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离别

    胡慧兰这次打算带着一家人，去几千公里以外的新疆种棉花，唯独剩下胡豆豆，她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把他寄养到他外婆家里去。


    本来，胡慧兰打算的是，把胡豆豆的弟弟寄养到他外婆家去，把胡豆豆带走的，因为他弟弟现在才刚两岁，还太小，搁到他外婆家无疑是给他们添乱子。


    又想着把两个孩子都带走，但，自己心里又没底儿，她还不知道就这样草草地出发去新疆，到了那里，能不能顺利地找个立足之地，能不能，先把大人们安顿好都说不定。


    那时，胡慧兰就听人说，新疆有招摇撞骗的。


    最终，思来想去，胡慧兰还是决定把胡豆豆搁到他外婆家。


    胡豆豆今年已经七岁了。


    他已经很懂事了。


    他不像一般同龄的小孩，一遇到这种情况，首先想到的就是——哭，躺倒在地上，又哭又闹，非得大人用绳子五花大绑起来才能消停。


    “我要把你搁在你外婆家去。”


    胡慧兰说出这句话以后，胡豆豆立时有点儿拿不定主意了。


    一方面，他对自己的外婆家很是好奇。


    从小到大，在胡豆豆的记忆中，他只记得自己去过一次，那还是在他五岁生日的时候。


    那天，一个瘦瘦的，矮矮的，脸上皱巴巴的老太婆，一见面就把他稀奇地揽入怀里，用他那粗糙的手抚摸着他的头发，不停地夸他眼睛大、长得乖，最后，把煮好的鸡蛋拿给他，当做生日礼物。


    那天，一个长相水灵灵的，后脑勺上扎着两个马尾辫子的小女孩，把她兜里的爆米花分了一半给他。


    在胡豆豆的记忆里，他的外婆是很友好的，尤其是，他很喜欢听她讲话。


    另一方面，胡豆豆舍不得他家乡的那些小玩伴儿，尤其是，叫毛毛的小男孩，他们的友谊才刚刚开始。


    “妈妈，”胡豆豆有点困惑地说，“您是说，您要把我送到我外婆家去吗？”


    “是这样的，”胡豆豆的母亲磕了磕嗓门，试探着问道，“豆豆，你给妈妈说，你想不想去你外婆家呢？”


    “我外婆家？在哪里呀？我去过吗？”胡豆豆故作姿态，因为他想缓一缓思绪，他的脑子现在有点儿乱。


    “嘿，你这娃儿，你当然去过的呀！你忘了吗？那时你还小......嗯，你可能是忘了。”


    “那，妈妈，我们一家人都去吗？”


    “当然不是啦，我们一家人跑去干什么呀？人那么多，你舅舅家哪有那么多粮食给咱们吃呀？”


    胡豆豆开始不咋声了。


    “我是说，你一个人待在你外婆家，在你外婆家上学读书，长期的待着......”


    “那您呢？还有，我爸爸呢？我弟弟呢？他们呢？”胡豆豆情绪有点激动了。


    胡豆豆一口气说罢，稍微冷静了一下，随即，态度缓和地问道：


    “是因为外婆家只欢迎我吗？还是其他什么的……为什么我要长期待在我外婆家？你们不要我了吗？”


    胡豆豆那么的质问着他母亲，眼里一时就收不住地淌下了泪水。


    这时候，他母亲端的回到了窑子里去。压根儿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终于，胡豆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一看到弟弟身上穿的新衣服，顿时，心里就不很是滋味儿，随即，眼泪喷涌而出。


    ......


    窑子里。


    胡豆豆的父亲打包好最后一个包袱，来不及坐下来顺口烟，就像急着要去哪里赶火车样，对胡豆豆的母亲说：


    “娃他妈，东西我都基本收拾好了，你再检查检查，看看还有没有落下的。”


    “我也基本没什么可收拾的了，”胡慧兰说，“哦，对了，豆豆的衣服你有没有给单独拿出来？”


    “拿出来了，夏天的短袖、衬衫，冬天的毛衣、棉袄，我都给装在袋子里的。”


    “那就这样吧。”


    胡慧兰急匆匆去窑子里检查了一小会，然后，又急匆匆走到胡豆豆跟前，“啊呀！你这娃儿，咋就哭起来了呀？”


    胡豆豆不发一语，现在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了。


    “哎呀呀！好啦！别哭啦！”胡慧兰安慰道，“妈妈只是想去外面打工挣多点钱，给你和弟弟买好吃的......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终于，胡豆豆停止了哭泣，他用袖子蹭了蹭眼睛，然后，乞求似的对他母亲说，“妈妈，那我就在咱家等你吧。”


    “你在家里等我？”胡慧兰一时觉得不无可笑，心想：这个豆豆呀，现在到底还是傻孩子。


    “你一个人在家怎么等我呀？”胡慧兰禁不住反问道，“窑子里一到晚上就黑的什么也看不见，而且，你晚上本来就很怕黑，难道你就不怕半夜被谁吓到吗？”


    “妈妈，我——我......”胡豆豆有点语塞了。


    “再说了，”胡慧兰继续反问道，“你一个人在家里，谁给你做饭呀？你吃什么呀？你没想过这个吗？”


    胡豆豆思考了一下，然后，异想天开地对他母亲说，“妈妈，我可以吃馒头的，每天都吃馒头......面条我不会做，你走之前，就给我蒸几锅馒头放着，我饿了就吃馒头。


    ......妈妈，我保证会听话的，我就在咱家，等你和弟弟和爸爸一起回来。”


    胡慧兰一听到胡豆豆那么的一说，顿时，觉得鼻子酸溜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那你有没有想过，”胡慧兰强忍着眼泪，微笑问道，“馒头蒸的多了，放哪里呀？发霉了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大热天的，蒸一锅馒头，连三天都放不到，就会变质发霉的呀！”


    “那，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胡豆豆用手搔着鼻子，喃喃说道，“我，我真的不想离开你，妈妈。”


    “会很快的，豆豆，你要听话，听妈妈的话，你就去你外婆家哈，在你外婆家，有人会给你做饭，晚上也有睡觉的地方，而且，你外婆家还有你的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他们都很喜欢你，他们都会陪你玩儿的。”


    “可，可是，我还是舍不得离开你们呀！”


    “你要听话，豆豆，你已经七岁了，你知道，妈妈现在身上实在是连一分钱也没有了，咱家穷，我再不挣点钱，就连你的学费也拿不出来了......你已经长大了，你要理解妈妈呀！”


    胡豆豆知道自家经济条件很不好，一听他母亲外出打工是为了挣钱供自己上学，就一下止住了哭腔，懂得了他母亲的无奈。


    “妈妈，我理解您，我知道了，我听您的话，我会在我外婆家等你们回来的。”胡豆豆带着剩余的哭腔说道。


    胡慧兰再没说什么，便一把将胡豆豆揽入怀中，久久的没有松开手。


    这时候，太阳像火球样烧灼着大地，知了们嘤嘤呜呜地鸣叫不止。


    时间仓促，他们已经收拾好行李，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就要去赶前往新疆的那趟长途火车——唯一的一趟。


    对胡豆豆一家人来说，这一切来的实在太突然了，他们压根儿都没有准备的机会。


    就这样，顺路，他们就要把胡豆豆带到他外婆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