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奔行六七里路,到了一片分岔的溪流旁边,停了下来,商八郑重地说道:“大哥,那马文飞虽然很敬佩你的武功,但他心中疑念甚深,大哥要多加小心。”

  萧翎道:“事无幸成,忍辱负重,这个小兄理会得。”言罢闭目调息。

  太阳逐走了暗夜,金色的光芒,照耀着水中荡起的涟漪,一叶小舟,由远处芦苇丛中急驶而至,直划向两人停身之处。

  一个全身劲装,披着黑色英雄氅的青年,跃上岸来,那小舟却疾快的转头划去。

  商八缓缓站起身来,一抱拳,道:“总瓢把子果然言而有信。”

  马文飞目光一转,还了一礼,笑道:“有劳两位久候了。”

  商八道:“昨日相议之事,马兄可有困难?”

  马文飞笑道:“小弟既然答应了商兄,不论如何困难,也得办到……”目光转注到萧翎身上,接道:“只是委屈了三庄主,兄弟心中难安。”

  萧翎只觉三庄主这称呼,刺耳异常,但仍然心平气和的抱拳说道:“有劳马兄相助,兄弟是感激不尽。”

  商八道:“马兄,我把大哥奉托你了,兄弟就此别过。”

  马文飞道:“商兄慢走,在下不送了。”

  商八道:“不敢有劳。”转身两个飞跃,人踪顿杳。

  萧翎目注商八去远,欠身说道:“在下几时改扮?”

  马文飞缓缓从英雄氅内,取出一个青色的包袱,道:“这里有衣服和易容药物一包,萧兄先请换过衣服,再行易容。”

  萧翎缓缓接过包裹,心中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滋味,转入一丛深草之中,换过衣服,取些河水调开易容药物,涂在脸上。

  一个英俊潇洒的美男子,片刻间容色大变,变成了一个面容枯黄的少年。

  马文飞微微一笑,道:“萧兄今午与兄弟共赴百花山庄之宴,连姓名也得暂时换换了。”

  萧翎道:“那就请马兄给小弟起一个名字吧!”

  马文飞沉吟了一阵,道:“但望萧兄能够马到成功,旗开得胜,顺利救出令尊、令堂,易名马成如何?”

  萧翎道:“很好。”

  马文飞抬头看看天色,道:“咱们先到归州城内,饱餐一顿,再到百花山庄中去,不知萧兄意下如何?”

  萧翎道:“兄弟是悉听吩咐。”

  马文飞道:“既是如此,咱们就即刻动身。”

  萧翎道:“兄弟既然扮作了马兄的仆从,马兄如若有事,但请吩咐就是。”

  马文飞微微一笑,道:“这还要萧兄担待了。”转身向前奔去。

  萧翎不再多问,追随在马文飞身后而行。

  两人进了归州城,只见满街都是佩带兵刃,骑着骏马的武林人物。

  马文飞带着萧翎行到一处高大酒楼前面,停了下来,四下打量了一眼,缓步向楼上行去。

  只见楼上坐满了武林人物,只有靠东面临街处的一张方桌上面,坐了一个身披鹅黄英雄氅的中年大汉,两个座位,还没有人。

  马文飞缓步行近那木桌之前,缓缓坐了下去,萧翎倒是装什么像什么,悄然站在马文飞的身后。

  那身披鹅黄英雄氅的大汉,抬头望了马文飞一眼,欲言又止。

  马文飞只觉这大汉面貌很熟,只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他的姓名。

  马文飞唤过店小二,要了酒饭,回顾萧翎一眼,说道:“你也坐下吃点食物。”

  萧翎应了一声,端端正正的坐了下去。

  但闻酒楼上人声吵杂,进出之人,川流不息,大都是江湖中的人物,萧翎心中暗想,不知那沈木风邀请了多少武林同道,怎的有这么多武林人物在这归州城中出现。

  两人匆匆用过酒饭,会帐下楼,马文飞又故意在城中走了一转,才折向百花山庄而去。行到了一处僻静所在,低声对萧翎说道:“咱们看了一周,竟然未见少林、武当中人,沈木风既然未请白道中人与会,何以会发给我马文飞一张请帖?古人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看将起来,沈木风必是将在大会之中,暗用手脚,也许进得百花山庄之后,咱们就无法守在一起,萧兄要自行留心一些。”

  萧翎道:“多谢关照,进入百花山庄之后,在下自当尽量设法和总瓢把子守在一起。”

  马文飞道:“商八、杜九,可要与会么?”

