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鬼面人
姑苏位处大顺东域繁华之地，商业往来无数，每年能为朝廷提供大笔钱粮款项。
入夜后不仅繁华不减，反而愈加兴盛了。
在这里你只要有钱，便能寻到天下万般极乐。
但从另一方面来讲，鼎盛的经济也同样滋生出了各种污秽腌臜。
城中帮派林立、盘根错节，在见不得光的地方蝇营狗苟数不胜数。
就算官府有心去管也不敢大动干戈，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某个帮派是否又是某户豪门贵胄的黑手套，说不定朝中还有人背靠。
因此当初许奉的突然出现，就显得相当百无禁忌。
他根本不管你是那家大户养在城中的势力，也不管你后台站着何人。
只要被盯上，那么定然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不过此刻他方才离开凤家宅邸的范围，孤身一人不急不徐的走在姑苏繁华的街道上。
不时停下买碗吃食，或是看一场临街的戏曲表演，表现得跟个夜晚出门游街的普通人别无二致。
他做事向来谨慎，哪怕是有着人皇幡作为底牌，依旧会将事情调查得十拿九稳后才行动。
否则他也不必躲在岭隆凤家天天受气。
一路走走停停，一个多时辰后来到最为繁华的东城晚市。
正要游街探明四周是否有人设伏，就见一个双腿尽断的小乞儿艰难挪到他的跟前。
这满身乌黑的小家伙拉了拉他的裤腿，昂着头祈求道：“这位公子，赏点钱吧？”
许奉看着这孩子的模样顺势蹲下身来，从袖口中抽出一串铜板递到他的破碗中。
“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
孩子也不管听没听进去，一个劲的对着他磕头道谢，随后才用双手撑着身子隐入密集的人流中。
看着他消失的小小身影，许奉的眼神一下子阴鸷许多。
他向来谨慎，从不打无准备的仗，这也是他至今未被朝廷和六扇门抓捕的原因所在。
因此今夜的行动他也早有预谋。
前段时日通过调查得知，这片夜市盘绕着一家名为野狗堂的帮派。
跟城中喜欢在地盘上收取商户规费的其他帮派不同，夜市利益牵扯极大，野狗堂还没资格参与进来。
因此他们便另辟蹊径，以采生折根的方式，将诱拐进帮派中的幼儿打断腿脚，或是挖去眼睛割去舌头。
然后扔到街上扮作乞儿，四处诓骗心善的路人行好，以此来豢养帮众。
那些乞儿若是那天没能要到足够的钱财，不得吃喝不说，甚至会招来一顿毒打。
长此以往寿命往往只有几年！
而姑苏城帮派林立，地盘早已被划分干净，无依无靠的乞丐在这里根本无法生存。
所以方才那孩子，基本可以断定就是野狗堂那群畜牲扔出来行乞的幼儿。
许奉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角，向来柔弱的身上显露出几分嗜血的味道来。
这野狗堂——正是适合拿来祭旗！
又在夜市绕行了几圈，发现没有设伏的痕迹，许奉这才放心大胆的拐进一条黑暗的小巷中。
一改往日拘束儒雅的风格，大步流星的向着巷子极深处走去。
趁着无人注意，从怀中摸出了一张森白的恶鬼面具扣在脸上。
同时在他后背，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从人皇幡的纹身中冒出，组成一道道扭曲怨毒的鬼影，片刻后又消散于黑暗中。
这些难以名状之物，正是他此前斩杀后被吸进幡中的魂魄，数量只有十来个。
虽说数量不多，但却可以凭借夜色作为掩护，给他通风报信。
或者等他遇到危险及时支援。
多少让他有些一人成军的观感。
有着这些鬼魂助力，他很快便找到了野狗堂所在的堂口。
小院门前两盏昏黄的灯笼下，四个帮众正昏昏欲睡，忽地被许奉踩水的声音惊醒。
看到来人带着一副诡异的面具，手中拎着出鞘的长剑，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四人顿时浑然一惊，纷纷抽出腰间的刀具警戒。
“谁？！”
许奉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歪头看了看四人，他这行为举止在对面看来却是极为诡异。
随后就见他猛然一个前冲，凭借脚下轻功，轻飘飘的几步便跨过将近十五丈距离。
在四个帮众高声预警的同时，已是迅速来到一人面前，将其一刀枭首。
无头的尸体喷涌着巨量鲜血倒下，同时尸体身上一丝丝难以让人察觉的黑雾涌向许奉的后背。
