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清取了自己的行李,走出闸口看到前来迎接她的张扬,这厮居然也拿着一束鲜花,按理说接人拿着鲜花并不唐突,可张扬不一样,他用来迎接秦清的花束是红玫瑰,满脸没心没肺的笑,盯着秦清皎洁的俏脸,大步迎了上去,双手把玫瑰花奉上:“我代表春阳驻京办全体工作人员欢迎秦县长到北京来!”

  周围有不少目光都向这对男女看来,很少有人不懂得一个男人送女人红玫瑰的意义,秦清当然懂得,她也不相信张扬不懂,所以得出一个结论,这厮着实可恶,他给自己送花是假公济私,他借着送花的机会在向自己暗示着什么。给领导接机送花很正常,可给女领导送玫瑰花就有些暧昧了。

  秦清短暂的犹豫后还是很大度的伸手接过了那束玫瑰花,闻了闻道:“很香,很漂亮!”

  张扬殷勤的接过她的行李,陪着秦清走出机场,今天秦清没有穿高跟鞋,比张扬矮了一些,张扬昂首挺胸的找到了不少的优势,春阳驻京办没有车,张扬拦了辆出租,把行李放在后背箱里,然后钻入后座坐在秦清的身边。看了看秦清的俏脸,拿捏出一幅关怀备至的表情,低声道:“你瘦了,工作不要太投入!”

  秦清心头一暖,虽然明明以为这厮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可还是不由自主被他感动了一下,淡淡的花香把车内的空气变得温馨而浪漫,秦清的目光柔和了许多,远离春阳政坛之后,她终日紧绷的神经可以稍稍放松下来。江城驻京办负责迎接洪伟基的三辆高级轿车鱼贯驶过,张扬对这几辆车并不陌生,他的目光追逐着渐行渐远的车影,低声道:“今儿来了什么大人物?江城驻京办的豪车全部出动了?”

  秦清淡然笑道:“洪书记来了,想不到你来北京没多久,看问题比过去透彻了许多。”

  张扬笑道:“江城驻京办主任刘志宇,是咱们平海省所有驻京办能力最强的一个,听说这家伙手眼通天,跑部钱进,和中央各部委的领导都十分的熟悉,别的我没看到,不过他能够直接把汽车开到飞机场就证明他很有本事,和机场的关系很有一套。”

  “你很羡慕他?”

  张扬摇了摇头道:“我初到驻京办,刚来的时候,人家就提醒我,我的任务就是迎来送往,说穿了就是把你们这些领导入京的时候伺候舒服了,顺便再起到一些穿针引线的作用,至于穿针引线,轮到我们关心的很少,毕竟级别摆在那儿啊,你想这大干部遍地的北京城,我一个小小的副科级干部又能兴起什么风浪。”

  秦清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厮情绪表现得如此悲观,还是打认识他以来头一次,一见面就跟自己强调副科级,该不是嫌自己的官职太低,老毛病又犯了,想让自己在政治上帮助他提升一下吧,秦清道:“你现在是驻京办的一把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在天子脚下当一个逍遥王爷,只怕心里都美得不行了。”

  张扬故意苦着脸道:“流放,我是被流放,当初我以为进京是一件好事,可来了之后我才发现,流放一名干部,并不是要把他塞到穷乡僻壤,而是把他扔在京城,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官小,出了驻京办那小小的院子,我走路都得小心,搞不好踩死一只蚂蚁都是哪位部长家的宠物。”

  秦清微笑不语,她知道张扬嘴上抱怨着,心里未必这么想,短短的时间内,这厮的秉性很难改变,如果真的能有所收敛,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秦清道:“看来你心中的怨气不小啊,对了,前两天你跟我说要搞三产的事情怎么样了?”

  张扬道:“顾佳彤打算开一家正宗的淮扬菜馆,这次回东江就会准备这件事,反正我们驻京办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拿出来跟她合作一下,装修管理全都是人家负责,我们驻京办只等着收钱……”

  秦清打断他的话道:“驻京办不是你的私有财产,现有的一切资产都是属于县里的属于国家的。”

  张扬眯起双目道:“我也没想着把国有资产往自个兜里装,我现在想的是扩大再发展,咱们既然有现成的条件,为什么不合理的利用一下?”

  秦清理了理头发:“发生了这么多事,人言可畏这四个字你应该有所理解了,我当初反对你做这件事,是因为谢云亭那件事留下的影响仍然未能完全肃清,不过你着眼于发展的思路也不能说是错误。你自己把握好,务必要在账目上弄得清清楚楚,不要损害国家的利益。”她说出这句话等于同意了张扬和顾佳彤合作开饭店的事情,张扬顿时笑逐颜开:“谢谢领导支持!”