  萧翎道:“他们身上怀有银牌,不难混入。”

  马文飞道:“这就好了,中州二贾武功高强,他们入得百花山庄,也好助我们一臂之力。”

  萧翎道:“在下决不会胡乱作主,总瓢把子但请放心就是。”

  马文飞微微一笑,不再言语,放开脚步,向前奔去。

  这条路萧翎是熟悉无比,闭着眼也可以摸上百花山庄中去,但他却循规蹈距的追随在马文飞的身后而行。

  片刻工夫已到了百花山庄。

  马文飞虽然久闻百花山庄之名,但却从未到过,抬头看去,只见重重花树,环绕着一处广大庄院,一座高楼,耸入云表,穷尽目力望去,隐隐可见楼上人影闪动。

  萧翎低声说道:“马兄,这百花山庄看上去似无戒备,实则戒备森严异常,那重重花树林中,隐藏着无数高手。”

  马文飞点点头道:“多谢萧兄指教。”

  语声甫落,瞥见花树林中,转出来两个青衣大汉,快步迎了上来,遥遥抱拳说道:“两位可是应邀赴宴来的么?”

  马文飞一拱手道:“不错。”

  两人突然闪向两侧,欠身说道:“这边请。”

  马文飞原想仔细观察一下百花山庄的形势,但此刻只好改了念头,缓步行了过去。

  绕过一丛翠竹,景物忽然一变,只见花树环绕着一座高大的门楼前面,左侧站着十二个蓝衣童子,右侧十二个红衣美婢,几张木案,排列大门前面,中间仅可容两人并肩通过,两个身着长衫,留着八字胡的老者,分坐在两侧木案后面,每人身后,站着两个劲装大汉。

  马文飞目光锐利,一掠两个老者身后大汉,已瞧出都是内外兼俱的武林高手,暗中一提真气,凝神戒备,缓步向前行去。

  萧翎紧随身后,相距不过两尺。

  马文飞行至那木案旁侧,两个老者齐齐站了起来,欠身说:“贵宾留名。”

  马文飞淡淡一笑,道:“豫、鄂、湘、赣总瓢把子马文飞。”

  左首老者欠身说道:“原来是马大爷,可否留下大名。”举手奉上了一支毛笔。

  马文飞接过毛笔,龙飞凤舞的在木案白缎上签下了姓名。

  右面一位老者赔笑说道:“大爷鉴谅,可否把奉邀银牌……”

  马文飞不待对方话说完,探手从怀中取出银牌递了过去。

  那老者接过银牌,很仔细的瞧了一阵,双手奉上,说道:“马爷请好好保管此物。”

  马文飞一皱眉头,接过银牌,藏入怀中。

  左首老者两道目光却一直在萧翎身上打量,直待马文飞收好银牌,才缓缓说道:“这位是总瓢把子的什么人?”

  马文飞冷冷说道:“随身仆从,那邀请函上说的明白,每面银牌,可容两人入庄,难道是在下看错了么?”

  左首老者欠身赔笑道:“总瓢把子不要生气,小的们奉命行事,不得不问明白身份,也好为马爷随身的小厮准备好宿住之处……”

  目光转注到萧翎身上,道:“小哥怎么称呼?”

  萧翎道:“马成。”举步向前行去。

  只听右首老者高声喊道:“豫、鄂、湘、赣总瓢把子马文飞大爷,随带仆从马成驾到。”

  但见一个红衣美婢,和一个蓝衣童子,急步奔了过来,迎面一礼,道:“恭迎马爷的大驾。”

  马文飞暗道:好大的铺张,挥手说道:“不用多礼。”

  那红衣美婢嫣然一笑,道:“小婢为马爷带路。”转身向前行去。

  马文飞举步随进,萧翎紧随在马文飞的身后,那蓝衣童子却在萧翎身后而行。

  马文飞心中暗道:前有开道,后有跟随,当真是防备森严。

  那红衣美婢,引导两人进了悬灯结彩的大门,穿过一条红毡铺地的,到了一座敞厅门前停下了脚步,高声说道:“豫、鄂、湘、赣总瓢把子马文飞,马大爷驾到。”

