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倒霉阿银

    东平洲是香港最边缘的一个小岛，负责这里的警察名字叫做风英九，有人叫他风叔，有人叫他英叔，也有人叫他九叔。


    年轻的时候，他曾经是警察署里面破案最快，冲的最猛，办事最有效率，背锅最多的一个人。


    后来他的搭档老马，都已经因为功勋的积升，做到了警察署重案组督查的位置上面，他自己却被调到东平洲去做了个小警员。


    不过风叔是个安贫乐道的人，这次重回到香港繁华的地带，来到警察署里面，他倒也没有什么过多的缅怀，只是走程序跟着警员二二三七，去认一下陈珠珠的尸体。


    “这个尸体不对劲。”


    风叔看了一眼那尸体面部几乎像是覆盖着薄霜的模样，一双浓得几乎连在一起的眉毛，就皱了起来，转身走到尸体的另一侧，揭开一角白布。


    在报告里面，有提到林警官曾经开枪打中陈珠珠的事情，如果是活人中枪之后，伤口不但会大量出血还会肿胀鼓起，但是陈珠珠腿上的那个伤口只是一个小小的凹陷，也没有多少血迹。


    二二三七在一旁说道：“这个尸体是很怪呀，不过阿叔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不是懂点……那个什么？”


    “学过一点点。”


    风叔好心提醒道，“这个尸体应该是被人用操控行尸的方法改造过的，你们追的这个案子背后很不简单，最好能够找一些能人来帮忙。”


    二二三七很是兴奋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昨天他们把尸体带回来之后，二二三七晚上在警察署里值班，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毛，他想跟同事分享当时的情况，可是除了一起去西餐厅的那几个便衣之外，其他人根本不相信。


    更关键的是，他多年的搭档林警官，在交给上司的报告里面，用了很多虚饰的手段，把这具尸体的古怪之处都一笔带过。


    这让二二三七很不服气，也很不安。


    没想到今天来的这个老警员，只看了几眼，就跟他有相同的见解。


    二二三七心里高兴，称呼也就顺势变掉了：“前辈，我跟你说，昨天我们去抓这个女人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特别厉害的古装男，好像是个武师。本来我们七八个人都拦不住这个女人，他只用一根竹棒就把这个女人压住了，我准备今天抽个空去拜访他一下。”


    “拜访什么拜访啊，你以为你很多空闲吗？”


    停尸房门被打开，马督察坐在轮椅之上，被林警官推了进来。


    这个头发花白的老督察先看了风叔一眼，随即对二二三七训诫了几句，“你知不知道昨天这个女人随身带着的手提箱里面到底藏了多少粉啊？


    这次的案子可不小，已经引起了上面的关注，整个重案组都要暂时以这件案子为重心，破案之前不要想着有机会偷懒，去拜访那些神神怪怪的人。”


    二二三七低着头小声嘟囔：“我也是觉得这个案子很棘手，所以才想去请别人帮忙嘛。”


    “你身为一个警察去找一些社会人士帮助，像什么样子。”


    老马脸色更是不快，又看了风叔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道，“咱们警察内部又不是没有这方面的专家，要是某些人愿意出手的话，咱们重案组就是如虎添翼，到时候一件大功劳又手到擒来。”


    风叔不耐烦的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用在这里含含糊糊的说好话，这个案子你想要我管也可以，我只有一个要求。”


    老马顿时脸色一喜：“好好好，你说。”


    风叔刚正道：“等到这件案子破了之后，你要把所有的事情按实情报告上去，不要在里面弄虚作假，要让大家意识到这些邪术的危害性。”


    老马叹了口气：“唉，虽然早就猜到了，但你这个脾气还跟当年一样，真的是……要是你肯签了那个文件的话，我这个位置说不定就是你来坐的。”


    风叔更是来气：“警察和道士都是替天行道的人，不能欺神骗鬼，你们总是隐瞒敷衍，遇到这一类案子的时候，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不但不肯向外求助，甚至不惜直接将案子封存处理，让那些隐藏在背后的邪派术士，逍遥法外。”


    “再有两年香港就要回归了，现在我们头上这些英国人什么事情都只想着敷衍过去，也就算了，你非要让真相大白，跟他们顶着干，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老马劝了两句，看他脸色还是不为所动，心中暗骂了一声茅坑里的石头，随即又摆出那副笑脸来。