  出租车已经驶入了春阳驻京办的院子,秦清虽然当县长的时间不长,可是也已经先后两次入住过这里,走下汽车,历健全和于小冬两人都已经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于小冬抢着去把车资付了,她还兼任着春阳驻京办的会计,钱财账目上的事情,张扬都交给她去处理。历健全只是一个临时救火队员,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应付那些上访者,虽然身在驻京办,可驻京办又没有人把他当成其中的真正一员。

  秦清笑了笑,在于小冬的陪同下先返回为她安排的房间,春阳驻京办虽然装修得不错,可是除了秦清以外,其它的县级领导过来很少选择在这里入住,主要原因是,驻京办中都是自己人,彼此的底细都很清楚,这是一种方便也是一种不便,秦清来北京之前也曾经考虑过去外面的酒店入住,毕竟她和张扬之间的绯闻在春阳传得满城风雨,自己要在中央党校学习一段时间,免不了要和张扬接触,可后来又想,就算自己不去驻京办,不和张扬见面,也管不住外人的嘴巴,别人想说什么只能让他们去说,做好自己的本分,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过她手中的那束红玫瑰实在扎眼,于小冬看得美眸生光,人家小张主任这才是敢作敢当,公然向美人儿县长示爱,秦清既然接受的如此坦然,看来关于他们之间的传闻的确有些可信度。

  秦清洗过澡换好衣服后,跟随于小冬来到餐厅,张扬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午宴,他对秦清的性情十分了解,知道她不喜欢铺张浪费,饮食以清淡为主,除了让老蒋专门去全聚德打包回来的烤鸭以外,只弄了四凉,两烧,两炒,不过这已经比四菜一汤的官方标准超出了许多。

  秦清也不是个抓住机会就上纲上线的人,虽然她给多少人的印象严谨有余,可实际上她还是宽容的。她微笑着向驻京办的所有成员表示了谢意,张扬原本准备了一瓶茅台,可是秦清表示下午还有要紧事去做,不能饮酒,再说今天不是法定休息日,按照制度也不能喝酒,当着其它人的面,张扬也表现出少有的配合。

  午饭后张扬打电话叫了出租车,亲自把秦清送往位于海淀区大有庄100号的中央党校报到,他原本想等秦清办完事情回来的,秦清让他不必等着,报到后自己打车回去。

  张扬下午也有事情要做,他离开春阳之前陈崇山曾经委托他去做两件事,一件是给陈雪送东西,他已经做好了,还有一件事是给人送字,这事儿几乎都让张扬给忘了,刚才在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那幅字,这才想起答应过陈崇山的事情,送完秦清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就按照上面的地址,一路找了过去。

  地址是位于香山附近的某军区大院,门前盘查很严,张扬费了好半天口舌才让警卫员相信自己不是坏分子,他是一个共产党员,是个根正苗红的国家干部,张扬找的人叫杜山魁,从警卫员听到名字后表现出的尊敬神情,张扬知道人家肯定级别不低。不过他对北京高官多早已有了心理准备,那警卫详细询问了他要送什么东西,什么人让他送来的,然后还检查了一下他所带的物品,这才打了一个电话,张扬被连番的盘查搞得有点不耐烦,他把那幅字递给警卫道:“你也别那么麻烦了,权当我就是一邮递员,现在我把东西撂你这儿了,让杜山魁啥时候有空啥时候自己来取。”

  那名警卫打完电话,抬起头道:“首长请你过去!”

  张扬皱了皱眉头,这杜山魁的架子真大啊,想想人家楚嫣然的外公楚镇南也是北原军区的司令员,怎么没有那么大的架子?他原本想一走了之的,可想想陈崇山的嘱托,再加上他对陈崇山为什么会认识这样的高官充满了好奇,所以还是决定留下来。

  杜山魁的家住在15号小楼,青砖红瓦,墙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墙虎,看来这小楼已经有了不少的岁月,门前已经有一个警卫员在等待,他向张扬敬了一个军礼道:“你是张扬?”

  张扬点了点头,心里又开始有些不爽,麻痹的,该不是又要开始一轮新的盘查吧?幸好警卫员没有盘查下去,而是微笑着把他请进了院子。

  前院是一个小花园,花园的正中有一个鱼池,一位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老头儿正站在鱼池边喂着锦鲤,听到身后的动静,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张扬的脸上,也许是军人特有的洞察力,张扬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楚镇南也有这种威严的气质,不过和杜山魁相比,楚镇南显得更加的豪饮,而杜山魁要收敛许多,他腰板挺直,身材虽然不高,可是举手投足间仍然充满着一股摄人的气度:“张扬?”