而许奉的实力，则在砍向下一个帮众时也悄然增强了几分。
他丝毫没有恋战的意思，几个手起刀落，便已经杀进院内。
此时收到预警的野狗堂众人，已提着刀枪棍棒走出屋内，正成排站在他面前严阵以待。
但这一幕在许奉看来，却显得颇为有些不寻常。
毕竟如今他在姑苏城内、尤其是各大帮派之间，也算是有些赫赫凶名。
那些大的帮派不说，就以野狗堂这类小型帮派举例，当得知来人是他这位‘鬼面人’后，往往会展现出色厉内荏的一面。
但此刻许奉从这群帮众脸上全然看不到害怕的情绪，反而是……戏谑？
难不成我这身装扮还不够明显，导致他们没认出我鬼面人的身份来？
就在他觉得此地处处透着诡异之时，人群突然分开，一道扛着环首刀的肥胖身影慢慢走出。
“啊呀啊呀，这大半夜的我当是那位贵客临门，看阁下这副扮相，莫不是那劳什子鬼面人？”
许奉没回应，身体紧绷，已是做好逃命的准备。
然而却不等他有所行动，身后来时的方向，却是响起了大片大片的脚步声。
不多时，明晃晃的刀刃和火把，便已将不大的小院围得滴水不漏。
看着这些人身上穿着的官差服饰，以及缄口不言的沉默风格，明显跟野狗堂只知道争狠斗勇的帮众不是一路人。
六扇门！
顿时许奉的一颗心脏沉入谷底。
妈的，被阴了！
明明此前查探时并未发现设伏的痕迹，放出去充作哨子的鬼魂也没预警，这群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那野狗堂首领的一张肥脸上，笑得是愈发扭曲。
“啊呀呀，今日你这鬼面人不是来取俺项上人头的吗，怎么站在原地不动啊？”
“还是说看到门外的官差大人们，被吓得走不动道儿了？”
就在他聒噪的同时，三道身影已是来到他的身后。
其中为首的是个中年人，身穿六扇门紫衣劲装，满脸的不苟言笑。
站在这中年人右侧位置的，则是一个双手抱剑的少年，长相和模样，竟和此前与许奉有过一面之缘的左近城有八分相似。
至于最后的左侧位置，则是一名身着华服的娇俏少女，身材样貌皆是顶好，满脸的骄纵跋扈。
许奉看到她顿时一阵心惊——凤语绵！
她怎么在这儿？
难不成我身份暴露了，是她给六扇门透露的消息？
只见凤语绵看也不看他这边一眼，抬脚便踹在身前野狗堂首领的大腿上：“滚开！”
她本身并未武人，因此这一脚毫无力道，却将一直聒噪的野狗堂首领踹得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几圈。
“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
这就是凤家权势的力量！
站在中年人右侧的少年调笑道：“语绵妹妹，你这般模样若是让我家嫂嫂看到，怕是又少不得一阵奚落。”
凤语绵冷笑：“我长姐何时成了你家嫂嫂？你莫不是忘了姐姐的相公可还是许奉那个废物，你大兄左近城若真有本事，怎么不闯进我家宅邸砍了他取而代之？如今也只能在外偷情罢了！”
那少年嘴舌明显没她伶俐，被一句话噎得脸色变了又变。
又不忘反唇相讥：“你上次不也叫你家护院将他推进水里，还不是没淹死他？反而不久后这护院还死在了你家，可笑不可笑？”
凤语绵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扭头看向被围困在院子中一直没说话的许奉。
数月前那护院莫名其妙的死亡，一度让她以为是自己姐夫终于受不了窝囊气爆发了。
但随后想想，许奉那废物只是个瘦弱的读书人，根本不是有武学功底在身的护院的对手。
事后也查明，护院死于被下毒，而死状又与之后几个月，城中冒出来的鬼面人作案手法一致。
最终使得她将矛头指向了鬼面人。
倒不是说她对那护院有何情感，仅仅只是这事让她觉得丢了面子。
因此才有了今晚这出埋伏鬼面人的情形。
“就是你这狗东西杀了我家护院？”她高昂着头，一如既往的看不起任何人。
许奉依旧站在原地，透过面具与她对视。
看来身份并非暴露，只是因为一系列因缘巧合才让两人在这地方相会。
与此同时那六扇门的捕头也站了出来，手中携着一卷文书。
高声念道：“鬼面，你无视大顺法度，半年内于姑苏城内连杀十七人，手段凶狠，概以私利，你可知罪？”
许奉笑了。
他杀的都是些什么人六扇门比他清楚，但现在转头却联合野狗堂这样的畜牲来抓他，真是讥讽。
本来在这重重围困下，他想逃出去虽说有些困难，却也并非没有希望。
但现在，他不想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