  语声甫落,大厅中缓步走出一个华服少年,迎了上来。

  萧翎目光一掠来人不禁心头一跳,赶忙垂下头去,长吸一口气,隐敛起目中神光。

  只见那华服少年迎出厅门,一抱拳,道:“兄弟周兆龙,久闻马兄大名,今承赏光驾临,百花山庄生辉不少。”

  马文飞还了一礼,道:“怎敢当周二庄主迎接,兄弟这里拜谢了。”

  周兆龙哈哈一笑,道:“马兄言重了。”右手牵着马文飞的左腕,并肩向大厅中行去,萧翎微微垂首,紧随着马文飞的身后,亦步亦趋。

  敞厅中人数不多,不过有七八个人,周兆龙也不替马文飞介绍,直穿敞厅而过,一面笑道:“马兄远道来此,请到翠竹轩中稍息风尘,今夜兄弟再为马兄设宴洗尘。”

  萧翎一直微微垂头随在马文飞的身后而行,直奔那翠竹轩中。

  这翠竹轩在百花山庄的四大迎宾馆中,是最差的一个,比起那“兰花精舍”、“梅花阁”、“牡丹亭”都要逊色,萧翎在这百花山庄中,做了很久的三庄主,就未去过那“翠竹轩”中一步,显然,豫、鄂、湘、赣总瓢把子,并未受到百花山庄中的重视。

  周兆龙带着马文飞绕过几丛花树,进入了一片翠竹林中。

  只见无数红砖砌成的精舍,散布在翠竹林中内。

  周兆龙带着马文飞行近了一精舍前面,笑道:“这就是马兄的休息停居之处,近日来百花山庄内佳宾云集,庄中的房舍,不敷应用,委屈马兄在这蜗居迁就几日了。”

  马文飞笑道:“好说,好说,兄弟久闻百花山庄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气象万千,百花盛放,如入仙境。”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马兄过奖了。”

  伸手在门环上轻叩三声。

  两扇红门,呀然大开,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婢,当门而立。

  周兆龙指着马文飞说道:“这位马爷,是咱们这百花山庄中的贵宾,你好好招待。”

  那小婢应了一声,欠身说道:“马爷请进。”

  马文飞心中暗道:难道这翠竹轩无数精舍中,都有专司侍候贵宾的美婢不成。

  心中念头转动,人却步入精舍。

  周兆龙却停在精舍门外,抱拳说道:“马兄如要酒饭,尽管吩咐侍婢,兄弟还要迎客,恕不能奉陪了。”

  马文飞道:“周兄请便。”

  周兆龙笑道:“晚宴之时,兄弟再亲来奉请。”转身大步而去。

  那美婢穿着一身青衫、青裙,但却用白缎滚边,脸上脂粉薄施,看上去倒是有一股清雅娇俏之气。

  只见她躬柳腰,启樱唇,娇声说道:“小婢凤竹,马爷有什么吩咐,尽管呼叫小婢。”

  马文飞微微一笑,道:“姑娘在这百花山庄很久了么?”

  凤竹笑道:“小婢自幼在百花山庄中长大,早已不知姓名来历了……”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马爷请看看宿舍,如若有什么不妥之处,小婢亦好早些为马爷换过。”当先转身,莲步姗姗,带路而行。

  推开一重绣帘,里面是一个小巧美雅的卧室。粉红绫幔遮蔽,靠东首横放着一张木榻,两盆不知名的红花,散播出淡淡的清香,红花、红壁、红绫被,全室看不出第二种颜色。

  马文飞淡淡一笑,道:“好是很好,只是布设太鲜艳了,似是女孩子家的闺房一般。”

  凤竹嫣然一笑,道:“小婢如非侍候马大爷,可是没福住这翠竹轩了。”言来星目流转,巧笑倩兮,媚态横溢,极尽诱惑。

  马文飞心中一动、暗道:是啦,沈木风这般安排,分明是想以女色为饵,使人不觉陷入于脂粉陷阱之中,唉!与会群豪,不知有几人能逃过这脂粉陷阱!

  心念一转,缓步退出室外。

  凤竹紧随而出,俏目流转,望了萧翎一眼,笑道:“这位可是马爷的仆从么?”

