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准备开始

    “你至少能帮助那个塞拉，而我不能。处于时间未来的我无法影响过去的自己，这适用于这里的一草一木，但你不同。”


    你们没有未来。


    陆凝等人完成任务后自然会离开，当然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未来的时点存在。她理解塞拉的意思，心情却并不会因此变好一些。


    知道得越多，负担越大。如果她只是普通人类游客，现在只要想好怎么站队就可以了；如果只是个一无所知的魔人，那就给人类方捣乱就行了，偏偏现在这两种情形都已经离她而去。


    魔女的共鸣很快就到了，这一次正如从她内心升起了念头一般，陆凝立即知道了第一个地点。


    墓园，那个特殊的房屋，将魔女之瞳放在房间里四十八个小时以上，重新注入活力。


    “这就是魔女和人的交流？”


    陆凝开始绕过白湖镇前往墓园，但是语气却略有些不满。而魔女也察觉了陆凝的情绪，思想中出现了一些杂乱的声音，慢慢变成有意义的句子。


    【交流。】


    “至少像是对话这样，否则我不清楚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墓园有什么特别吗？那些幽灵是怎么回事？”


    【没有特别，只是人类。】


    “不可能没什么特别的，那些厉鬼——”


    【我理解你思想中鬼魂的意义，那是人类。】


    陆凝的脚步猛地一顿。


    塞拉是讲过，在魔女的认知里，人类就是一些要素的构成，也就是说墓园里的那些虽然在她看起来和恐怖片一样，但对魔女来说依然符合一个“人”的定义？


    【你们的活着和我所知道的不同。】


    “所以……那些墓园的鬼魂，其实是离散形态的人？”


    【无需多想，对于你们来说，那些人是死的。要素没有离开，因此依然是人类。】


    “要素为什么没有离开？”


    【时间。相对于我的死亡被拉长，但你们无法理解。】


    陆凝开始后悔和魔女真正展开交流了。


    实际上和传说里也不差太多，魔女的交流非常坦诚，只是碍于两者之间认知的差距过于巨大，这个交流也只能说磕磕绊绊。这还算好的，按照魔女来讲，多数和它产生共鸣的人根本无法理解，只有那些透过时间漏下的属于人类的知识能够被那些人读懂，然后就形成了白湖镇各种传说的基础。


    陆凝匆匆赶到了墓园，路上还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那颗暗红色的星星已经消失不见了，镇上远远的能看见一些烟气，不算严重，看来稻原绫乃终归是被谁阻止了。


    但现在她一点也不担心人类方那些力量了。


    真正沟通了魔女的好处是巨大的，魔女无法直接对这个世界发生作用，只能通过“遗漏”，可是魔人也仅仅需要这点遗漏就能获得极大的力量。


    因为她取得了魔女之誓和魔女之瞳，所以很快就获得了两项奖赏。首先是魔人化的全面增幅强化到了六倍，这个程度已经足以让她不再畏惧任何近身战斗。同时，魔人武具还多了一个曲光炸弹的专属，能将爆心为中心，半径最多二十米以内所有光线全部偏折，形成足以让她魔人化的暗域。


    墓园，依然是那诡异的样子，一栋栋房屋组成的小镇在白天至少显得不那么吓人了，陆凝走进去却依然能听见鬼魂的低泣。


    【很奇怪你没有明白。】


    “什么没有明白？”


    【按照你们的习惯，鬼才会住墓地，人才住房子。】


    很好，魔女总是有这种理直气壮地将人原本的认知完全粉碎的本事。


    “难道你要说这些房子是‘它们’盖起来的？”


    【是。】


    “……”


    魔女没有解释，不过陆凝还是将视线放回现实，审视了一下这些处于两种死亡之间的人们。


    魔女之心的共生效应提供了生命力，而人类的意识提供了主观能动性，二者以这种合作的方式搬运了“建材”。植物的盖房子手艺也就那么回事，人类的意识又不如生前那样清楚，于是这个死镇的居民就将这里盖成了他们生前记忆中的样子。


