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溃败

    此时的血笼世界已经陷入了战乱状态。


    雷暴之眼处于整座校园最高的地方，只要有人靠近便会降下毁灭性的雷霆攻击，不过目前为止的攻击方式也仅此而已。人事和她率领的殖装战士已经爬上了附近的高楼，虽然达不到天文楼的高度，却也进入了一部分远距离攻击武器的射程。


    至于人事本人，则脱掉了靴子和手套，她的脚上一只到膝盖上方一点的地方都已经缠绕了黑色的绷带，而手上也是同样，直到肩膀处都用那黑色绷带裹了起来。她双手往背后一伸，两把武器瞬间弹出，一把是锋利而裹着寒雾的宫廷佩剑，一把是燃烧着酷烈火焰的岩石战锤。


    她踩在乌云中垂落的雨丝上，开始向雷暴之眼所在的楼顶靠近。


    而另一边，惨白绘景的虹桥下方，主管和他的战士们正在严阵以待。


    两颗小球在主管抬起的掌心上缓缓转动，一颗周围不断放射出电火花，一颗则安静地释放着暗红色的光芒，而主管的身后则出现了两片黑色翅膀的虚影，在这对黑翼的笼罩下，画布掠过时的吞噬效果被削减到几近于无。


    大礼堂的正门口，两只守天使被密集的弹雨打成了光的碎片，身穿防化服的士兵们端着从商人那里购买的武器，却近乎覆盖了可能存在的所有伤害种类，能量、火焰、毒气、冻结、压缩、穿刺……在末念陆凝的指挥之下，稳定而缓慢地向礼堂内部开始推进着。


    一发火焰的狙击落在冰塔之下，击穿了第一名走下螺旋台阶的仪仗队头颅，然后便引发了剧烈的爆炸，鹿琳站在安全距离之外，拎着加装了收束器的霰弹枪，宇文节站在她身边，身后则是被罗绡和胡元押过来的一群战战兢兢的人。


    两人抬起头，看到黑色的光横贯天空，从校园西侧的一座教学楼一直穿过了校园东侧的体育场，来自“方舟”的远距离打击直接命中了四名侍从展开呼唤的祭坛，引发了一阵元素紊乱。


    抵抗愈发剧烈，却并不能看到对敌人核心主体的杀伤。


    【为了让树的成长没有阻碍，园丁们开始了工作。剪除多余的枝叶，驱除伤害大树的虫子，喷洒药品，储备肥料。】


    巨大的枝条穿透了天空，扎入D1楼前公园内的土壤，同时，十二朵暗绿色的花苞在枝条扎根的周围钻出了地面，迅速成长到了和人一般大小，然后绽放开来。“园丁”从花苞中现身，它们浑身碧绿，头上顶着一朵小花，身后是四个装满绿色液体的肿瘤，右手握着一把巨大的园艺剪，左手捏着一根从肿瘤中延伸出来的管子。


    暗黄的瘴气从树顶喷出，和此前的每一个新来的怪物一样，现身之后马上对周边环境进行了一次清洗。


    而此时，却再也没有足够强的人去拖延这些怪物的脚步了，园丁们从头顶的花苞中射出藤蔓钩锁，轻而易举地在各个建筑物间开始飞奔了起来，它们甚至不仅仅瞄准了血笼世界内的人，还包括其余被打通的世界。


    “是花瘟！是花瘟！”


    “它们过来了啊啊啊！！”


    有意识地避开了前六次降临攻击的幸存者们也无法幸免于难了，园丁手里的园艺剪连钢筋水泥也能剪断，从管子里喷吐的花瘟孢子可以随着空气扩散很远，骤然在自己认为“还算安全”的世界里遇到这样的攻击，大多数人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就被杀死。


    但很快，人们就注意到，园丁们杀死了一定数量的人之后，就会用藤蔓将那尸体捆成一团，返回大地之树的树根下。


    “它们在堆肥。”


    间心的众人所组建的临时队伍此时已经因为和一名园丁的战斗折损了一半，要不是陆凝、晏融和鹿琳最后合力用火焰烧碎了它，大概所有人都会死。


    宇文节倒是完全不在乎同伴的死亡，他这一组的胡元、于焚甚至罗绡都已经死于花瘟感染，可他只是注意着大地之树的攻击手段。


    “尸体都会被拖走成为养料，这些园丁多半也是杀不光的。”陆凝耸了耸肩，“我们得联系苍素的广播组，这些东西比较怕火。”