  萧翎急急接道:“小的马成。”

  凤竹道:“后面有小房一间,是你宿居之室,跟我来吧!”举步行去。

  萧翎随那凤竹身后,直行到精舍尽处,凤竹推开了一扇紧闭的木门,笑道:“马兄尽管休息,侍候马大爷的事,不再劳动你小哥了。”

  轻轻带上木门,转身而去。

  这是个简陋的小室,除了一榻一桌之外别无长物,萧翎想到过去在百花山庄的威风,此刻却要在陋室居住,不禁哑然失笑。

  马文飞在厅中一张藤椅上坐了下来,长长吸一口气,纳入丹田,微闭着双目养神,他为人精明,进入卧室中后,觉出那卧室中散布着一种奇怪的清香,有若醉人春酒,心中霍然警觉,暗暗忖道:那卧室中一色桃红,布置的有如新房一般,再加上那股醉人的香气,娇娆的美婢,显然,这是有意的安排,看来非得小心一些不可……

  只听一阵步履之声,传入耳际,凤竹春风俏步的走了过来。

  马文飞微微一启双目,瞧了凤竹一眼,装作不见,仍然静坐不动。

  凤竹走到马文飞的身前,停了下来,柔声说道:“马大爷,远道而来,想是十分困倦,小婢已替马爷备好了热水,可要洗澡,在房里躺着休息一下。”

  马文飞启开双目,望了凤竹一眼,淡淡说道:“不敢多劳姑娘费心,在下自会料理,姑娘请自去休息!”

  凤竹笑道:“小婢奉命侍候马大爷,不论马爷有什么吩咐,小婢是无所不从。”

  马文飞心中暗自骂道:沈木风的手段,当真是卑劣的很!连美人计也用了出来,这丫头只怕是奉有严命,非得诱我上钩不可,看她之貌,不似淫荡之人,何以竟然这般自甘下贱,我倒是要逗她一逗,看她有些什么反应。

  心念一转,微微笑道:“姑娘的风姿撩人,玉润珠圆,看上去实不像侍人之婢。”

  凤竹笑道:“如得马爷提携,小婢是感激不尽。”

  马文飞道:“我要如何提携姑娘呢?”

  凤竹道:“只请马爷肯在我们大庄主面前提上小婢一句就行了。”

  马文飞道:“提什么呢?”

  凤竹粉脸突然泛现两圈红晕,低声说道:“马爷只要在我们大庄主面前说上一句,极为喜爱小婢,那就行了。”

  马文飞笑道:“这事容易,但不知他如何赏赐姑娘。”

  凤竹道:“我们大庄主大方的很,他便将小婢赐给马爷。”

  马文飞哈哈大笑道:“当真是大方的很,可惜呀!可惜。”

  凤竹愕然说道:“可惜什么?”

  马文飞道:“可惜姑娘这等美艳之人,在下却无艳福消受。”

  凤竹脸色一红,垂下头去,道:“侍婢身份,丑陋之貌,不配侍候马爷。”

  马文飞道:“姑娘错了,如以姑娘之貌而论,那足以当得娇艳如花之称,只是在下练的是童子功,不能接近女色,只有望花惆怅,有负姑娘的雅意了。”

  凤竹娇媚一笑,道:“小婢侍候马爷,只望得以常日追随左右,小婢心愿已足。”

  马文飞暗道:这丫头大有自荐枕席之意,看来如不坚决断去她的念头,只怕她心犹不死,当下哂然笑道:“以姑娘之貌,娇态媚笑,不为所动者,那是绝无仅有,在下自知难以自锁心猿意马。”

  凤竹轻轻叹息一声,道:“马爷既如此说,小婢再厚颜一些,也不便再多恳求马爷,带我离开百花山庄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但小婢奉命侍候马爷,马爷留在百花山庄一日,小婢就奉君身侧,听候差遣。”言罢一笑而去。

