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两百余载书之恨

    “是待在自己家里突然遇到这种事情的么……”


    许安然略作思考，“你最近有没有往自己家里买什么古董？”


    纪星星苦着脸说道：“我对古董没什么感觉，在家里只有一些现代工艺品。


    啊！硬要说古物的话，好像确实有我爷爷送我的一支笔，听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但那个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笔刚拿回来的时候，也一直没出现过什么怪事。”


    许安然说道：“笔？”


    这一类东西如果真是古物的话，诞生灵性的可能，确实还要比普通的衣物器皿更大一些。


    只不过，受限于本身的大小，笔墨砚台里面诞生的精怪，不该有这么深重的阴气。


    要知道那只是一股隔空投放的阴气，已经能够让酒吧里面那么多阳气深重的人都不敢靠近。


    要是不考虑战斗意识，武器装备之类的，单论阴气纯度的话，说不定已经不逊于那个扶桑鬼王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带我们到你家去看看？”


    许安然说道，“就算作祟的东西不在你家，因为你待在家里的时间比较长，在那个地方，也更有可能发现更多的线索。”


    张伟像在课堂上一样举了一下手，示意自己要说话，见那两人向他看来，他先略微缩了一下脑袋，才笑着说道：“这已经快九点了，如果晚上回去觉得不方便的话，那你也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到白天再说。”


    其实张伟真的是纯纯的一片好心，但他这样犹犹豫豫的态度，反而显得有些猥琐，搞得好像对人家姑娘有什么不良的居心。


    还好纪星星经历了两个月的担惊受怕，这个时候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并没有过多的顾虑，就准备带他们两个到自己家去看看。


    能够通过侦查附近的交友软件，被吕子乔搭上关系。


    纪星星住的地方自然离爱情公寓不远，估计步行回去的话也就是不到二十分钟，不过纪星星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去的时候是张伟开车，于是在路上堵了将近半个小时。


    到了下车的时候，张伟忍不住说道：“你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犯病，之前去参加聚会的时候，居然还敢自己开车？”


    纪星星右手抚了一下左手小臂暴露在外的皮肤，有些柔弱的说道：“我现在想想也有点后怕。”


    他们已经进了纪星星所住的小区，这里环境很不错，高档小区，基本都是独栋别墅。


    张伟嘀咕道：“做室内设计原来会这么有钱吗？”


    “室内设计只是兴趣，这套房子是姑姑以前送我的礼物。”


    纪星星开门之后，让他们在客厅稍坐，自己转身进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把假发摘掉，一头柔顺而末梢微卷的黑发披在肩头，手上端着一套茶具。


    娴静端庄的仪态让人眼前一亮，完全想不到这是一个会喜欢在酒吧热舞的妹子。


    不过这也不奇怪，二十一世纪了，再怎么体面的人，也都有另一面用来释放自己的压力。


    纪星星询问道：“大师应该是喝茶吧？”


    “倒也不用，今天晚上已经喝的够多了。”


    许安然感应了一下周围，这里果然阴气很重。


    不过正是因为处处都飘着浓郁的阴气，反而难以确定这个阴气的源头是在哪里。


    “你说的那支笔在哪里？”


    纪星星说道：“我去拿。”


    她上楼去了，很快就传出一声惊呼，慌乱的从楼梯上跑下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空了的锦盒。


    “大师，那支笔不见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我对这东西没兴趣，拿回来之后就没碰过，可是刚才，这个空盒子突然出现在我床上，里面的笔不见了。”


    “嗯，别惊慌。你先在这里坐下吧。”


    许安然表情严肃了一些，纪星星连忙放下那锦盒，在沙发上坐好。


    许安然拿起那空盒子，盒子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阴气残留。


    但整个房子里都飘着阴气，就这东西这么干净，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冷笑一声后，许安然起身，拿天机棒绕着那座沙发转了一圈，棒尖在地上画出了一道微微泛着红光的圆圈。


    “张伟你在这里看着，如果一会儿这圆圈有哪一个地方突然冒出强光，你就拿着棒子对那个方向打过去，顺着自己的感觉来就行。”


    许安然把天机棒递给张伟。


    张伟接过那冰凉如玉的竹棒，有些紧张的说道：“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啊。”


    “没事，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虽然在这里搞事的不一定是鬼但，你也不是一般的人。”