    “也只是比较怕。”鹿琳冷冰冰地说道，“你知道我们刚才用了多强的火焰才烧了这东西？”


    “我们的攻击力比较弱嘛，何况宇文节的磁暴枪和我的腐朽射线对这东西效果不大，这完全就不是我们善于应付的类型。”


    陆凝将一块滚落到脚下的黑炭踩碎，确定这个东西不会再动起来了，便招手要收回队伍。


    此时，大地之树的旁边再次出现了一朵花苞，这个景象只有少数几个人能够看得见，园丁依托于树而存在，只要树不死，园丁就不会被消灭。


    “还没结束……”


    宁夜衣走在血肉构筑的图书馆内，手指从书架上多数已经朽烂的书脊上掠过，抽出自己需要的，那些还能阅读的书本。


    即便是在这里，她依然能听见外面的惨叫声，求助声，喊杀声，总之是人类死亡的时候所能发出的一切叫喊。外界五十年来积累的生存者们大多数会在这一天死去，可是她的心态早就变得不为所动了。


    “陆凝应该希望的是……这个。”


    宁夜衣取下一本关于梦镜世界的研究笔记，梅尔甘、索多姆和哈罗德的笔法完全不一样，很多爱好者就会主动尝试着从这三人不同角度的文字中建立一个梦镜世界的时间线、阵营、重要人物之类的。不得不说一旦对什么事物感兴趣人们的研究欲望确实令人震惊，如果忽略目前已经知晓的时间问题，那么这本书上对很多情况的猜测都是准确的。


    这时，那个眼球又飘了过来。


    “校长先生有什么指示吗？”


    【我是陆凝，我从校长那里借了条线路和你通话，现在我们正在暴雨世界，这边的雨大部分都已经停了。】


    “世界打通之后也能这样方便通话了吗？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宁夜衣点点头。


    “现在只有惨白绘景那里的彩虹桥附近才有降水，不过你也知道，这里现在还是黑夜。”


    “从裂缝能看见。”宁夜衣靠近图书馆的窗户往外面看了看，“咦？这么说的话……”


    “毒种应该就会接通了，如今已经连接起来的八个世界全都是夜间状态，没有一个处于白天。可是此前我们获悉的情报里，不会转移世界的那些人是经历过白天的。”


    “时间不是大循环啊，明白了，我看一下。”宁夜衣马上领会了陆凝的意思，翻开手里的书，很快就找到了想要的信息——


    “那么按照三环嵌套规律分布，应该是雷-暑-疫，雨-冰-血，风-灯-瘟这样的组合，最后一个世界是共通点。”


    “这个不重要，因为无论哪个世界都不会迎来黎明，白天只是另一个黑夜而已，黎明仅仅存在于原本的世界。”陆凝说道，“风之使徒的光环已经不怎么发生了，那里产生的天使总数是三十三只，如果有天使被消灭才会产生新的光环。另外灯世界的那群复活的战士跑得太散，现在已经和冰雪王庭的军队打起来了。”


    “校长告诉你的？”


    “嗯，他已经开始用诱导攻击的方法来调整战斗了，这些怪物互相之间也抱有敌意，一旦遇到也会发动攻击，只不过最强的核心怪物很难碰到。”


    “那还是会没完没了。”


    “要各个击破，我们之前已经遇到过不少恐怖的怪物了，这次不过是数量多了那么一点。”


    “我可没那么乐观，九个世界马上就要接通了，按照三个人记录中经历了末日时代的人们来看，越是往后就越难缠。”


    宁夜衣话音刚落，唱诗班的第八段表演也开始了。


    【在夜色渐深的时刻，守秘人们就会开始行动。一切都不应该宣之于口，一切都应当在沉默中灭亡。】


    紫色烟雾在学生活动中心前广场升了起来，只是这次商人们没有经过任何出场，直接出现在了广场中心。他们将自己的行李箱打开，五名身穿黑色西装，提着公文包，整张脸用黑面罩完全遮挡的人从行李箱内走了出来。他们将手伸进行李箱那黑洞洞的空间之内，从里面抽出了各自使用的顶级武器。