  马文飞心中暗道:这沈木风果然是厉害得很,单是训练这等能言善道的侍女,就非容易之事,似这等脂粉陷阱,只怕能够逃过的人不多。

  轻薄的凤竹,突然间变得庄重起来,献茶之间,无不低垂螓首,只瞧的马文飞心中好生不忍。

  萧翎想到抢救父母时,难免要有一场恶战,入得那陋室之后,就盘膝调息。

  凤竹送上香茗细点,马文飞却不敢轻易尝试,想到那沈木风为人的毒辣,很可能在这香茗细点中渗入了无色无味的毒物,待凤竹离开之后,悄然取出携带的干粮,略为食用一些果腹。

  凤竹眼看奉上的茶点不动,也不多问,悄然收了起来。

  太阳下山时分,周兆龙果然是如约而来,牵着马文飞一只手,说道:“小弟已备下酒宴,为马兄洗尘。”

  马文飞道:“如此叨扰,实叫兄弟心中难安。”

  周兆龙道:“兄弟是久闻马见之名,今日一见,尤胜闻名许多。”

  萧翎经过一阵调息,精神充沛饱满,微微垂首,肃立于马文飞的身后。

  他虽然易容改装,但仍然不敢和那周兆龙目光接触。

  周兆龙为人虽然精干,见及细微,但他料不到一向高傲的萧翎,会扮作别人的仆从,始终未多留意,牵着马文飞,直向大厅中走去。

  萧翎紧随在马文飞身后而行,想到大厅去瞧瞧商八等是否已经混进了百花山庄。

  周兆龙虽然不愿马文飞随身仆从也去参与,但马文飞装胡涂不讲话,周兆龙不便擅自作主,叱退马文飞的仆从。

  穿过了几丛花树,到了一座烛光辉煌的敞厅中。

  敞厅中盛宴早开,一张红漆八仙桌上,早已坐了四五个人。

  萧翎目光微微一转动,看那辉煌的大厅中,只摆这一桌宴席,心下好生奇怪,暗道:这百花山庄举行英雄大会,函邀天下各方群雄,何以人数竟如此之少。

  心中念头转动,人却门入厅门后面,倚壁而立。

  周兆龙带着马文飞行近那八仙桌,说道:“诸位贵宾,今日兄弟要替诸位引见一个大有名望的人物。”

  桌上四个人,齐齐抬起头来,把目光投注到马文飞的身上。

  周兆龙指着马文飞,接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豫、鄂、湘、赣四省总瓢把子马文飞兄。”

  桌上四人,三个站起身来,一抱拳,道:“久仰马兄之名,今日有幸一晤。”

  只有靠北面的一个面色惨白,身穿白衣的中年文士,坐着未动,似是根本未听到周兆龙介绍之言。

  马文飞扫视了那白衣文士一眼,也未理会。

  周兆龙对那白衣文士失礼端坐未动的事,恍如未觉,却指着三个起身作礼之人,说道:“这三位是泰山三雄,王氏兄弟。”

  靠南面首位上年龄较大之人,道:“兄弟王通。”

  紧傍王通而坐的大汉接道:“兄弟王骥。”

  坐在正西位上的大汉,说道:“兄弟王放。”

  马文飞道:“幸会,幸会。”

  周兆龙望着那白衣文士,笑道:“这位是东海神卜司马干。”

  马文飞心中暗道:此人一副骄狂之气,我也不和他客气了,缓缓坐了下去,冷漠地说道:“原来是司马兄。”

  司马干冷笑一声,道:“马总瓢把子的气色很坏,近日里必有血光之灾。”

  马文飞淡淡一笑,道:“兄弟一向不信命相之论。”

  司马干道:“马兄不信,咱们走着瞧吧!在下索性说的武断一些,由今日算起,三日之内,马总瓢把子如无血光之灾,兄弟就从此不用东海神卜的称号。”

  马文飞听他说的如此肯定,也不禁心中微微一震,抬头望了司马干一眼,缓缓说道:“多承指教。”

  司马干仰天打个哈哈,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周兆龙眼看司马干已然吃了起来,急急端起酒杯,说道:“诸位请啊!”

  马文飞仍有着很深的戒心,喝了杯中之酒,但却不肯吞下,借故吐在手帕之上。

  只见司马干和王氏三雄,杯举酒干,才渐渐的放开了怀,吃喝起来。

  席中诸人,除了周兆龙殷殷劝酒之外,都很少说话,一席酒饭匆匆吃完。

  东海神卜居然从怀中摸出三枚金钱,双手合捧,摇动一阵,撒在桌上,看了一阵后,自言自语地说道:“这百花山庄混入了不少奸细。”

  马文飞吃了一惊,暗道:这狂人难道当真有卜算之能不成。

  只见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司马兄可能卜算出有几位么?”

