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决战西域（八）

　　阿布·穆斯林这辈子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不胜数，就没有让他绝望过，眼下这情形就让他绝望了。他非常清楚，若是唐军的弩阵摆成，那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这二十万大食军队将会遭到灭顶之灾。若是失去了这二十万大军，余下的大食军队必然打不过唐军，失败是早晚。

　　说失败还是好的，准确的说，应该是灭顶之灾。

　　想到全军覆没的可怕后果，即使以阿布·穆斯林的胆识也是一阵阵心惊肉跳，不得不呼天抢地了。

　　“不行，一定要在中国人布成弩阵前撤出去。”阿布·穆斯林不愧是阿布·穆斯林，念头转动间就想到了办法，当即下了两道命令，一道是命令营地里的大食军队从别的营门出来，从左右两翼冲击唐军阵势，接应大食军队。

　　左右两翼只要他冲破一处，就可以把大食军队接应出去。他的想法很好，问题是，李昌国怎会想不到呢？李昌国早就命令唐军把左右两翼堵得严严实实的，即使大食军队从营地里冲出来，想来个里应外合，也不见得以有成功的机会。

　　即使如此，也不能放弃，要拼啊。要是眼下不拼，以后就没有机会了，阿布·穆斯林当然不会错过这机会，就这样传下命令。

　　另一道命令是要被围的二十万大食军队反冲击唐军，要咬住唐军，与唐军进行肉搏战，不让唐军离去。

　　眼下的情形，唐军占了上风，正在对大食军队进行屠杀，若是大食军队反冲击唐军的话，那是很吃亏的事情，应当拉开距离，重整阵势，等到阵势重整之后，再来与唐军搏杀，这才是最为精明的办法。

　　当然，以阿布·穆斯林的精明，他很清楚若是眼下这么办的话，大食军队必然是覆灭的下场，因为一旦大食军队与唐军拉开了距离，就便于唐军弩阵射杀。

　　让大食军队与唐军搅在一起，纠缠在一起，不能分开，就可以阻止唐军的弩阵发威。除非李昌国心狠，心狠到可以进行无差别射击，不管是唐军还是大食军队，一起射杀。

　　“阿布·穆斯林，够精明的！可惜，我会料不到吗？”李昌国把战场情形看在眼里，不由得微哂。

　　很快的，营地里的大食军队从别的营门冲了出来，朝左右两翼发起排山倒海般的进攻，然而，迎接他们的是唐军的迎头猛击，大食军队难以取得进展。

　　“除非动用重甲骑兵。”阿布·穆斯林很是清楚，要想冲开左右两翼的唐军，除非他派出重骑兵，不然的话，没有一丝机会。

　　重骑兵的冲击力不需要说的，那是首屈一指的，在唐朝用陌刀战阵取代重骑兵以前，重骑兵一直是中国古代最为重要的冲击力量。

　　若是阿布·穆斯林动重骑兵，一定会对唐军左右两翼产生巨大的压力。至于能不能冲破，这就难说得紧了，因为李昌国派出了大量的陌刀战阵最随左右两翼，明显是用来防备阿布·穆斯林这一招的。只不过，阿布·穆斯林没有派重骑兵出战，唐军的陌刀战阵也未投入，只是监视着。

　　是派出重骑兵，还是不派？阿布·穆斯林又一次陷入两难。

　　不用的话，过了眼前这机会，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用？

　　用的话，唐军早有准备，重骑兵未必能有建功。若是不能建功，不能冲破唐军的两翼，过早暴露了重骑兵，对他不利。瞧唐军的布置，两翼只需要稳定，只需要为歼灭这二十万大食军队争取时间就足够了。重骑兵出战，不能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就在阿布·穆斯林犹豫这当口，另一件让他心惊肉跳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他命令大食军队与唐军纠缠的计划失败了，唐军成功的甩掉大食军队，退了回去，布成了一个巨大的军阵。唐军之所以能甩掉纠缠的大食军队，并非大食军队不善战，而是因为他们此时的战力不强，不能与生力军似的唐军相比，唐军一阵狠砍狠杀，就把大食军队逼退，然后趁机甩掉大食军队，与弩阵会合。

　　唐军的成阵速度非常快，很快就摆出一座巨型军阵，排在最前面的是陌刀手，他们身手是刀手，负责掩护陌刀手，截杀漏网之鱼用的。

　　在刀手后面是弓箭手，人人握着强弓，背负劲矢，眼睛凌厉，斗志昂扬。

　　在弓箭手的后面，就是弩阵，是由近两万射程不同的强弩组成的弩阵。乍一瞧之下，只见一架架弩阵如同一只只远古凶兽，随时会择人而噬似的，让人心惊肉跳。

　　弩阵后面是刀手，护卫后背，保证后背安全。

　　两翼是轻骑兵，保证两翼安全，人如龙，马如虎，气势如虹。

　　整个军队占地十几二十里，放眼一望，黑压压一大片，如同一片海潮，散发出惊天的气势，肃杀之气充塞天地间。

　　“咝咝！”大食兵士看在眼里，不住吸凉气，一阵心惊肉跳。

　　他们做梦都在想着杀可恶可恨的中国人，然而，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唐军的军阵竟然如此有威慑力。