    许安然道，“实在不行你就变，身，凭你变身之后的阳气加上我的法器，应该可以直接让你看到那东西的形体。”


    张伟说道：“那你呢？”


    “我要到外面去才能纵观全局。”


    许安然出门之后，直接纵身上了这栋别墅的最高处。


    他默默运起阴阳家的法门，几秒之后，从掌中挥出一道龙游之气。


    如同金色光雾构成的龙影，从整栋别墅的最高处盘旋而下，一层一层的闯荡过去，驱散那些阴气。


    阴气的源头似乎受到惊扰，但没有向外逃窜，剩余的阴气都在往一楼客厅聚拢。


    许安然脸上露出不出所料的自信神色。


    他让纪星星留在那里，本身就是带了一点当诱饵的意思。


    如果让纪星星在外面只怕他清扫这座房子的时候，那阴气源头就会强行突围，反而不好把控其去向。


    许安然不可能给纪星星长期做保镖，万一那阴灵逃脱又卷土重来，可就麻烦了。


    当诱饵虽然也要担些风险，但其实却是所有解决方法中，风险最低的一条路了。


    许安然从高处跃下，身形如同在半空中拉出了一道残影，眨眼间回到客厅之中。


    恰好看到阴气翻卷如同蓝色光雾，向纪星星扑击而去，张伟挥棒打落。


    雾气之中有一只笔探出，与天机棒一碰。


    数不尽的光影弥漫开来，周围的环境忽然大变样。


    所有家具、墙壁都消失不见，浓郁的雾气飘扬在这空旷的地方，有许多书籍张开封面，像是翅膀一样，飞来飞去，在半空中哭泣。


    “幻境？”


    许安然双手摊开，身上红光大放，衣角翻飞，金色的龙影受到吸引，从迷雾之外闯入，环绕在他身边。


    龙影在飞行过程中，咬中了好几本书。


    雾气之中哀哀泣泣的哭声，顿时变得更加惊恐。


    有稚嫩的声音怒斥道：“坏人，放开他们！”


    “哦，我是坏人？”


    许安然笑道，“那你们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搅扰一个恐怕连鸡都没杀过的小姑娘？”


    “我们是正义的书灵，那个女人也是万恶之徒。


    她是大坏人的后代，当然也是坏人。”


    稚嫩的童音叽叽喳喳，好像有几十重声调，在一同说话。


    紧接着，又转为沧桑悠然的声响。


    “道长，孩子们顽皮，老朽等管束无力。


    但吾等一直以来，也没有真的对那小女娃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


    能不能请道长放过那几个孩儿？”


    许安然偏头一看，被龙游之气龙口龙爪擒拿的那些书册，一个个都是半透明的模样，有大大的眼睛和可爱的弧线型嘴巴，眼中流泪，似乎正在瑟瑟发抖。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画下的那个圈还没有被破坏，只不过这幻境迷雾非同小可，让他没办法看到张伟和纪星星在何处。


    “你们要我放了这几本书也可以。先让我看到我的朋友，然后说清楚来龙去脉。”


    迷雾中有豪壮的声音怒吼道：“你不放了小娃，我们就杀了你。”


    “侠，慢着！”


    那苍老的声音阻止不及，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从迷雾中冲出来。


    蓬头垢面，赤脚短衫，面有炭火灼伤的痕迹，手提一把短剑。


    那短剑的形制，虽然古朴简约，但一点寒光极其锋利。


    许安然直面那一剑，只觉得一股勇绝之气，令人肝胆洞张，毛骨悚然，竟然也不得不退。


    但他一退便进。


    天机棒虽然不在手中，但他那随手一劈，仍然是羚羊挂角了无痕迹的妙招。


    而那蓬头垢面的壮汉，虽然极其勇烈，招式却单调，几个回合一过，就被许安然一并拿下，又发出一道龙游之气，把他捆了。


    “好，人……书质又多了一个，接下来你们说不说呢？”


    迷雾中传来一声叹息，走出一个身姿挺拔、头戴方巾的老人。


    那老人拱手行了一礼：“道长，我等绝非凶鬼恶煞。


    只不过是两百多年前，有一群大恶人搜刮天下经史子集，焚烧禁绝书籍无数，这才使我们在懵懵懂懂之间诞生怨灵，寄居在一支毛笔之中，经过两百多年孕育，这才养成灵慧。


    那女娃娃是当年那群大恶人中一个重要人物的后代，孩子们实在压不住心中怨恨，这才出手作弄她。”


