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以累赘之名

　　火月的天气，正像这月份的名字一样，是温暖而干燥的。晨风略带着一丝微凉，缓缓掠过大地。阳光落在纳利河的河面上，绽出了耀眼的光芒。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天气，非常适合郊游野餐、踏青扫墓、约会谈情、杀人放火、栽赃陷害……

　　李欣站在纳利河边，看着广阔的河面，心情兴奋里带着一丝紧张。就像是以前在起跑线前等着八百米考试开始一样。

　　昀函也站在纳利河边，他笑眯眯地看着眼前整装待发的人。心中不由感叹：年轻真好~~~

　　当然，当时的情况，每个人都是各怀心思，脸色也都是阴晴不定。

　　“出于公正，选手会由空行舰船送过纳利河，其他人一概呆在这里等待。大家都准备好了么？”昀函笑着，开口。

　　“是的。”斗神一脸严酷地回答。

　　“嗯。”李欣平静地点头。

　　“哦……”王明有些失落地开口。

　　“我没问题~~~”伽兰兴奋地挥手。

　　“那就开始吧。”昀函宣布。

　　“请稍等一下。”彦华走上几步，看着李欣和王明，皱着眉思考，然后，向李欣伸出了手。

　　李欣看着那只手，眨眨眼睛。“干嘛？”

　　彦华理所当然地回答，“魂守。”

　　“就是那个可以转嫁伤害的‘魂守’？”

　　彦华点头。

　　李欣坚定地开口，“不用。”

　　彦华愣一下，“不用？您可能会遇上危险的……”

　　“不用。”李欣面无表情地重复一遍。

　　“还是用一下比较好吧，月海很危险。”王明凑过来，严肃地道。

　　李欣看着他，“要我说英文吗？NO，Thanks.”

　　“可是……”彦华和王明同时一脸担忧地开口。

　　李欣摆个柔弱的笑容，冲一旁的斗神道：“斗神殿下一定会保护我，不会让我受伤的，是吧？”

　　斗神什么也不说，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李欣转头，略带一丝寒气地对王明和彦华道。

　　彦华叹了口气，转头看王明，有些不情愿地伸出手。

　　王明退了一步。“我？我也不用，真的！”一想到曾经被那种可怕的魂守之术恶整过，他的身体条件反射地抗拒。

　　“王，请三思。”彦华平静无波地说着。

　　“不用了，谢谢！”王明紧张不已。

　　“是么。”彦华收回手，“那算了。”

　　那算了？王明无语，这完全是打击啊……

　　“这就是帝侍的忠诚？真是大开眼界。”伽兰看了彦华一眼，娇笑着道。

　　彦华笑一下，“伽兰小姐的话，我不介意使用‘魂守’……”

　　伽兰顿觉一阵寒意。她抬眸，瞪着那个一脸温和的男人。“不要以为我忘记了，以前的帐我总有一天会讨回来！”她压低声音，咬牙道。

　　彦华不以为然地看着她，“凭你？”

　　伽兰握紧了拳头，眼睛因愤怒闪闪发亮。

　　“伽兰，走了！”

　　所有的愤怒和杀气，因这声呼唤消失。伽兰一脸娇羞的笑容，风一样转身，“王~~~等等我~~~”

　　彦华不屑地笑一下，转身迈步。

　　丽雅看到他走过来，立刻退了几步。

　　他皱眉，“丽雅小姐，不舒服么？”

　　丽雅吓得脸色苍白，拼命地摇头。

　　“哦……”彦华不再理会她，走开了。

　　一旁的昀函看到此景，摸着胡子笑了。果然，年轻真好。

　　※※※

　　用空行舰船渡过纳利河，也不过是十分钟左右的功夫。

　　李欣一脚踏在岸上，看着面前绵延无尽的丘陵。月海？这里只有山才对吧……

　　身后的脚步声，让她立刻回过神来。现在两组人已经分开，上岸的地点也不一样。她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拖后腿。嗯，差点就忘记这个神圣的使命了。