　　虽然唐朝与大食打了上百年，却从未有过如此大规模交战的事儿，眼下，大食兵士是头一遭见到唐军的真正底蕴，个个惊骇难已，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有这种错觉的人不仅仅是兵士，就是大食将领，也是一阵阵心惊，不由自主地停止了交战的动作，停下来，睁大眼睛，死死打量着唐军的阵势。

　　“大人，我们小看了中国人。”齐亚德声音沙哑，小心提醒一句。

　　“不是小看了……”阿布·穆斯林的话让齐亚德一愣。

　　齐亚德与唐朝打了很多年，可以说对唐军非常了解，然而，看了眼前阵势，方才知道自己以往太过轻视唐军了。原本以为安西都护府的唐军已经够精锐了，够了得了，他们的弩阵威力已经够大了，哪里想得到，见了眼前这座军阵，方才发现自己错了，仍是小看了唐军。

　　然而，就在他发愣之际，只听阿布·穆斯林很是沉痛地道：“……是太小看了！”

　　阿布·穆斯林驰骋疆场一生，打过的仗比他吃的肉还要多，可以说什么没有见过？他与高仙芝打了多年，对唐朝的情况很熟悉，自以为已经很了解唐军的战法了，然而，眼下看来，他仍是没有闹明白唐军有多可怕。

　　别的不说，眼下的唐军虽然还没有发威，光看这阵势，以他大行家的眼光，哪有看不出来的，一旦唐军发威，大食军队将会遭到毁灭性的攻击。

　　“咚咚！”

　　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响起，原本斗志高昂的唐军的士气更加炽热了，鼓声具有催人奋进的作用，能让人热血澎湃，每当战鼓响起，唐军的士气都会高昂。

　　“不好！”阿布·穆斯林非常清楚，战鼓声是唐军进攻的信号。

　　果然，李昌国手中的令旗重重挥下，仿佛如一道惊雷闪电，气势惊天。

　　“嘣嘣！”

　　惊天动地的发机声响成一片，此起彼伏，汇成一道道惊雷，震得人耳鼓嗡嗡直响，仿佛焦雷鸣响于耳际似的。

　　“咻咻！”

　　陡然间，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不计其数的弩矢出现在空中，密集如同田野里的稻草，把天空都遮住了，阳光都透不过，天空陡然为之一暗，仿佛这不是大晴天，而是阴雨连绵的下雨天似的。

　　两万架强弩，若是一次性射击的话，会射出超过十万枝弩矢。因为每架强弩不会有一个矢道，而是至少有五个矢道，就是这样计算，一次性就要射出十万枝弩矢。有些大型强弩，一次性就可以射出十几二十枝弩矢。

　　当然，按照战场的标准，不可能让两万架强弩一次性齐射，而是分成三批。一批射杀，一批准备，一批装填弩矢，唯有这样，才能进行“轮番叠射”，没有间隙，不给敌人反击的机会。

　　纵然如此，唐军一次性射出的弩矢也在四万左右。可以想象一下，四万枝酒杯粗细，近丈长的弩矢在天空飞过的情景是什么样儿的。

　　乍一瞧之下，就像四万条毒蛇在空中飞扑，好不骇人。

　　每一枝弩矢带起一道劲风，四万道劲风汇在一起，组成一股巨大的狂风，弩矢过处，原本为两军踩踏得松软的地面卷起一片烟尘，一朵垂地的乌云转瞬间就形成了，仿佛在变魔术。

　　“安拉啊！”不少大食兵士看在眼里，惊呼出声。

　　大食军队是闻名天下的精锐，灭国数十，经历过的战阵很多，就未有如此前这般让他们惊恐的战场。和眼下情形相比，以前他们打的仗那不叫打仗，只能叫小孩子过家家，这里才叫战场。

　　“伟大的安拉，请保佑你忠实的仆人！”阿布·穆斯林平生头遭束手无策，一股无力感袭来，只能请求安拉保佑一途了。

　　“噗噗噗！”沉闷的着肉声响成一片，此起彼伏，良久不绝，汇成一首炸雷般的响声，震人耳膜。

　　“啊啊啊！”还伴随着大食兵士的惨叫声，惊恐、惶惧、心胆俱裂……诸般惊吓的表情蕴含在其中。

　　等到卷地的乌云过后，一幕奇景出现在眼前，所有人，不仅大食军队，就是唐军也惊呆了，个个睁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