    “好！这个事情我做主答应你了，你等这个案子破了之后，我一定如实向上报告，要是上面不听，大不了我也不干这个督察了。”


    他哄了几句，也不知道风叔到底信没信，反正最后确实接下了这个案子。


    只是在老马宣布这件案子让风叔主导的时候，一旁的林警官心中就有些不快了。


    林警官是香港警校优秀的毕业生，当时成绩样样都是名列前茅，志气很高，虽然亲眼见到那个女人的怪异之处，也承认有能人来帮忙的话会轻松一些。


    但是在他心里，破案，终究还是要自己这种专业人员来，像风叔这种一看就老古董一样的人，或者昨天那个古装男，做一做帮手倒还可以，怎么能让他们这类人当领头的？


    风叔也没管他们心里怎么想，把文件往桌上一放就出了警局。


    早上八点钟不到，阳光明媚，微暖而不热。


    林警官和二二三七追上来。


    “喂，你去哪里，文件你还没看完。”


    “珠珠有一个男朋友叫艾迪，半个月前还跟她婆婆提起过，那是尖沙咀健身房的教练，但是在你们的调查里面根本没出现这个人。”


    风叔随口说了一句，就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林警官恍然大悟：“是这么回事。”


    他们两个都上车之后，二二三七还有些搞不明白，左看看右看看问道：“什么东西，怎么回事啊？”


    “女朋友出了事，男朋友一直没出现，或许还可以用他们闹掰了解释，但是在我们调查过程里，从陈珠珠周边人际关系查问，一直没注意到这个人，就显然是他一开始接触陈珠珠的时候，有意在其他朋友面前隐藏自己的存在。”


    林警官分析道，“这个人有很大的可能有问题啊。”


    他们到了尖沙咀那家健身房之后，前台说他们从前都没来过，不是会员，不能上去。


    风叔让那个前台大妈叫艾迪下来，对方也爱搭不理的。


    林警官和二二三七对视一眼，上前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件，没有直接提卖粉的事情，而是怀疑这里有人用假钞，涉嫌经济犯罪。


    前台一听到假钞就紧张起来了，态度立刻变得不同。


    就在他们两个想要套前台的话，盘问艾迪近况的时候，楼梯口里面有一个肌肉膨胀的背心壮男走了下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两个人的警官证，脸色微变，转身要走。


    风叔一直没有放松对四周的观察，看出那人举止有异，故意高声喊了一声。


    “艾迪，你钱包掉了。”


    肌肉男回头看了一眼地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浑身一条背心，一条短裤，有个屁的钱包，撒腿就跑。


    风叔追了上去，肌肉男回头一拳，势大力沉，没防备风叔一矮身从他腋下钻过去，手掌已经如同虎爪，抓住了他腋下的一块肌肉。


    趁艾迪吃痛叫出来的时候，风叔抬脚先踹他膝盖，使其失衡再扫他脚踝，让他整个人都倒在地上。


    风叔往前一跪，膝盖压住艾迪的后腰。


    艾迪的脸被压的侧贴在地上，挣扎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是守法公民……”


    风叔指甲在他额头上划了一个简易的符令，刮破皮肤，取了一滴鲜血，眼珠一转，假装自己压制不住，被推到一边。


    艾迪平时也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浓眉短须的大叔，心里就异常的慌乱害怕，就像是看见自己卖粉那条线上的女老板一样。


    他感觉到背后的人被挣开，也不敢回头，爬起来就跑，结果正好被林警官和二二三七堵住。


    风叔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两枚硬币弹出去。


    刚好在林警官和二二三七向前迈出的脚掌着地之际，分别踩到了一枚硬币上。


    二二三七滑了个屁股墩，林警官，滑出个一字马来，眼睛霎时睁大，捂着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艾迪已经跑远了。


    风叔从他们身边走过，蹲在地上捡起来那两块钱，说道：“跟上。”


    等他们三个出门时，艾迪的车已经消失在街尾。


    林警官看见风叔动作，大概就想通了是怎么回事，一边捂着裆去开自己的车门，一边抱怨道：“大叔你要放长线钓大鱼也早说呀，让我们埋伏人配合。


    这样突然把我们弄倒，外面又没人事先等着跟上去，就不怕追丢吗？”


    他开车转过街尾，看着前面车来车往，却已经不见了艾迪的那辆车，气的拍了一下方向盘。


    “这下好了真追丢了，早知道还不如直接把他抓回去审问呢。”


