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虎骑冲阵
夜风卷着焦糊的气味，从西边灌入城头，吹得姜恪的黑色大氅猎猎作响。
那冲天的火光，是夜幕上一道狰狞的伤疤，将远处蛮族大营的混乱与惊惶，映照得一清二楚。
徐庶站在他身侧，脸上是计谋得逞的欣慰。
“主公，赵将军不负所托，此火一烧，蛮军军心必乱，粮草不济，不出三日，必退。”
姜恪的视线，却早已从那片大火上移开。
他的目光，穿透数里夜空，死死地盯在蛮族大营最核心处，那顶在无数火把映照下，依旧显得巨大的王帐。
那里，是呼延灼的所在。
“退？”
姜恪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却带着一股冰冷的质感。
“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可不是为了让他们安安稳稳地滚回草原。”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下城墙。
“徐庶，守好城。”
冰冷而简短的命令，砸在冰冷的石阶上。
徐庶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脸色骤变，却只来得及对着那道决绝的背影躬身一揖。
“……诺！”
幽州城，东门。
沉重到需要十几人合力转动绞盘的巨大城门，此刻正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被缓缓拉开一道缝隙。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门洞内三千道身影，人马皆甲，黑得深沉。
他们安静得可怕，只有战马偶尔打出的响鼻，以及骑士们压抑的呼吸，在门洞里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
马蹄上包裹的厚布已经被取下，闪着寒光的马蹄铁，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蓄势待发。
姜恪翻身上马，坐骑是一匹通体乌黑的北地良驹，比寻常战马高出半个头，肌肉贲张，充满爆炸性的力量。
他没有穿戴厚重的头盔，一头黑发在风中狂舞，面容在门洞内外明暗交错的光影中，俊朗而冷酷。
他抽出腰间的横刀，刀锋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
“虎豹骑！”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骑士的耳中。
“吼！”
三千骑士没有高声呐喊，只是从胸膛里发出一声低沉压抑的咆哮。那是猛虎出笼前的低吼，是战争机器启动的轰鸣。
姜恪的横刀向前一指，直指远处那片混乱的灯火。
“目标，呼延灼王帐！”
“碾碎他们！”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双腿一夹马腹。
“驾！”
黑色战马一声长嘶，化作一道离弦之箭，第一个冲出了门洞！
轰！
轰隆隆！
仿佛是压抑了许久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三千重甲骑兵，汇成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从幽州城洞开的巨口中喷涌而出！
大地，在颤抖。
空气，在呻吟。
那不是寻常的马蹄声，那是成千上万只铁锤，在以一种无可阻挡的节奏，疯狂地擂动着战争的鼓点！
……
黑狼部大营，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西边的粮草营火光冲天，喊杀声和惨叫声混杂在一起，让所有人都以为敌军主力从西边杀过来了。
呼延灼刚刚冲出自己的王帐，脸上满是暴怒与不敢置信。
他派出了最得力的部将，带人去救援粮草，同时声嘶力竭地命令各部头人收拢部下，稳定阵脚。
可就在这时，一种新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那是一种从东方传来的，低沉的，持续不断的，让地面都开始震动的雷鸣。
呼延灼猛地扭头，望向幽州城的方向。
他的瞳孔，在下一秒，收缩到了极致。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那座他猛攻了数日，坚不可摧的城池，它的东门，此刻正大敞着。
一股黑色的浪潮，正从那门洞里，疯狂地涌出来。
是骑兵！
是大嘉的重甲骑兵！
他们不是试探，不是骚扰。
他们的阵型，是一个锋锐无匹的箭头。
他们的目标，无比明确。
就是他，呼延灼的王帐！
“他们疯了？”
呼延灼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姜恪怎么敢？他怎么敢主动出城？他哪来的胆子，敢用区区数千骑兵，冲击自己上万人的大营？
“敌袭！敌袭！”
凄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可这一次，却带着绝望的颤音。
蛮族士兵们，有的还在无头苍蝇般地望向西边的火光，有的刚刚从帐篷里钻出来，还没弄清楚状况。
当他们听到东边的雷鸣，转过头时，那股黑色的死亡浪潮，已经近在眼前。
已经来不及组织有效的防御。
零散的弓箭手仓促地射出箭矢，可那些箭矢落在虎豹骑厚重的铠甲上，只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便被无力地弹开，无法造成任何有效的伤害。
然后，撞击发生了。
“噗嗤！”
冲在最前方的虎豹骑，甚至不需要挥动武器。
他们只是平举着手中的长槊，借助战马无与伦比的冲击力，狠狠地刺入面前的敌人胸膛。
一名高大的蛮族士兵，脸上的惊恐还未散去，整个人就被长槊贯穿，高高挑起，然后被甩向一旁。
这只是一个开始。
黑色的铁流，以一种不讲任何道理的姿态，狠狠地凿进了蛮族混乱的阵列中。
人仰马翻。
血肉横飞。
蛮族的士兵在虎豹骑的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片。
他们的弯刀，甚至够不到马上的敌人。
他们的阵型，在第一个照面，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呼延灼看得目眦欲裂。
他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太稳了！
那些大嘉的骑兵，在高速冲锋中，身体稳得可怕！
他们可以轻易地在马背上做出大幅度的侧身劈砍，或是俯身突刺的动作，而身体却不晃动分毫。每一次攻击，都借助了战马的全部冲力，力量大得惊人！
这是怎么做到的？
呼延灼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一名骑士的脚下。
那骑士的战靴，踏在一个小小的铁环里。
马镫！
呼延灼的脑子“嗡”的一声。
这小小的铁环，将人和马，变成了一个恐怖的整体！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呼延灼的声音已经嘶哑变形，他抽出自己的金背大刀，指着前方，“黑狼卫！我的黑狼卫！给我结阵！顶上去！”
他最后的依仗，他最精锐的黑狼卫部队，黑狼卫，终于反应过来。
三百名身经百战的勇士，咆哮着冲到王帐之前，迅速组成一道厚实的盾墙。
他们是草原上最坚硬的岩石，曾为呼延灼挡住过无数次致命的冲锋。
他们要用自己的血肉，为王上争取时间。
姜恪的眼中，只有前方那面由盾牌和人墙组成的屏障。
他没有丝毫减速的意图。
“破阵！”
冰冷的两个字脱口而出。
他身后的虎豹骑，齐齐发出一声怒吼，阵型微变，原本锐利的箭头，变得更加厚重，更加凝实。
轰！
仿佛一颗呼啸而来的陨石，狠狠地砸在了一堵墙上。
盾墙与铁流，发生了最原始，最暴力的碰撞。
“咔嚓！”
第一排的盾牌，应声碎裂！
手持盾牌的黑狼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巨大的力量撞得口喷鲜血，倒飞出去，顺便撞倒了身后的同伴。
那道被呼延灼寄予厚望的防线，仅仅支撑了一个呼吸。
一个呼吸之后，便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血腥的缺口。
虎豹骑的铁蹄，踏着黑狼卫的尸体，没有片刻的停歇，继续向前。
呼延灼呆住了。
他站在自己的王帐前，看着那支黑色的骑兵，碾碎了他最后的屏障，离自己越来越近。
风，将浓重的血腥味，狠狠地灌入他的口鼻。
他手中的金背大刀，从未感觉如此沉重。
混乱中，那支骑兵的为首者，那个黑发飞扬的雍王，抬起了头。
穿过数十步的距离，穿过飞溅的鲜血与哀嚎的士卒，姜恪的目光，锁定了呼延灼。
他的横刀，在月下扬起，刀尖上，一滴温热的血珠，缓缓滑落。
刀锋，直指草原之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