    “两百多年前，焚书禁绝？”


    许安然双眼一眯，问道，“你说的难道是当年乾隆下令编修四库全书的事情？”


    “是那国号‘大清’的第六位皇帝，爱新觉罗弘历所为。”


    四库全书编修之时，命令全国都要进献图书，进行检查，结果却查缴了书籍三千多种，十五万部，总计焚毁七十万以上，其余前朝历代档案毁坏千万。


    四库全书毁掉的书籍，与收藏的书籍几乎一样多。


    有可能对满清不利的记载，大半都被销毁，甚至还把各地史册之中涉及契丹，女真，蒙古，辽金元的文字都进行篡改。


    比如扬州十日记，嘉定屠城记略等，居然到了两百多年之后，才在日本给发现了一些遗存。


    而那些不可能再被复原真实面貌的书籍，数不胜数。


    “我大概知道纪星星的先祖是谁了。”


    许安然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摇头说道，“但是你们醒的太晚了一些。


    如果你们当年就醒来的话，不管是去找那些焚书的人报仇，还是去把那皇宫里的罪魁祸首，挫骨扬灰，我都不会管，但是现在……”


    另一个声音响起。


    “但是现在的纪小姐，是一名不曾犯罪的守法公民。”


    张伟的声音在迷雾的另一边传来。


    雾气消散了一部分，之前客厅的种种摆设又可以看见了，但是墙壁还是看不见，墙壁以外依旧是无边际的迷雾。


    张伟和纪星星大约是也听到了这个老书灵说的话。


    纪星星缩在沙发上，有些不知所措。


    张伟则拿着天机棒，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那些书灵，又看了看许安然。


    许安然道：“看我做什么，你刚才不是说的很好吗？继续说。”


    张伟咳嗽了一声。


    刚才眼前是一片迷雾，只能听到声音，他说起话来全无障碍，这时候却稍微有点紧张。


    他先对着那个老书灵讨好似的笑了笑，“嘿嘿，老先生你好。我是挂牌的律师，对现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了解比较多的。


    你看啊，像纪小姐这样的人，她自己并没有对你们犯下那些过错，她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那只笔有什么来历，也不知道两百多年前的人做过些什么事。”


    纪星星在一边疯狂点头：“没错没错，我全都不知道，我对纪晓岚的印象还是停留在铁齿铜牙纪晓岚呢。”


    “所以说啊，你们找她报仇是完全错……咳，是不太对的行为。”


    迷雾之中有越来越多的身影走出来，有老有少，面对这么多的锐利目光，张伟嗓子有点干，忽然另一边传来一阵龙鸣。


    众多视线转过去，只见许安然手上又弹出一道龙游之气。


    刚才那两道龙游之气镇压书灵的过程，他们都瞧得清清楚楚，这时候眼看那一条空闲的龙影在上空盘旋，似乎虎视眈眈，众多书灵的视线，不由得收敛了一些。


    许安然并没有出手的意思，好像只是闲的无聊，才又放了一道法术。


    张伟胆气却壮了一些，流畅的说道：“其实你们要报仇的话，应该对付两百年前那群人。”


    老书灵苦笑一声：“两百余载春秋轮转，我们又要到哪里去找他们？难不成去做那挖坟鞭尸的事情吗？”


    被许安然捆住的那个壮汉嘴硬道：“纵然鞭尸，却也算不得畅快。”


    张伟连忙摇手说道：“当然不是让你们去做这种事。你们既然是书灵，那应该记得自己那本书里当初到底写了些什么吧。”


    众多书灵纷纷点头：“这是自然，别看有些孩子长得年幼，但关于自己的书里记了什么，他们也都是可以倒背如流的。”


    “那不就得了。”


    张伟兴奋道，“我带你们去找组织，找到组织之后，你们帮他们复原古籍，等那些被掩藏的罪恶和被抹去的光辉，都重现出来的时候，就是对当初那些迫害你们的人，一记最有力的反击。”


    许安然听到这里，也笑道：“不错，他们当年正是为了历史上的声名而焚书毁迹，而你们今日可以让真相重现，更可以为他们遗留下来的名声多添上一笔罪恶。”


    “这个才叫做冤有头债有主，天道循环，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