  张扬点了点头:“首长好!我是春阳驻京办的张扬,这次是受了陈崇山老先生的委托给您送点东西。”

  杜山魁点了点头,威严的面孔上难得的流露出一丝笑意:“陈崇山!我给这老猴子写了无数封信,他总算舍得给我一个回音了。”接过张扬手中的卷轴:“进来坐!”

  张扬跟着杜山魁进入小楼,警卫员给张扬泡茶的功夫,杜山魁已经展开那幅卷轴,张扬虽然把这幅卷轴一直带在身边,可是却不知道里面的内容,好奇的瞥了瞥,却见上面写着一行大字……十年生死两茫茫!一段时间不见,陈崇山的笔力更见老辣,尤其是那份超然物外的风骨是张扬所学不来的。

  杜山魁感叹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陈崇山啊陈崇山,究竟是什么事情能够让你伤心如斯,看倦这滚滚红尘?”

  从杜山魁的话中,张扬已经推测到两人十有八九是老战友,他抿了口清茶道:“老首长,您和陈大爷认识好多年了?”

  杜山魁的目光停留在那行大字上,若有所思道:“从解放战争到现在四十多年了,陈崇山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年是他从朝鲜战场上把我背了下来,如果没有他,我的这条命早已让美帝国主义的炮火夺走了。”

  张扬并不知道这段往事,杜山魁和陈崇山完全走了两条不同的道路,一个人选择继续在军界打拼,而另外一个则选择了解甲归田,寄情于山水之间,张扬也默默想着,不知道陈崇山是不是因为中年丧子,而看破红尘,最终走上归隐的道路?仕途在张扬的眼中拥有着巨大的诱惑力,越是深入其中,他越感觉到割舍不下,对于能够放弃仕途的人,张扬都是十分敬佩的,能够抵抗住这种诱惑,应该需要很大的勇气。

  杜山魁和张扬说话的时候,从门外走入一位面目慈和的老太太,她身穿军装,齐耳短发,举手投足间也透着一股利索劲儿,看到张扬,不禁微笑道:“老杜啊,家里来客人了!”她是杜山魁的老伴冯玉梅,退休前在空政歌舞团担任团长,从老太太端庄的外表来看,年轻时候也一定是位风姿绰约的美人。

  杜山魁乐呵呵把张扬介绍给老伴认识,张扬看到时间已经不早了,正准备告辞离去的时候,他的传呼响了,看了看是楚嫣然让他回电话,拿起手机,这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冯玉梅体察细微,指了指客厅的电话道:“小张啊,用我们的电话回吧,别耽误了你的正事儿!”

  张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才拿起了电话,给楚嫣然拨了回去。

  楚嫣然的声音显得有些生气:“张扬,你为什么老不接我电话?”

  “大小姐,我手机没电了,这不找到电话就给你回过去了吗?”

  “我是想通知你,医疗美容中心十月十八号正式开业,那天你回来参加剪彩仪式吧!”

  张扬怔了怔,想不到医疗美容中心到底还是开了起来,他现在已经离开了妇幼保健院,和那件事的关系似乎不大,他咳嗽了一声道:“看看能不能抽出时间,我刚到北京,很多事情都没有理顺,你知道……”

  “谁也没求你回来,我告诉你,这事儿是你挑起来的,你不回来我就撤资!”楚嫣然的语气怪怪的,前后显得不那么一致。

  张扬暗笑,不难听出楚嫣然就是想自己回去,他压低声音道:“那啥……是不是想我了?”

  “少臭美了,谁想你啊……”楚嫣然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张扬看了看杜山魁两口子,人家大概是害怕耽误他说话,两人都到小院里去了,张扬道:“丫头,我在人家家呢,这会儿说话不方便,等我回去马上给你电话。”

  楚嫣然有些不乐意的嗯了一声,可很快就惊讶地说:“你在谁家啊?杜爷爷家?”

  张扬愣了,马上又反应了过来,杜山魁是个老将军,楚嫣然的爷爷是北原军区的司令,保不齐这两人过去就认识,不然楚嫣然何以会对这个电话号码如此熟悉?他看了看外面:“你认识杜山魁?”

  楚嫣然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真是巧啊,你把电话给杜爷爷,我跟他说话!”