　　她转身，四目相接。沉默，就这样产生了……

　　他真的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作为中国人，这样湛蓝的双瞳，也只有在电视上见过。那样深切而干净的蓝色，像是秋日明净的天空一般……

　　被看得很不自在的斗神移开了视线，迈步，“走吧。”

　　李欣在那一刻深深地鄙视自己。亏她穿越过来了之后，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美人，现在竟然看着别人的眼睛发呆。耻辱啊耻辱……

　　“怎么了？”发现她不走，斗神停下来，看着她。

　　李欣分辨得出他的神情，那是完全出自善意的关怀。温和的眼神，柔软的语气，熟稔的口吻，果然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不过，比起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更显得小心翼翼。看起来，上次王都的重逢刺激到他了啊。唔……说起来，现在离得这么近，也没有任何痛楚呢。九契很安分么，很好，天时、地利、剑和~

　　“没什么……”李欣笑着，柔弱道，“只是，好久没看到你了……”

　　斗神的身体很明显地一僵。

　　李欣继续保持自己的柔弱微笑。肥皂剧不是白看的。根据以往种种，斗神就算是不喜欢克丽丝，也绝对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只要她稍稍表现出好感，凭克丽丝的美貌，还怕斗神不乖乖听话？嘿嘿嘿，一个美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美女知道自己有多美。果然至理名言！

　　“你恢复记忆了？”斗神突然问道。

　　李欣一愣。的确啊的确，恒予大叔对外宣称她是失忆的。差点忘记了。先前对他太凶悍，现在的转变有些生硬，难怪他要起疑。但是，感谢万能的肥皂剧！

　　李欣悲伤地笑一下，低下头，“没有……我只是觉得，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怕你，真的，很害怕……”

　　斗神的眼神里又出现了似曾相识的沉痛。“不用怕我……”他伸出手，“走吧。”

　　李欣犹豫了一下，握住了那只手。她的脸上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这样没有防备么，果然，对克丽丝怀有歉意吧。真可惜，她可不是那只温顺的小猫，确切来讲，她，是条狼……

　　※※※

　　王明沉默地走在山路上，一脸的若有所思。

　　伽兰跟在他身后，走了半天，终于无法忍受了。她几步跑上去，挽住他的手臂，笑道：“王~不知道还有多远呢？”

　　王明回过神来。笑着抽出自己的手臂，“我看下地图。”他从包里拿出地图，仔细看起来。

　　伽兰还是笑着，她凑近他，“王~~~我们现在在哪里？”

　　“这里吧……”王明伸手，指着地图上的某点，“还有很长的路啊。”

　　“啊~还有那么远啊~”伽兰皱起眉头，笑，“不过，跟王在一起的话，多远都无所谓~~~”

　　“呵呵，走吧。”王明收起地图，笑着继续走。

　　伽兰还是挽起了他的手臂，“王~走慢一点，我有点累了~”

　　“哦，不好意思……”王明放慢脚步。

　　“王，您刚才也真是的，帝侍要跟您缔结‘魂守’您就答应他啊。反正，帝侍的使命就是那样~”伽兰抱紧他的手臂，娇声说着。

　　“哦……”他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臂，眼神还是看着前方。

　　伽兰怔了一下，“王……”

　　王明走了几步，发现伽兰停在原处，他也停下来，笑道：“累了么？”

　　那种笑容，却让伽兰的心里一阵酸涩。“王……您能不能看着我……”

　　王明微微一愣，随即，还是带着笑容道：“我在看啊。”

　　“那么……”伽兰的眼底有了哀伤，“一会儿也好，请您不要想着王后，可以吗？”

　　沉默，安静地在两人之间漫延。

　　“呃……”王明无奈地开口，“没办法。她现在和斗神在一起，你也看到过了，那个家伙很可怕的。虽然我是知道李欣很厉害啦，不过，与狼共舞……不是，是深入虎穴……好像也不对，总之，不能不担心一下，是吧？”