    商人们微微躬身向守秘人行了一个礼，然后直接原地消失。紫色的烟雾失去了掌控之后，马上开始向外扩散。这原本保护人们不会被外界怪物侵扰的烟雾一瞬间变成了致死的毒气，那些看到紫色烟雾想要过来找商人紧急购买一些防身物品的人大部分都中招了，吸入毒气后浑身开始溃烂。少数带了防毒措施的人急忙扭头就跑，却完全没注意他们的脑门上都出现了一个微小的红叉。


    一名守秘人将手里赤红色的龙首霰弹枪举起，连瞄准都没用就侧向开了一枪，散开的弹丸精准穿透了每个人的头部，而除了这一个留在这里处理围观群众的以外，另外四个则已经用不同的方式离开了广场。


    校长是亲眼看着这几个守秘人消失的，他也一瞬间意识到这第八个出现的敌人对战局会造成什么影响。


    这群人和此前的怪物只是从某个地方开始向外扩张不同，他们就是来清除一切的！


    射击类武器“种族灭绝”，近战武器“审判日”，空间武器“折叠”，概念武器“消逝”以及范围攻击武器“无人生还”。


    甚至连九个世界里已知最富的攻伐陆凝身上也只是有一件“审判日”而已，而她身上的另外一件装备“方舟”甚至因为射击限制的原因并没有被这群人采用。


    “主管！人事！立即让你们的人靠拢！展开防御场，全种类防御——”


    【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得武器的使用，也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如何清除掉一切残留的障碍。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因为永远不为人知。黎明到来之后，这里会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


    天空中，一道巨大的裂缝被切开了。那是使用“折叠”的守秘人公然开始了对世界之间的切割。血肉组成的高楼大厦开始消失——“消逝”的作用下，这些原型来自原本世界的建筑被剥离了本质，变成空中的飞灰。


    “工程师的愿望要达成了哦。”


    陆凝这一句话是对校长说的。


    “我很清楚。”校长咬着牙盯着屏幕上的动静，他不知道为什么末日唱诗班会回应工程师的心愿，可是守秘人无疑正在实现它……他们大肆破坏着原本不属于这些世界内的校园，利用定位向标任意在各个世界中切换，所有人，所有怪物都是目标，只要不是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就会被无情地抹灭。


    【你说得晚了一点。】


    人事有些疲惫的声音从听筒内传出，她身边隐隐有雷鸣电闪的声音，显然还在激战。


    【三秒之前，使用“无人生还”的守秘人已经瞬间移动到了我的部队正中央，并完成了一次攻击，除了防御力特化的亚当和能够通过虚无化免疫一切伤害的盖尔以外，其余的殖装战士和预备役成员已经全灭。】


    校长沉默了。


    【我们认为殖装的力量比商人出售的武器更加强大……我们是错的，校长，商人的武器对得起价格，只是没有人类能发挥出它们真正的威力。】


    “抱歉，人事。”


    【没什么，我们失败了，仅凭我一个人无法对付雷暴之眼。能够支援我的人都死了，或许亚当和盖尔能为你带回去一些殖装，可惜我身上的雨师、冰核和焰石的殖装大概无法回收了啊。】


    “我马上过去救你，只要你坚持十秒钟，你明白我的殖装能力。”


    【我看到雷电了，很快。】


    校长已经冲出了监控室，随手将外面的地板墙面捏成了一团扔向了一边，然后张开手，空中就有某种力量将他扯上了天空，那拉力非常强，正如他所说，用不了十秒，就能赶到天文楼的位置。


    可是这仅仅是正常的移动速度而已，雷霆的速度远远比这要更快，爆裂的紫色落雷再次在雷霆之眼周边坠下，令人胆寒的炸雷声音隆隆不绝，转眼间又是七次落雷笼罩了整个天文楼，这一次，连血肉组成的楼梯都被雷电烧成了焦炭。


    “身为指挥居然擅离职守啊……能对老朋友毫不犹豫地下杀心，又对自己的部下保持这样的感情，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是什么合格的领袖。”


    空无一人的监控室大门扭动了一下，被人从外侧打开，陆凝走了进来，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


    “咳。”


    她拉过用来发送信息的“话筒”，将模式调到全域通知。


    “还活着的人听清楚，想要活着回到原来的世界，就马上按我说的做。”


    目光扫过周围一圈屏幕上显示的战况，陆凝接管了校长的指挥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