的一个贵族姓氏。


    虽然贵族制度早已消失了，但贵族们的底蕴依然存在，赫尔曼家族和特纳家族是镇上仅存的两支贵族。赫尔曼家族比较低调，除了白湖镇以外的大片农庄以外并没有太多当地产业；而特纳家族则参与了镇上的商业和治理，他们很喜欢将家族的青年放到那些基本岗位去历练。


    “埃德加是赫尔曼家族的哪个人？”


    “您对镇上了解得还不少啊，埃德加老爷大概十年前就把家族交给费雪老爷了，那之后大家伙就没再见过他，估计是不愿意出门吧。不过老朋友还是能经常收到他的信件的。”木匠挺了挺胸，似乎在说自己也是埃德加老朋友的一员。


    “多谢。”陆凝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镇上的谜团也挺多的。陆凝怎么都没想到她都被分到反派阵营去了依然是被蒙在鼓里，除了自己魔人相关的信息知道以外，她连魔女在哪，有什么本领，镇子里有没有暗中支援自己的人物都一概不清楚。


    甚至队友都得自己猜。


    不过对抗型场景，每个游客最开始必然是处于公平的状态，陆凝不了解这些，她也确定人类方获得这些情报会更加困难。


    下午四点左右，经过那家挂着一个酒壶旗子的酒馆时，陆凝发现这里终于开门了。


    她走了进去，这个时间还没几个客人，酒馆里的姐妹三人正在忙着进行布置，发现陆凝走进来，一名留着金色长发的高挑女子便迎了过来。


    “欢迎光临镀锡酒壶，我是夏尔玛，您是来这里旅游的吗？”


    “是的。”


    女子马上笑了：“酒馆里有各种各样的饮料和食物，包您满意，现在……”她扭头看了一眼，招呼了一下身后不远处正在将长凳放下桌子的淡金短发少女，“塞拉，先给这位客人准备一个单人座位！”


    “好。”塞拉眨了下眼睛，然后走到墙角的地方将一摞圆凳搬了出来，问陆凝道，“客人，请问想要哪个座位？”


    “靠近吧台的好了，我想有个听故事的好位置。”


    “哦，塞拉的右手边，黄金听众位~”夏尔玛带着陆凝走到了吧台侧面，这里正好侧对着酒馆内大部分桌子，包括吧台正面一排的座位，确实如夏尔玛所说是个非常好的位置。


    “吧台上有菜单，需要什么直接对塞拉讲，或者我和蒂娜经过时候说都可以，这是个难得的午后，客人请享受镀锡酒壶的时光吧。”夏尔玛热情地给陆凝指了指吧台周围的东西，随后便笑着跑进了厨房。


    “她总是会非常热情地招呼每一个人。”塞拉那边将桌椅摆放完毕后就来到了吧台前，“有时候甚至忙不过来，不过最近她终于懂得让我们稍微分担一下这个责任了。”


    她将一侧的短发撩到耳后，冲着陆凝露出微笑：“抱歉让您听到了一点牢骚……想来点什么？客人？”


    “有没有能代表白湖镇的酒类？”


    “酿制酒还是调制酒？”


    “既然向你下单，那就先来一杯调制酒吧，不过我想要酒精不是那么多的。”


    “您的意愿。”塞拉自信地一笑，然后开始取出酒杯和调酒用具开始了工作。


    夕阳在窗外投下了金色的光，路上逐渐增加了开始回家的人，而酒馆中也渐渐有客人光临，三五成群地进来，熟门熟路地点上一小桶酒和几样下酒菜，就这样悠闲地聊起天来。


    在陆凝将注意力收回来的时候，一杯用高脚杯盛装的，上方深蓝向下方黑色渐变颜色的酒放到了她的面前。


    那宛如夜空一般的酒液中，还浮动着繁星一样的斑点。塞拉将调酒工具归位，向陆凝介绍道：“这一杯本地人也许不会喜欢，但它确实算是白湖镇的代表……客人，它的名字叫‘魔女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