　　伽兰笑了，“您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她的声音有些微颤，“什么‘狼’、‘虎’，我根本就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您是想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只有王后能了解您，是吗？”

　　“你怎么了？”王明有些担心地询问。

　　“她真的那么重要吗？”伽兰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有些无力。

　　王明走上了几步，“呃，抱歉。我刚才一定是想得太出神，让你担心了。是啊，现在是做正事的时候。我们走吧。”

　　伽兰看着他，悲伤的眼神，让他不自觉地移开视线。

　　“您明明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为什么要避开？”

　　“……”他无法开口，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伽兰鼓起了勇气，冲他喊道：“您真的不知道吗？我对您……”

　　“伽兰！”他突然喝制。

　　伽兰一惊，瞬间被他抱起。

　　她这才看见，无数支箭，就射在她刚才站得位置上。

　　“别告诉我，这就是所谓的‘陷阱’和‘障碍’……”王明叹口气。

　　这时，山路旁的灌木丛里又有箭矢射出。他抱着伽兰，勉强闪开。练习果然是正确的，至少躲避攻击不成问题。

　　伽兰的情绪渐渐平复。她咬着牙，看着那些不知从何处出现的箭。

　　“竟敢……在这种重要的时刻打扰……”她咬着牙，愤怒道，“亚修拉姆！”

　　白色的光芒刹那亮起，所有的箭矢都在光芒中失去了力量，掉落在地上。

　　王明放下伽兰，握住长枪的时候，那个高傲的声音悠然地在他脑海里响起：『你的女人缘真是越来越好了……』

　　王明笑一下，轻声道：“亚修拉姆，闭嘴。”

　　箭矢，又一次从灌木中射出，惊起了一片的飞鸟……

　　※※※

　　李欣看着天空中的飞鸟，走得无比悠闲。果然，郊游要的就是这种轻松的氛围。

　　她看看为了配合她的步调，而走得无比缓慢的斗神，心里一阵窃笑。没办法啊，走得慢，是柔弱美少女的专利。何况，路也的确不好走。

　　李欣很不理解，为什么明明是山路，还会有那么多坑洼。而且，这里的树木长得奇怪就不说了，怎么会到处都湿漉漉的。幸好，她李欣可不是娇生惯养的类型，只要没有蚂蟥和冷空气，这样的条件完全可以忍受。说起来，一路走来，她已经用身体柔弱为借口，休息了五次了，每次在十五分钟左右。看来，要再找个拖延的借口了。

　　她抬头，眼前一亮。多么大的一个水塘啊，简直就是为了她的计划特地出现的。

　　她立刻站定，用很苦恼的眼神看着水塘。

　　“怎么了？”斗神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停下来了。他尽自己最大的耐心，问道。

　　“我……我不敢过水塘……”李欣一脸柔弱地回答。

　　斗神连表情都不变一下，直接走到她面前，抱起她，迈步。

　　又是标准式公主抱啊，果然绅士。

　　本着戏要做足的理念。李欣笑着，伸出手，环着他的脖子。反正身体不是自己的，无所谓授受不亲啦。她看着他，感激地道：“谢谢你。”

　　“不用。”斗神平静地回答。

　　尽然不吃这套。看来是理智型……嗯，怎么说也是拒绝过克丽丝的男人，抵抗力是要强一点。

　　“啊！有虫子！”李欣抱紧他，惊呼。

　　斗神的步伐一顿。“虫子？”

　　难道这个世界没有虫子？计算失误？不是那么不巧吧？

　　“好……好可怕……”不管了，先装了再说。

　　很出乎意料的，斗神轻轻拍她的背，“没事。”

　　她抬头，迎上了那双湛蓝的眼睛。眼底有太过深沉的情绪，她竟然无法看透。

　　“我会保护你，不用害怕。”他看着她，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李欣感动地点了头。心里立刻开始呸。果然，男人的心理膨胀了。美女果然好处多，想自己在原来的世界活了那么大，也没见过哪个男人这么说过。保护？他现在是想保护一条随时可能反咬的狼么？真是可怜啊。