  张扬这下是信了,这世界原来真的很小,出门进门都能遇到熟人,杜山魁不单单认识陈崇山,还认识楚镇南,搞不好人家三个都相互认识,不但现在讲究啥关系网,那过去老一辈也讲究这玩意儿,于是张扬很礼貌的把杜山魁请进来,把电话听筒交到他的手中。

  杜山魁也没有想到会是楚嫣然的电话,当他搞清楚对方究竟是谁的时候,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嫣然啊,你这丫头,好久没来北京了,那老东西身体怎么样?是不是还像过去那么犟?哈哈……就他那熊样还写大字?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

  楚嫣然不乐意了:“杜爷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可别小看我外公!”

  “他看书写字都是我手把手教的,我是他老师……”杜山魁说话的时候,那边楚嫣然已经把她外公楚镇南叫了过来。

  楚镇南刚巧听到这段话,拿起电话就骂了起来:“放屁吧你,除了追文工团女战士比我强点儿,你还有什么本事,妈的,不是老子这个大老粗给你冲锋陷阵,你能爬到今天的位置。”

  杜山魁也笑着骂了起来:“我是地产的,喜欢土家雀,不像有些人装傻充愣的尽找金丝雀,那啥……那位美国女记者还在等你吧。”

  “放屁吧,你就!”

  张扬在一旁听得差点没笑出声来,我靠,将军也是人啊,将军的对话也这么操蛋,也这么直接,杜山魁和楚镇南对骂了几句,彼此开始嘘寒问暖,聊了十分钟左右才意犹未尽的挂上电话,看张扬的目光又有了不同,刚才只是礼貌,现在就是出于一种对子侄般的慈祥和温情,他笑道:“张扬,你是嫣然的男朋友啊!”

  张扬愣了愣,显然是楚镇南那位口无遮拦的老爷子说了些什么,不过他和楚嫣然之间现在虽然谈不上什么热恋情侣,可也绝不是普通朋友,两人之间的感觉和相互关怀早已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而楚嫣然对他的脉脉柔情,也早已令他感动,张扬含蓄的笑了笑,没有开口承认,也没有否认,这在杜山魁两口子看来,就等于承认。因为突然多了这层关系,彼此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杜山魁邀请张扬在家里吃晚饭,张扬心里还挂念着秦清的事儿,再加上他不喜欢在人家里吃饭,这样的氛围会让他感到拘束,正准备告辞的时候,杜山魁的小儿子杜天野到了,杜天野三十六岁,现在已经是中纪委五室的主任,听到张扬和楚嫣然的关系,也热情的挽留他吃饭。

  张扬看到人家诚心相邀,实在有些盛情难却,杜天野性格开朗,交游广阔,极其健谈,张扬也是一个口若悬河的人物,虽然有所收敛昔日的张狂气,可机敏和幽默还是无处不在的,原本在他的印象中这些高干子弟都是不学无术四体不勤,蒙受祖辈余荫的废物角色,可随着跟这些高干子弟接触的增多,发现其中多数都是一些出类拔萃的人物,想想这也十分正常,他们的父母辈都极其优秀,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他们的基因应该不会太差,再加上从小生活的环境不同,眼界自然也就不同,看问题的角度,所站的位置自然比普通人要深远。

  杜山魁父子全都是海量,他们祖籍山东,秉承着祖先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彪悍气,张扬在喝酒上更是一个从不含糊的人物,两碗下肚,已经让杜山魁父子产生了深切的好感。

  冯玉梅不饮酒,做好菜后,握着一杯清茶笑眯眯看着他们三个,老太太体现出的娴静慈祥和杜山魁的豪饮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在军人家庭中,这样的搭配并不少见。冯玉梅道:“嫣然小时候曾经跟他爷爷来北京,在我们家里一住就是半年,我拿她当亲孙女儿看待!”

  杜天野笑道:“妈,你说的是嫣然啊,那小丫头,小时候总扎着两条小辫,我还带着她去琉璃厂玩儿,她整天闹着让我给她买糖葫芦吃,说起来已经有六七年没看到她了。”

  杜山魁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道:“你整天不着家,到处东跑西颠的,老子都见不到你,更别说人家了。”

  杜天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爸,我这不是工作忙吗?整天到处跑,现在不比过去的时代,当官的多了,犯事儿的也多了,我们做纪委工作的,整天就要为了肃清干部队伍中的这帮蛀虫奔忙。”

  杜山魁喝了一口酒,把酒杯顿在桌上道:“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党的干部队伍,大多数同志都是好的。”

  杜天野听到这句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知子莫若父,杜山魁马上就觉察到儿子对自己的话持有不同意见,瞪大了眼睛道:“怎么?不服气啊?”