    可以想象后来白湖镇上的人发现埋在这儿的人盖起一座缩小的镇子有多么恐慌，就算现在陆凝都觉得过于玄乎的事情对那些人来说莫过于鬼神之力。想来也有人提议过毁掉这个死镇，可是大概处于畏惧的原因他们就干脆在那边围了一堵墙。


    镇上的人无法离开，因为未来的他们都在镇上，所以抱着“回来”念头的人没事，而想要一去不回的人才会死。


    陆凝看到了那座特殊的房屋，那个用石头和草木垒成，一块大石头作为屋门的房子。不巧的是，那里现在有一个人正将手搭在当作屋门的大石头上。


    藤井雪音。


    似是对身后来人有了觉察，藤井雪音马上转身，陆凝分明看见她的袖口有寒光一闪而逝，普通人姿态下的她居然看不清楚。


    “陆凝？你来这里做什么？”


    “西边是个盲点，之前一直没什么时间过来。”陆凝看了看她，多日调查令藤井雪音的脸上有了点疲态，但并不影响她。


    “现在有时间？”


    “你不知道吗？稻原用一种火焰法术炸了好几座房子，声称要杀光镇上的人来完成任务，现在应该是被阻止了。”


    “这是卡尔想出来的计策？”藤井雪音问。


    “嗯。”


    “他太着急了。”藤井叹了口气，伸手推了推墓碑，“我相信这个场景绝对不是只有一种解法，可他觉得我们来不及找出来。”


    “今天是第八天了，排除今天，还有六天，你觉得在此前思路完全错误的情况下，我们还有别的解决途径？”


    “如果是错误就矫正过来。”藤井雪音并不放弃，手上猛地一用力，那块大石头居然开始发出咯啦啦的响声，像是在被推开。


    “你发现了什么？”


    “这么多房子里这个是最特殊的一个，那这里一定有什么秘密！”


    大石上的尘土簌簌落下，但是也就是这样了，藤井雪音还没有真的将它推开的力气。不过这也难不倒她，一根细长的金属棒从她衣袖里落下，然后被她把尖端直接刺入了刚刚推出的小缝里。


    出乎意料，那根看起来一扳就会弯曲折断的细棒居然完美地完成了杠杆的职责，在藤井雪音的撬动下将整个石头门撬翻了下来！


    轰隆！


    一声巨响，烟尘涌起又散去，屋子里面的景象终于露出了真容。


    一块爬满青苔和黑色根茎的大理石上，仰躺着一具枯骨，枯骨的心脏部位长出了一朵盛放的魔女之心，它的花朵呈现鲜红的颜色，层层叠叠形成了心脏的模样，而中央的花蕊上则顶着四颗饱满而充满活力的种子，从根部冲出的四片利剑一样的花叶边缘布满锯齿，呈翠绿，而叶脉则是深沉的黑。


    除此之外，屋子里的一切都被浓密到如同泥潭一样的黑巢包裹住了，一眼望去甚至不知道有多深。藤井雪音看了陆凝一眼：“这个是不是就是……你找的东西？”


    “是的。”她既然知道，看来也不是和镇上毫无通讯，陆凝痛快地点了点头。


    “你此前找到了吗？”


    “找到一些还能用的，但没有一个是这样……茁壮。”


    陆凝心里不自觉地开始想着用这样一个植株究竟能配置出什么样的药材来。而藤井此刻已经开始了行动，她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网兜，一些能拼在一起的金属杆，还有一段绳子，一把剪刀。


    “这些是什么东西？”


    “我可不打算踩着这个未知的东西过去。”藤井手脚快速地将金属杆拼长，然后将网兜挂在最前端，慢慢伸到了中央的大理石台，魔女之心的下方，然后用之前撬门的金属杆和剪刀缠在了一块，剪刀打开，绳子穿过两个孔，打了个活结，然后试着拉动了一下绳子，缩小的绳圈立即将剪刀合拢了。


    陆凝就看着她用膝盖夹住网兜的杆，双手操作剪刀杆和绳子，轻而易举地就把魔女之心连根剪断，然后用网兜抄到了手里。


    “这东西我要研究，不能交给你全部。”