    “邪派术士往往心狠手辣，果决的惊人，你这边把人抓走，他那边就可以准备咒死这个人，要是准备追踪的人多了，一旦靠近邪派的老巢也会立刻引起警觉。”


    风叔一边说，一边打开车门，拿了个硬纸板到路边的花圃里面刮了一层浮土，然后从袋子里抽出红线，看了一眼林警官和二二三七。


    “你们谁是处男？”


    “他！”林警官条件反射，一指二二三七。


    风叔就把纸板递给二二三七，让他双手捧着，然后将红线系在二二三七左手食指第一指节上，又抽出一根线香，用线香的末端，刺破二二三七的手指。


    风叔的指甲里还留着艾迪的血，往下一抹，溶在二二三七的指尖。


    他又去车中取了一只水杯，手指一晃，一张黄符无风自燃，丢在水杯之中。


    二二三七正心疼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头，有点想嗫一下，冷不防被那水杯罩在嘴上。


    杯中的烟雾渗入他口中，消失不见，二二三七闭了眼，神情昏沉起来。


    风叔取下杯子，将那根线香放在二二三七齿缝之间咬着，脚下轻轻一踢，随即用脚背托住二二三七的膝盖，让他慢慢跪好。


    那根香在二二三七无意识的头颅摆动之下，在面前硬纸板的浮土之间，划出一条轨迹。


    艾迪已经把车开到两条街之外，忽然觉得手指头有点疼，甩了甩手。


    他的车在直行，然后右转弯，再左转。


    纸板上，线香向前划过一条笔直的轨迹，然后转向右侧，再左转。


    二二三七双手捧着一层浮土纸板，跪在大街上的模样，引起了不少过路人的围观。


    林警官站在那里，暴躁又尴尬，抓了抓头发，对身边的大婶解释道：“呵呵，我不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在弄什么鬼。”


    大神手腕上挽着个篮子，反而一脸正经的对他说：“年轻人不要乱讲哦，他们在拜拜，这里可能是有什么游神，不能不敬呐。”


    林警官咧着嘴，表情有点僵硬的点点头。


    风叔开始丈量纸板上那条轨迹，按比例计算，又看今天的日头、风向，测定具体的方向、角度。


    何金银骑着快餐店的电瓶车，在人群之外看了一眼，把车停在旁边的酒店门口，走了上去。


    他跟老板预支了自己的工资，准备到这里来给那个好心的许先生还钱。


    许安然刚吃了早饭，听前台电话有人找，就下来走到酒店大厅里。


    “阿银啊，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


    何金银攥着几张票子递过去，表情有点紧张，“昨天我看见先生你买衣服的时候，给了那个人好厚的钱，这点肯定是不够的，但是我已经预支过好几次工资了，现在也只能拿出这么多。”


    许安然奇道：“你把工资都给我，那你到下一次发工资之前，准备吃什么？”


    “我其实有两份工，除了送快餐之外，到荣记冰室那里做工的话没有工资，但是包三餐。”


    何金银笑的有点没心没肺的。


    有人老觉得荣记冰室的老板对他很差，其他员工都有工资，就他只能包三餐。


    但其实要不是冰室老板故意做了这样的规定，估计何金银半路上随便遇点什么苦难的人，就不会给自己留下饭钱了。


    许安然看了一眼那把钱。


    其实昨天买的那身衣服裤子，根本值不了这么多，他掏钱的时候没多想，却没料到何金银居然不是准备按照那身衣服的价钱来谢他。


    大街上，风叔的测算已经结束，直接穿过人群，准备离开。


    林警官连忙拉住他，指了指依旧昏沉跪在街上的二二三七：“那他怎么办？”


    “拔了他嘴里的香，泄了那道气就行了。”


    风叔说完之后回过头去，表情有点促狭，更加快了步伐。


    林警官没会过意来：“什么泄气？”


    他走上前去，拔掉二三七嘴里的香，一个堪比汽笛的响屁放了出来。


    围观群众顿时捂着鼻子抱怨惊散。


    林警官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看到风叔已经开了他的车要走，连忙喊道：“喂！你要去哪里啊？”


    他视线一扫，看到酒店前面停了一辆没拔钥匙的电动车，连忙坐到那辆车上，准备追。


    酒店里的何金银偶然瞥见，吓得两个箭步扑了出来。


    “不要偷我的车。”


    他扑到了已经发动的车后座之上，电动车歪扭了两下，一溜烟的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