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家

　　张卫东乘的是下午的火车，到家的时候刚好是下班的时间。

　　张卫东的父亲张国栋是一位初中数学老师，有着高级教师职称，母亲杨瑗箐是一位小学语文老师，有着一级教师职称。

　　在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不少老师都已经被金钱腐蚀，有事没事便组织学生收费补课，逢年过节也会脸不红心不跳地收受家长们送的礼物。甚至有些地方有些老师直接根据家长们“孝敬”的情况，而区别地对待班里的学生，早已对不起他们人类灵魂工程师的称号。但张卫东的父母亲却不同，他们俩都是心地纯朴的人民教师。他们在讲台上兢兢业业地教书育人，下了讲台他们一言一行依旧恪守着身为一位人民教师该有的品行。

　　张卫东毕业后没有去科研院所，而选择当大学老师，一方面固然有自己喜欢大学校园生活的原因，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受了他父母亲的影响。他觉得自己的父母亲很伟大，他觉得这个社会就缺少像他父母亲一样的老师。

　　张卫东的父母亲现在住在蒲山镇第三中学职工宿舍楼里。第三中学的房子有些老，六十来平，一家三口住的还算紧凑。蒲山镇第三中学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信安乡中学。不过随着撤乡并镇，靠近蒲山镇的信安乡在并入蒲山镇之后，信安乡中学也跟着变成了蒲山镇第三中学。

　　张国栋一辈子做事做人都勤勤恳恳，正应了鲁迅先生说的一句话“俯首甘为孺子牛”。只是如今这年头，人们的价值观发生了巨大变化，像张国栋这样的人反倒会真正被人忽略，真正成为默默无闻的人。但张国栋却生了一个非常有出息的儿子，那就是张卫东。张卫东十五岁上大学，二十三岁博士毕业，现在更是成为了吴州大学的老师，在信安乡这种乡下地方绝对是个真正有出息的人物。正因为张卫东的缘故，张国栋这个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男人，在蒲山镇第三中学也勉强算得上位知名人物。不少人都纷纷向他请教育儿心得，这让张国栋和杨瑗箐很自豪，觉得这辈子能养育出这样一位有出息的儿子，这辈子也算是值了。至于其它的钱财名利，他们反倒看淡了。

　　蒲山镇第三中学职工宿舍楼是幢六层楼高的老房子，张卫东家在顶楼，冬冷夏热，楼层高，还有点漏水，不是什么好位置。当年分房子时，不少人都上领导家跑关系，张卫东的爸妈没跑，所以就分了顶楼。为了这事，跟张卫东家走得比较近的堂叔张国永没少在张卫东面前埋汰他爸，说他爸这人就是太实在，只知道埋头教书，却不懂得书教得再好，也顶不上领导的一句话。当时张卫东心性纯朴简单，还无法理解他堂叔这句话，不过现在站在外墙已经发黄发黑的宿舍楼下，抬头望着自己的家，张卫东却明白了。

　　不过张卫东并没有因为想明白了，就跟他堂叔一样心里埋汰他父亲实在，而是越发为他的父亲感到自豪。现在中国缺少的不就是这种实在人吗？如果人人都像他父亲一样，现在的社会还会这样吗？

　　当然张卫东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太理想化，社会大环境如此，像他父亲这样做的人只能又吃亏还要被人说无能。

　　正感慨之际，张卫东感觉到了一缕非常熟悉的气息从身后飘来，急忙转身。

　　远处父亲腋下夹着备课本，正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朝他走来。

　　张卫东无论外貌还是身形都像他父亲，眉清目秀，高高瘦瘦的。不过他父亲比他更清瘦一些，以至于年纪大起来后显得有些驼背。

　　张卫东的父亲今年五十岁，不过因为常年工作在教育第一线，工作又尽职尽责，才五十岁两鬓已经有些发白，再加上人比较清瘦又有些驼背，所以五十岁看起来却已经有些老态。

　　张卫东看着父亲拖着疲惫的脚步朝自己这边走来，鼻子不禁微微有些发酸，急忙远远就叫了声爸，然后快步迎了上去。

　　在讲台上站了大半个下午的张国栋本是疲惫不堪，听到这声熟悉的叫声，整个人陡然精神了起来，略显憔悴的清瘦脸庞也变得容光泛发起来。

　　“卫东，下午没上班吗？这么早就到家。”张国栋也加快了脚步，一边走一边笑道。

　　“大学里当老师跟您中学老师不一样。”张卫东一边拿过父亲腋下的备课本，一边笑道。

　　“臭小子，怎么当上大学老师就瞧不起中学老师啦！”张卫东还没说完，张国栋已经笑着打断道。

　　“呵呵，哪敢。我的意思是说大学老师比中学老师轻松，时间也相对自由。”张卫东笑道。

　　“轻松一点好，轻松一点好啊。”张国栋疼爱地看了张卫东一眼，满脸欣慰道。

　　现在当老师有时候说容易还真的容易，但你要真心存着教书育人的心思，要把一个班四五十个学生都教好，那绝对是又劳心又劳力的活。用一句“春蚕到死丝方尽来”形容老师也是丝毫不为过的。张国栋知道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的劳碌命了，这是性格使然。不过人总有私心的，他的私心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要走自己的老路，希望自己的儿子活得更好一点。

