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一箭破胆
城头之上，死寂一片。
风更猛烈，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人的脸上，生疼。
所有人的脸都涨成了紫红色，那是愤怒与屈辱交织出的颜色。
他们握着长矛的手，青筋一根根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胸膛剧烈起伏，喷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又被狂风吹散。
赵云澜站在姜恪身后半步，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杀气已经沸腾成实质。
他握着龙胆亮银枪的枪杆，坚硬的白蜡木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徐庶扶着墙垛，他文弱的身躯在寒风中站得笔直，平日里运筹帷幄的手此刻却紧紧攥着，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水泥缝隙，一丝血迹慢慢渗出。
他盯着城下那个耀武扬威的身影，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姜恪身上。
他们等待着，等待他们的王，他们的主心骨，给出一个回应。
是怒斥，是辩驳，还是……屈辱地忍受。
姜恪没有动。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黑色的王袍被风鼓动，猎猎作响。
城外蛮族营地连绵的火光，在他深邃的瞳孔里映出两点跳跃的红。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番恶毒的羞辱，是吹过耳边的一阵无意义的风。
城下的蛮族使者，看到城头这死一般的寂静，脸上的狞笑愈发张狂。
他以为，他已经用言语彻底摧毁了这座城池的斗志。他得意地拍了拍胯下的战马，准备再喊几句，将这份羞辱钉得更深。
就在这时。
姜恪动了。
他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只是缓缓转过身，对着身边一名早已怒不可遏的亲卫，伸出了手。
他的声音很轻，却穿透了风声，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弓。”
那名亲卫愣了一下，然后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解下背上的制式军用角弓，双手奉上。
这是一张硬弓，寻常士兵需要用尽全力才能拉开。
姜恪接过弓，入手沉重。
他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冰冷的弓身，然后又从亲卫的箭囊里，抽出了一支狼牙箭。箭簇在火光下闪着幽冷的光。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重新面向城外。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烟火气。
城下的蛮族使者还在叫嚣着什么，但姜恪已经听不见了。他的世界里，风声、喊杀声、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声，都在一瞬间全部退去。
整个天地，只剩下三个点。
他的眼，箭的尖，以及百步之外，那个还在张狂大笑的蛮族使者的咽喉。
他抬起弓，左手稳稳托住弓身，右手两指扣住箭尾。
他没有立刻拉开。
他只是站着，瞄准。
城头上的死寂，变得更加压抑。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不明白王爷要做什么。
那个距离，已经超出了普通弓箭手的有效射程，想要命中，难如登天。
城下的蛮族使者也注意到了姜恪的动作，他笑得更大声了。
“怎么？南人想用这个吓唬我？哈哈哈哈，你们的弓软得就和面条一样！”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姜恪拉开了弓。
没有预备，没有蓄力，就是那么一个瞬间，沉重的角弓被他猛然拉开，成了一个饱满的满月。
弓弦紧绷，发出即将断裂的呻吟，一股肉眼可见的力量在他双臂之间凝聚。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
“嗡！”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弦响。
脱弦而出的狼牙箭，没有划出任何弧度，它就那么化作一道笔直的黑线，撕裂了风雪，跨越了百步的距离，瞬息而至！
“噗！”
一声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血肉破裂声。
蛮族使者脸上的狂笑凝固了，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喉咙正中多出来的那一截箭羽。鲜血从箭杆与皮肉的缝隙里喷涌而出，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声。
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身体晃了两下，然后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重重摔在雪地里，溅起一蓬血色的雪花。
死寂。
先是城头上死寂，然后是城外，那片广阔的雪原上，也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箭镇住了。
下一秒。
“王爷威武！！！”
不知是谁，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吼。
这声嘶吼仿佛一个信号，瞬间点燃了整个城头。
“威武！威武！威武！”
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屈辱，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了冲天的狂吼。
士兵们用手中的长矛疯狂地敲击着城墙，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他们看着姜恪的背影，眼神里不再有恐惧，只剩下狂热的崇拜。
那不是软弱的王爷，那是能于百步之外，一箭穿喉的杀神！
姜恪将手中的角弓随手抛还给身后的亲卫，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向前一步，双手按在冰冷的城垛上，目光越过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直视着远处骚动起来的蛮族大营。
他的声音，在士兵们的欢呼声中，清晰地传了出去，传遍了整个战场。
“回去告诉呼延灼！”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钢铁般的质地，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想要幽州城，就拿命来换！”
城外，蛮族大营彻底炸了锅。
无数蛮兵从帐篷里冲出来，对着幽州城墙发出愤怒的咆哮。凄厉的号角声此起彼伏，沉闷的战鼓被擂得震天响。
那片黑色的潮水，开始真正地涌动起来。
姜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冷笑。
他就是要激怒他们，让他们在愤怒中失去理智，一头撞上他精心准备的这座钢铁堡垒。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对着北方的天空，也对着京城的方向，轻声说了一句。
“三哥，你的钱，可不是这么好拿的。”
说完，他转身，对身后的徐庶和赵云澜下令。
“徐庶。”
“臣在。”徐庶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潮红。
“后勤调度，滚木礌石，金汁火油，半个时辰内，必须全部送到城头。”
“遵命！保证万无一失！”徐庶躬身领命，转身快步离去，他的脚步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
“赵云澜。”
“末将在！”赵云澜的声音里，战意昂扬。
“虎豹骑分为三队，你亲率一队在北门后待命，随时准备反冲锋。”
“遵命！”赵云澜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重重一抱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下城墙，去集结那支最锋利的矛。
姜恪最后看了一眼城外，那黑压压的大军已经开始集结，一面面狰狞的狼头旗被竖起，无数的刀枪在火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一名被提拔起来的年轻都尉张诚，快步跑到姜恪身边，脸上带着一丝紧张。
“王爷，他们真的要攻城了！”
姜恪没有回头，他只是将手重重地拍在身前的城墙上。水泥的坚硬触感，给了他无穷的信心。
“那就让他们来。”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这座城，会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