  “我哪敢不服气啊,我不服谁也不敢不服您老啊,谁让你是我爹啊!”杜天野话里透出的意思还是不服气。

  张扬忍不住笑了起来。

  杜山魁骂了一句,转向张扬道:“小张,你说我说得对不对,贪污腐败,以权谋私毕竟是个别现象,咱们多数的干部都是好的。”

  张扬附和地点了点头:“多数不贪污的干部都是好的!”他这句话回答的狡猾无比,杜天野第一个悟了过来,呵呵笑道:“张扬是个小滑头,难怪年轻轻的就混入了驻京办。”

  杜山魁夹了块牛肉放在嘴里,眯起眼睛,细细品味了一会儿道:“我虽然对部队外面的事情不怎么熟悉,可也听说驻京办的名声不太好,说北京的地价都让各地的驻京办给炒了起来,每到逢年过节,到处忙着送礼的也是驻京办,可以说京城官场上的送礼风气都是驻京办给带起来的。”

  冯玉梅知道老伴口无遮拦,害怕他弄得客人尴尬,笑着打断道:“哪有那么夸张!”

  张扬笑了笑,杜天野道:“其实驻京办的出现咱们中国早有历史,过去那当儿叫会馆,现在叫驻京办,现在都在妖魔化驻京办,可驻京办毕竟是有作用的,京城大,有关部位的门槛儿高,中央想要和地方联系好沟通好,驻京办这个桥梁又不可或缺,看到弊端也要看到它的优点,有句话叫啥……存在就是合理,既然驻京办能够存在,就证明它有存在的价值。”

  杜山魁道:“如果只是为了搞关系,走门路,我看这驻京办关了也未尝不可。”他笑着转向张扬道:“我是就事论事,可没有针对你。”

  张扬笑道:“我所在的驻京办级别低得很,我倒是想送礼,可惜找不到门路,说穿了我们那地方就是春阳县政府招待所驻北京办事处。”

  杜天野笑了起来:“不过驻京办这个差事容易出事儿,你想想,整天面对的是金银财宝,过的日子那叫灯红酒绿,稍有不慎,就掉入水里,永不翻身,如果你能够过了这一关,对你以后的发展可是大有裨益。”正说话的时候,他手机响了,接通之后,原来是他在党校的同学洪伟基打来的,洪伟基是邀请他明天中午去昆仑饭店吃饭的,杜天野很爽快地答应了,挂上电话,才向张扬道:“洪伟基的电话,他和我是党校同学。”

  张扬心中暗自感叹,洪伟基是江城市委书记,在他们那一亩三分地代表最强势的存在,现在来到北京,一样要请人吃饭。杜天野能够让洪伟基如此看重,可能不仅仅是老同学的原因,看来他的职位相当的重要。

  杜山魁又叹了口气:“现在党校也成了你们联系社会关系的地方了。”

  “军队还是你们革命情意的熔炉呢,其实党校学习就是那么回事儿,有个说法,领个盆儿,学点词儿,认俩人儿,养养神儿,大家都是抱着某种政治上目的去的,谁会踏踏实实的学习呢?党给你联系革命情意的机会,您老不是也常教导我们要听党的话。”

  杜山魁说不过儿子,端起酒杯喝了:“妈的,你们这代人跟我们真的不一样了。”

  杜天野道:“您这是看不起我们,其实我们的革命觉悟未必比你们这些老人低,我们无非是多懂得点变通,适应时代发展的潮流,可是原则的事情一样会坚持到底。”

  张扬对杜天野的这句话颇为认同,他向来也抱有一个观点,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好的,无所谓其间所采用的手段。所以他往往对官员的某些违规现象更抱有一种宽容的态度,话说他自己也是一个小毛病很多的干部,不过瑕不掩瑜,能够做到这四个字就应该算好干部。

  冯玉梅充满疼爱的望着儿子,这爷俩儿的性子表面上看有些差别,可实际上都是很讲究原则的人,正如杜天野刚才所说,他们这代人比老一辈更懂得变通。冯玉梅轻声道:“你这孩子也不能终日把心都放在工作上,个人的婚姻大事也应该考虑一下了。”

  张扬并没有想到杜天野到现在还没有结婚,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随即又想到,像杜天野这种家世显赫,自身条件优秀的年轻干部,身边根本就不缺少女人的追逐,他之所以没有结婚,可能是他喜欢这种独来独往的生活方式。