　　“其实爸如果愿意也可以搞教务主任或者校长什么的当当，这样也就不用每天这么辛苦了。”张卫东笑道。

　　“好小子，当上大学老师口气也大了不少。你以为你是教育局局长啊，还校长呢！”张国栋笑着轻轻拍打了下张卫东脑袋。

　　“我是说真的，以爸您的资历，真要争早就已经是校长了。”张卫东认真道。

　　“当校长有什么意思，整天不是想着讨好上面的领导，就是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你爸我还是老老实实做个教书匠好。”张国栋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那倒也是，对了，妈回来了吗？”张卫东见他爸这样说，笑笑，没再坚持。以他目前的关系网，确实有本事帮他爸搞个校长当当，但前提当然得他爸有当官的心思。显然他爸跟他一样，心性比较淡泊。不过张卫东认为无官一身轻，这也未尝不好。反正这次回来，他就是准备给父母伐毛洗髓。只要经过伐毛洗髓，他们就能拥有一个远超常人的身体，如此一来，身体好，精力充沛，自然也就不会觉得辛苦劳累了。

　　“呵呵，你妈听说你今天要回来，早就唠叨着今天要早点下班多买点菜回来，我想现在肯定已经在家给你弄吃的。今天我也要借的光，一饱口福了！”张国栋笑道。

　　“那我以后没事就回家，反正吴州离我们家也不远。”张卫东听到这话，心里倍感温暖。这人啊，不管到了哪里，最挂念你的终究是自己的母亲。

　　“去，去，你小子还真美上了。真要这样，我们家还不被你给吃穷了。”张国栋又轻轻拍了下张卫东脑袋，道。

　　张卫东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嘿嘿笑道：“怎么可能吃得穷，别忘了你儿子现在可是大学老师，以后啊，我们家要财源滚滚了。”

　　“口气倒大，等你赚了大钱再说吧！”张国栋没好气道。

　　张卫东挠了挠头，可不是，前一段时间还差点断粮呢！

　　父子两一路说笑着往家里走去，路上，楼道里不时碰到熟悉的人。每个人碰到，总会很夸张地或说张博士回来啦，又或者说张老师回来啦，美得张国栋的嘴巴就没合拢过，那张清瘦的脸写满了自豪。

　　张卫东倒无所谓别人怎么称呼他，反正见他爸那副高兴自豪的表情，他就觉得特满足特高兴。

　　还没到家，张卫东就闻到了楼道里飘下来的香味。闻了二十几年，张卫东根本不用分辨就知道是母亲在烧她拿手的好烧肉，不禁加快了脚步。

　　不过张卫东快，他爸更快，一边走还边像个小孩子似地叫道：“有肉吃啰。”说着就推开了门。

　　推门进去之后，伸手就要往盘子里抓东西吃。

　　“洗手去，真是的还为人师表呢？”张国栋的手刚伸出去，杨瑗箐已经一手把他给拍飞。

　　“我教的是中学生，又不是小学生，不讲这个，不讲这个。”说着张国栋又不死心地伸手过去，不过再一次被杨瑗箐给拍飞了：“等卫东回来一起吃。”

　　“妈！”张卫东情不自禁叫了声。

　　杨瑗箐听到这声“妈”，身子明显地僵了下，然后猛地转身，见果然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回来了，脸上立马堆起了慈爱的笑容道：“卫东回来啦，累不累？快吃口你最喜欢的红烧肉。”

　　说着杨瑗箐用筷子夹了块红绕肉就往张卫东的嘴巴里塞，张卫东急忙张嘴接住。

　　熟悉的肉香味回荡在口腔里，张卫东不由自主地叹道：“还是妈妈烧的红烧肉最正宗。”

　　“是啊，你爸我吃了大半辈子还是没吃腻。”张国栋眼红地看着老婆把红烧肉塞入儿子的嘴中，忍不住又伸手想拿一块吃。

　　这回杨瑗箐倒没难为他，只是随手拿过一双筷子塞到他手中，嗔怪道：“都一把年纪了，手不洗，难道连筷子也不会拿了吗？”

　　张国栋拿过筷子，一边伸筷子夹红烧肉，边对张卫东道：“卫东看到了没有，你要是不回家，你爸连块红烧肉都吃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