  司马干道:“以卦相看来,至少有十位以上。”

  周兆龙道:“不多,不多,照敝大庄主估计,至少该有二十位以上。”

  司马干冷冷说道:“这么说来,那沈大庄主也会卜算之术了。”

  周兆龙笑道:“敝大庄主虽然不会卜算之术,但却是料事如神,从无不中。”

  司马干收起桌上金钱,冷冷说道:“以兄弟卜相分析,对贵庄大是不利……”

  周兆龙哈哈一笑,接道:“司马兄不用担心,诸般可能发生的变乱,都已经在敞大庄主的计算之中。”

  司马干似是对自己的卜算之术,充满着自信,说道:“也许变化出在贵大庄主的意料之外呢?”

  周兆龙目光一掠马文飞,接道:“纵然是变乱情况,确然出了大庄主的意料之外,那也不致引起敝庄的惊恐混乱。”

  司马干收起桌上金钱,冷冷说道:“周兄既然不肯听从兄弟的警告,兄弟倒要拭目以观贵庄如何应付混乱之局了。”

  泰山王氏三雄,心中暗自忖道:世间那有强行迫人相信自己卜算之术的人,这司马干也算得是一个奇怪之人了。

  马文飞缓缓站起身子,道:“此刻已酒足饭饱,二庄主还有什么指教么?”

  周兆龙道:“不敢,不敢,马兄如若有事,尽管请便。”

  马文飞一抱拳,道:“兄弟这里先行告退了。”起身而去。

  萧翎垂目紧随在马文飞身后,直奔翠竹轩。

  司马干望着那马文飞的背影,道:“二庄主可识得此人么?”

  周兆龙道:“我和他见面始自今日,但对他的底细,却是早已了如指掌。”

  司马干道:“此人就是一位大有问题的人物,二庄主要多多小心。”言罢,也不待周兆龙回答,就起身而去。

  马文飞和萧翎一气走回翠竹精舍,凤竹含笑相迎,捧上香茗,笑道:“马爷,可要休息么?”

  马文飞道:“我要静坐一刻,姑娘请自去休息吧!”

  凤竹道:“小婢在此侍候马爷。”

  马文飞一挥手,道:“不用了……”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如是姑娘存有离开百花山庄之心,等在下见得沈大庄主之后,自会代为进言……”

  凤竹急急道:“马爷既是不喜小婢常侍身侧,千万不可在大庄主面前,为小婢请命……”

  马文飞笑道:“我知道,我要请大庄主,把姑娘赐于在下,待离开百花山庄之后,姑娘就可以自由他往了。”

  凤竹黯然说道:“天涯茫茫,我无亲无故,你要我到那里去呢?不敢劳动马爷了。”转过身子,缓步而去。

  马文飞心中暗道:这丫头似有着离开百花山庄之心,只不知是真是假,唉!百花山庄中人,纵然是一个婢女,也使人莫测高深……

  忖思之间,瞥见那刚刚行出精舍的凤竹,重又急急奔了回来,说道:“马爷,有一位司马先生来拜访。”

  马文飞心中奇道:司马干找上门来,不知为了何事,看此人态度暧昧,用心难测,倒得留心一些才是,口中却连连说道:“快些有请……”

  一句话未说完,司马干已闯了进来,道:“打扰马兄。”语气冰冷,简直不似在说客气话。

  马文飞本待和他客气寒暄几句,但听得那冷漠的语气,心中一动,忖道:对此等倔傲之人也不用对他多礼,当下也冷冷说道:“司马兄有何见教?”

  司马干不用人让,自动坐了下去,道:“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马兄到这百花山庄中来,心怀别图,瞒得了周兆龙,却是瞒不过兄弟。”

  马文飞冷笑一声,道:“司马兄就是为这句话过访么?兄弟已经知道了……”

  司马干道:“周兆龙不听我警告之言,自负他们这百花山庄有如铜墙铁壁,实叫兄弟气愤不过。”

  此人每一句,都使人震骇、惊异,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概。

  马文飞一时间倒是摸不清他的用心,一皱眉头,道:“恕兄弟愚拙,听不懂司马兄言中之意。”

  司马干道:“兄弟之意,简单不过,我要在周兆龙面前证明我司马干卜算之术的灵验,并非是信口开河。”

  马文飞道:“不知司马兄要如何证明?”