  杜天野笑了笑,没有说话,端起面前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杜山魁果然没有把张扬当成外人,连家里的事情也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前两天我和你文叔叔见过面,他的意思是让你不要等了,文玲已经睡了十年,你等了她整整十年,对于感情也算有了一个交代,难道,你打算就这样等候她一辈子?”文玲是杜天野的女友,十年前正在准备和杜天野的婚礼时,失足从屋顶摔落,从此成为植物人,一直沉睡至今。

  杜天野慢慢放下酒杯,他的目光变得深情而伤感:“爸!妈!我知道你们为我好,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文玲对我更加重要,这十年的时间并没有让我对她的感情有一分一毫的减退,反而让我对她更加的依恋,她没有睡去,只是将生命和我融为一体,放弃她等于放弃我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我做不到……”他站起身:“我该走了!”

  杜山魁和冯玉梅充满怜惜地看着儿子,他们都没有阻止,其实在奉劝儿子之前,他们就知道不可能改变他的选择,然而他们却忍不住要说,不想看着儿子在孤独和等待中度过一生。

  张扬也起身告辞,杜山魁把家里的电话号码留给张扬,让他在京期间常过来做客。

  杜天野要前往市区,刚巧把张扬给捎上,他的座驾是一辆军牌北京吉普,张扬上了他的车,把驻京办的地址给他说了,杜天野点了点头,抽出一支香烟点上,看得出他的情绪因为父母刚才的话变得有些低落。

  张扬想要安慰他两句,却不知如何开口,他忽然想起了海兰,低声道:“其实这世上不幸的未必只有你一个人,我一直深爱着一个女人,可是对她的一切都毫不了解,就在她准备向我敞开心扉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让她险些死去,苏醒后,她忘掉了关于我的一切记忆……”

  杜天野低声嗯了一声,张扬的话题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望着张扬道:“至少她能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张扬点了点头道:“我尝试着再度走入她的世界,却想不到她对我表现出强烈的抗拒,每次她看到我的眼神……”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中流露出痛苦的神情:“惊恐害怕……仿佛……仿佛我就是一个噩梦,她的目光让我心碎,我不敢惊扰她,所以只能选择远远躲开。”

  张扬的话让杜天野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他低声道:“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心中却想也许自己是最为不幸的一个。

  张扬道:“我始终认为,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可是却不能始终沉浸在这种不幸中,不然我们的生活将会变得黯淡无光,失去存在的意义。”

  杜天野哈哈大笑起来,张扬的传呼忽然响了,他看了看,上面显示着秦清的留言,原来她已经忙完了党校的事情,出校门外等了好久不见有车,所以才想起让张扬去接她。

  杜天野知道张扬要去接人,很爽快地答应了,驱车来到党校。

  秦清穿着深蓝色T恤,浅色牛仔裤在党校旁的公话亭前站着,宛如一颗春天的小树,青春逼人,活力四射。杜天野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低声道:“你领导?”年轻的处级干部他见过不少,可是这么漂亮的女干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张扬乐呵呵点了点头,摇下车窗向秦清挥了挥手,秦清看到他,展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然后慢慢走了过来,她拉开车门在后座坐下,张扬把杜天野介绍给她:“这是中纪委五室的杜主任,这是我的顶头上司,春阳县县长秦清!”

  杜天野很绅士的笑了笑,秦清报以礼貌的一笑,心中却感到有些惊奇,张扬一个小小的副科级居然能够攀上中纪委的官员,而且看起来他们相处的还算不错,抛开杜天野的级别不论,单单是他所在的位置,即便是平海省书记,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杜天野道:“秦县长,说起来我们也算得上是校友。”

  秦清淡然笑道:“我是刚进校门,杜主任是学成毕业。”

  “我是你师兄,哈哈!对了,你们江城的洪伟基书记和我是同期,现在平海的许省长也是我同期,过去我们在党校那会儿经常一起喝酒。”

  秦清委婉笑道:“许省长也喝酒吗?”

  “喝,而且酒量惊人,一斤半茅台没问题!”