    “哦……哦？”


    藤井雪音将用布包着的一片叶子和一片花瓣丢给了陆凝：“你也在找另一个方法吗？那就试试看吧。”


    “你不担心我是魔人？”


    “你是魔人的话就不需要毁掉小镇，结果是一样的。”


    “那你是魔人呢？”


    藤井雪音摇了摇头。


    “这种试探很没意思。”


    “是的，所以我希望你把那个东西收起来。”


    陆凝指了指藤井的袖口。


    “我并不是看不到你的戒备，只是懒得说而已，但你既然一直都没放下警惕，为什么又要求别人不试探你？”


    “……抱歉。”


    藤井点点头，伸手从袖子里将那个东西取了出来。


    这是一把月牙形状的细刃，在日光下呈现出神秘的幽蓝光泽，月牙的中间有一个小把手，连接着藤井袖子里的两条金属链。这个造型独特的武器精致美观，陆凝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可惜铁匠死了，他打造的武器其实很不错，我记得你也在那里下了订单？”


    “这是铁匠打造的？”


    “是的，完全使用从矿洞里找来的矿石。”藤井雪音将那个细刃收回袖子里，“很顺手，只是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金属，也许回到集散地我需要再补充一下知识了。”


    “看来我低估了这个矿石的效果，那根金属棒也是……”


    “对，我第二天一早就下了订单。”藤井点点头，“天不早了，我该离开了，晚上这里不太安全。”


    “这几天你都住在哪？”


    “森林里。”藤井将东西都收入背包，“放心，我都准备过，另外说一句，湖边小屋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


    “你自己去过一趟？”


    “对，昨天晚上。另外我没等到彭陌容，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是魔人了，尽管大优势自相残杀的理由我还没想通，但肯定是那么回事。”藤井雪音说道，“湖边小屋并不是常时受到监视的状态，所以这种偷机会的可能性还挺大的，只可惜还剩下六个晚上……最后一个晚上肯定没时间完成任务了。”


    “我会转告卡尔。”


    “那就顺便带上另一个消息吧，今天早晨我离开湖边小屋的时候，发现森林里有新的宿营痕迹，用排除法来看可能是曲祀源和潘海树，他们其实也挺可疑的。”


    “因为太普通了，对吧。”


    “嗯，每个人都有一些独特的本领，或者独特的性格，那么最普通的那些人反而就成了特殊群体，我想集散地总不会真的安排四个旅行者身份来参与白湖镇的事。我会试着盯梢，但不会放在最优先的序列里。”


    “拜托了。另外如果遇到什么危险就回白湖镇，从最近大家展现的实力来支援一下你还是没问题的。”


    藤井点点头，沿着鬼哭声越来越凶的路走远了。


    陆凝则转身将那颗失去光彩的宝石丢进了黑巢里面。


    一个处理完毕之后，马上就是下一个。


    镇上，赫尔曼，魔女之骸。


    “那可能今天就不行了……”


    稻原这么一乱，赫尔曼家族再想低调都不得不站出来，谁让镇上真正管事情的人都动不了呢？而要想取得魔女之骸，她还得好好筹备一下。


    正好，随着夜色的降临，陆凝也不必再走出那段令人不快的墓园道路了，她直接影跃返回了镇上。


    旅店里的人越来越少，陆凝只能看到沈历书和叶初晴两人在餐厅喝茶，一问白天的事情经过，才了解到衫山璃绪实际上没能阻止稻原绫乃，而是稻原在破坏了土墙准备继续杀戮的时候，忽然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白湖镇。衫山不放心也紧跟着追了出去，两人便再也没回来。


    之后费雪·赫尔曼和列文一起出面对稻原展开了通缉，而剩下的镇民们看待游客的目光也不再友善，警惕和怀疑的已经算是比较淳朴的了。


    “沈教授为何如此不慌不忙？”


    讲述这一段事情的沈历书并没有特别焦急的样子，似乎外界的动荡与他完全无关，甚至陆凝还能感觉到他那股大事已了的泰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