　　“对不起……”突然间，斗神这样说。

　　“嗯？”李欣故作天真地笑着。

　　“对不起。”他重复了一遍，不再说什么。

　　就这样？李欣眨眨眼睛。这声对不起，是对克丽丝说的吧。果然，她的死和他脱不了关系。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等到离开了，才回来挽回吗？到底是担心克丽丝的安危，还是嫉妒她成为王后呢？果然是肥皂剧剧情，通常对于这样的男人，只有一个字形容：贱。真可惜啊，克丽丝已经死了，这句话，他始终是说错了对象。不过，她李欣可是很“善良”的。

　　她温柔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过，都过去了……”

　　反正她现在的角色是失忆，这样说也没差啦。

　　“克丽丝……”斗神看着她，默默地开口。

　　“嗯？”李欣笑着，等下文。

　　突然，地面一阵狂震。湿漉漉的地表裂开了缝，几十只长相丑陋，背披坚甲的怪兽从泥土中爬了出来。

　　“甲兽！”斗神退开一步，小心地护着怀里的李欣。

　　这就是昀函长老说的“障碍”？李欣皱眉，开玩笑，这个的强度也太大了吧？想玩出人命啊？那个宅男行不行啊……

　　正在想的时候，斗神一跃而起。将她放在了高出一些的岩石上。

　　“在这里别动。”他嘱咐一句，又回到了地面。

　　李欣这才充分了解到“斗神”这个称号的意义。那些拥有着坚实甲克，锐利爪牙的怪兽，在他的面前宛如小猫一样。即使是赤手空拳被围攻，他还是游刃有余，丝毫没有弱势。

　　“啧，完全不是一个LEVEL的……”李欣皱眉。这样的男人，王明绝对不可能取胜的。

　　甲兽的数量不断减少，李欣的忧虑也越来越大。这样的人，绝对不能让他得到战鬼。不，不能让他毫发无伤地走出北严克鲁斯才对。

　　李欣一咬牙，从岩石上跳了下去。

　　“啊——”她惊叫着。

　　听到那个声音，斗神立刻转身，不假思索地冲过去，接住了快要落地的她。

　　甲兽趁着这个空隙，一拥而上。

　　斗神皱眉，正要起身，却被李欣挽住了手臂。

　　“我好怕……”李欣紧紧束缚住他的右手，颤抖着道。

　　甲兽的爪牙越来越近。李欣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赌注果然下得太大，一个不小心，连她自己也会玩完。但是，现在，绝对不能松手。

　　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然而，她却被护进了他的怀里。温热的血，落在了她的脸上。

　　“为什么……”耳边，响起他凄凉的声音。

　　她的身体一怔，手自然地松开。

　　他松开怀抱，起身。战斗，在那一刻，变得极其惨烈。

　　野兽凄厉的吼声混着血腥一层层地扩散开来。

　　疼痛，不期然地席卷了身体。李欣蜷起身子，咬着牙。九契，想帮助御剑者吗？休想！

　　当一切的惨叫和战斗都平息下来的时候，他站在她面前，看着她。

　　李欣抬头。他浑身的鲜血，显得触目惊心。只是，那样惨重的伤势，并不是因为战斗，而是因为她……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湛蓝的眼睛里，甚至有一丝释然。

　　释然……

　　痛楚，让她开始无法思考。

　　突然，地面又开始碎裂。又一批甲兽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转身，挡着那群甲兽。她看得到，鲜血顺着他的手指，一滴滴地下落。

　　“在那里别动……”他开口，说了同一句话。

　　她很难形容那种痛楚，从心脏开始，充斥在每一根的血脉里。所有的细胞都仿佛叫嚣起来，挣扎着。

　　甲兽一拥而上，痛楚让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然而，耀眼的光辉瞬间亮起。地面上出现了无数石柱，刺穿了每一只甲兽。

　　九契之剑浮在空中，剑身上的文字闪着光。

　　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李欣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别这样对他，求您……』

　　九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