  在秦清的印象中许常德却是一个很少喝酒的人,最多在接待贵宾的场合他会象征性的饮上几杯,想不到在杜天野的嘴里他拥有这样的酒量,想想也不奇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许常德在江城的时候,他是圈子里的老大,或许是不屑于和其它人喝酒。而在党校,他所结识的这个圈子中,就再也没有过去那种众星捧月的尊崇感,所以他会以平等的心态对待其它人。喝酒表面上看起来很简单,其中蕴含的学问和玄机其实是最为微妙复杂的。

  车到中途的时候,杜天野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的脸色忽然变了,对着电话大声道:“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可以!”他的声音近乎咆哮,把张扬和秦清都吓了一跳,然后杜天野猛然一个急转弯,向北京东南的青龙潭医院驶去。向来沉稳镇定的他在接到这个电话后完全丧失了理智,他甚至忘了车上还有张扬和秦清的存在。

  吉普车高速行进在滚滚车流之中,杜天野的双目死死盯住前方的道路,双手用力握住方向盘,随着油门的增大,码表也在不断攀升着。

  秦清皱了皱眉头,她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以杜天野的级别,原不应该对情绪的掌控如此差劲。张扬隐约猜到,这件事十有八九和那个文玲有关,虽然和杜天野一家人接触的时间很短,可是杜家人给张扬留下了十分良好的印象,杜天野本人的痴情也打动了张扬,汽车停在青龙潭医院后,杜天野甚至来不及向两人解释,就大踏步向后面的康复病区冲去。

  秦清本来不想去,可是看到张扬跟了过去,也只能跟过去看看,这是为了张扬的缘故,她了解张扬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而杜天野好像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这两人赶过去,保不准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事实证明,秦清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在通往病区的门前,两名身穿黑衣的男子挡住了杜天野的去路,杜天野的眼睛都红了,现在的他就像一个疯狂的野兽,怒吼道:“滚开!谁拦着我,我灭了谁!”

  那两名男子并没有让开的意思,他们显然都认识杜天野,中等身材的那名中年人低声道:“杜主任还是回去吧,这是文家自己的事情!”

  “滚开!”杜天野试图一把将他推开,中年人并没有明显的闪避动作,当杜天野的手搭在他肩头的时候才微微一沉,然后不显眼的向前顶了一下,一股潜力传到杜天野的手臂上,杜天野立足不稳,踉踉跄跄向后退了数步,幸亏张扬及时扶住了他。

  杜天野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大叫着:“谁都不许带走文玲,谁都没有权力……”他忽然冲向一旁的消防柜,一拳击碎了玻璃,从中抓出消防斧,大吼着向前方冲去。

  张扬不得不佩服他的彪悍,可他从刚才那中年人的出手已经看出,杜天野压根不是人家的对手,那两名在门口守卫的黑衣人全都是高手。

  杜天野挥出消防斧,那中年人一个很普通的太极拳动作,揽雀尾,就夹住了他的手臂,轻轻一拧,杜天野再也拿捏不住消防斧,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中年人轻轻一推,杜天野的身体腾空向后飞出,显然这次对方的出手要重了许多。

  杜天野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可是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他的那点搏击功夫毕竟还差得远。

  张扬挥手搭在杜天野的腰间,贴在他的身体上,一个顺时针的按压,卸去他身上的力量,止住杜天野向后飞出的势头,让他平稳的落在地面上。

  两名黑衣人都露出惊奇的目光,张扬能够轻松化解杜天野的窘境,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托,却要把力量和角度都掌握的极其精准,这样的年龄拥有这样的身手实在太少见了。

  张扬已经走了过去,那名向杜天野出手的中年人缓缓迈出了一步,双目变得极其凝重,从张扬突然变得狂热的目光,他已经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想要挑战自己。

  张扬走得很慢,每一步似乎都经过精确的测量,三步来到对方的面前,微笑道:“请让一让!”

  中年人右手一动,想要抓住张扬的手臂,张扬居然没有躲闪,任由他抓住自己的臂膀,然后顺势一个牵拉,中年人顺着他的力量一个向前的送力,身体前探,肩头挤压在张扬的左肩,然后腰胯发力,他已经拿定主意,要让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吃点苦头。

  张扬识破对方的用意,这次却没有采用化解对方力量的打算,而是潜运内力,硬碰硬受了对方的一次推挤。

  中年人突然爆发的力量足可以推开一辆汽车,然而他的力量爆发在张扬的身上,却如同推在了一座大山上,张扬的两条腿铁铸般生根在地上,中年人强大的力量根本没有撼动他分毫。

  中年人的目光中充满了惊奇和错愕,在他力量达到巅峰的时候,忽然感到身边一空,张扬突然收回了抵抗力,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臂,试图利用惯性把中年人的身体甩出去。

  中年人应变也是极快,身体微微前依,手臂一个顺时针的晃动,硬生生从张扬的手掌中挣脱开来,张扬的后手接踵而至,单掌推在对方的臂膀之上,中年人向后退了两步这才站稳,心头一阵气血翻腾,而张扬已经在他闪身的刹那突破了他的阻拦,向里面走去。

  那名站在后方的黑衣人年纪也就在二十七八岁,中年人出手的时候,他一直在冷眼旁观,看到张扬成逼退了中年人,双目中迸射出冷酷的光芒,他和中年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格,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毫不留情的攻击,他的右腿以迅速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张扬的面门踢来,周围的空气都被他闪电般的出腿鼓荡起来,他所使出的是十二路谭腿,头路出马一条鞭,二路十字鬼扯钻,三路劈砸车轮势,四路斜踢撑抹拦,五路狮子双戏水,六路勾劈扭单鞭,七路凤凰双展翅,八路转金凳朝天,九路擒龙夺玉带,十路喜鹊登梅尖,十一路风摆荷叶腿,十二路鸳鸯巧连环。

  一时间漫天都是他的脚影,从四面八方向张扬进逼而去,谭腿动作精悍,配合协调,招数多变,攻防迅速疾,节奏鲜明,爆发力极强,张扬自打重生之后,还是第一次同时遇到这么多的高手,这名黑衣人的腿是他所见过最优秀的一个。不知怎么,张扬忽然想起了安语晨,跟眼前这位相比,安小妖不错的腿只能算得上是小儿科。

  张扬此时表现出的身法简直是如同鬼魅,在对方闪电般的出腿下,他总能在最危急的时候躲过攻击,明明看到这一脚就要踢中他,可他就能在毫厘之间躲避过去。

  中年人盯着张扬的步法,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十二路谭腿已经使完,竟然连张扬的衣角都没有沾到,这样的身法简直可以用神鬼莫测来形容,而张扬在整个过程中没有还击一下,却成将黑衣人调开,他后撤一步,微笑着站在大门处:“再打我可要还手了!”气定神闲,面不改色,足以证明他的武功远远超出这名腿法一流的对手。

  秦清和杜天野都站在那里,他们虽然看不出其中的奥妙,可是有一点能够知道,张扬的武功已经震慑了两名黑衣人。

  中年人向前跨出了一步,他显然不会让张扬进去,黑衣年轻人,从另外一个角度向张扬包抄而去,他们要联手了。

  张扬的脸上也露出凝重之色,这两名黑衣人都是一等的强手,假如他们联手攻击,一刚一柔,一疾一缓,威力势必成倍增加,张扬绝无在短时间内击败他们的把握。然而张大官人是个从不服输的性子,越是遇到困难,这厮的好胜心就会变得越发强烈,他清朗的双目中迸射出狂热的光芒,那是一种对酣畅淋漓大战的渴望。

  秦清对这厮的性情最熟悉不过,这两名黑衣人显然是在承担着保护某人的责任,张扬如果继续和他们冲突下去,搞不好会把事情弄得无法收场,她快步走了过去。

  秦清走入了他们对峙的空间之中,一股无形的压力顿时笼罩了她的内心,秦清的美眸平静无波,宛如一朵纯洁无瑕的百合花飘入风雨之中。张扬和两名黑衣人用强大杀气织成了一面无形的大网,秦清走入网中,她的娴静之美宛如涓涓细流般渗入凛冽的杀气之中,瞬间冲淡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望着张扬,就像看着一个惹事的孩子,轻轻摇了摇头。

  一个平静的女声响起:“让他们进来!”

  秦清举目望去,说话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美妇,她身材不高,保养的很好,看起来也就是四十多岁的样子,皮肤很白,眼角处有一些细微的鱼尾纹,可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秦清的美貌显然也吸引了那位中年美妇的注意,她看了看秦清,报以友善的微笑。

  秦清这才感觉到她的笑容有些熟悉,过去应该在哪里见过,她苦苦思索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应该是在电视上。张扬也直愣愣地看着那位中年美妇,在外人看来,他的目光有些不够礼貌了,中年美妇由始至终目光都没有向张扬看过一眼,最终定格在杜天野的脸上:“天野,你来了?”

  杜天野点了点头,他大步向里面走去:“罗阿姨,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要见文玲!我要见她!”

  秦清的秀眉跳动了一下,她和张扬跟在最后,小声道:“文玲是谁?”

  张扬耸了耸肩头:“杜主任的女朋友,好像成了植物人……”

  张扬和秦清并没有跟着进入康复病房,他们两人站在玻璃窗外,眺望着里面的情景,从他们的位置,可以看到一个长发散乱的女人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一个高大而宽厚的背影背朝他们坐着,想来那位就是文玲的父亲。

  张扬低声道:“这人是谁啊?”他抬起头,正看到远处的那两名黑衣人仍然在警惕的望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能够让这两名高手贴身保护的人,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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