  司马干道:“周兆龙不肯相信我司马干的话,我要他尝点苦头,知道我司马干的利害!”

  马文飞笑道:“愿闻其详。”

  司马干目光一掠那站在厅室一角的凤竹,欲言又止。

  知趣的凤竹,打量眼前形势,悄然退了出去。

  马文飞微微一笑,道:“现在可以说了。”

  司马干道:“马兄的来意,不但是兄弟了然,就是那周兆龙,只怕也知道的十分清楚。”

  马文飞淡淡一笑,道:“不错,兄弟和百花山庄中的人,是道不同难相为谋,承他们看得起我马文飞,奉柬相邀,如是兄弟不来,岂不是要被人耻笑我胆子太小么?”

  司马干道:“在下的看法,马兄到此,恐不止单是为了一点颜面英名而已。”

  马文飞心中一动,暗道:这人很少在中原武林中走动,既然不知他的来历,又不知他和百花山庄的关系,切不可露了口风。

  念头转了几转,定了主意,淡淡一笑,道:“不论司马兄心中如何想法,兄弟是不变既定主意。”

  司马干道:“如若马兄肯把既定之策,告诉兄弟,兄弟倒可助马兄一臂之力。”

  马文飞笑道:“司马兄自负神卜,何不自卜一卦,算算兄弟心中所谋。”

  司马干怫然不悦,霍然站起,道:“看将起来,马兄也是不肯信任兄弟了?”

  马文飞也站了起来,笑道:“彼此相交不深,司马兄不觉得问的太多了么?”

  司马干脸色大变,冷冷说道:“马兄可是迫逼在下相助百花山庄了?”

  马文飞道:“这个悉凭尊便!”

  司马干突然用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冷说道:“马兄日内定有血光之灾,可要兄弟指明你一条去路么?”

  马文飞笑道:“大丈夫生死何足畏,不用司马兄费心了。”

  司马干冷冷说道:“马兄既不相信兄弟这卜算之术,那么也就算了。”放下茶杯,大步而去。

  这东海神卜司马干,来自遥远的东城,自负学有所长,希望能在中原武林道上,扬名立万,甫入中原,正赶上中原武林哄传百花山庄之事,司马干慕名拜庄,毛遂自荐,原想凭借胸中所学,一举惊人,受人尊敬,却不料事与愿违,竟是未蒙重视,而心中一怒,又想帮助马文飞,把百花山庄闹一个天翻地覆,却不料又被马文飞拒于千里之外。

  守在室外的凤竹姑娘,眼看司马干含愤而去,悄然走回室中,收拾茶具,那知手指一和司马干用过的茶杯相触,一个细瓷白杯,突然碎裂如粉,洒了一地。

  马文飞微微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凤竹却嫣然一笑,道:“司马先生的武功不弱,他如能稍微沉着一些,不太急于名利,很快就可为百花山庄收罗重用!”

  马文飞心中一动,这丫头似是知道的很多,而且评论司马干的武功时,口气是那样平静,既无惊愕之感,亦无赞佩之意,难道这丫头也具有上乘武功不成,何不借此探听一些庄中隐秘。当下轻轻咳了一声,道:“在下久闻百花山庄,纳贤罗才,是以庄中有着无数的奇才异士,不知何以对那司马干,竟然十分冷淡?”

  凤竹笑道:“这等事,小婢本不敢谈,但马爷是正人君子,决不至陷害小婢,谈谈也就无妨了。”

  她探头室外望了一阵,接道:“只怪司马干来不逢时,大庄主正为英雄大会劳心,无暇接见于他,才埋没了这样一位奇才。”

  马文飞道:“难道二庄主就瞧不出那司马干身怀绝技么?”

  凤竹笑道:“一则二庄主的眼光目力,难以及得大庄主,他虽然瞧出了司马干是一位怀才奇人,但却无法瞧出他究竟有多大本领,二则他也无权重用那司马干。”

  马文飞道:“怎么?他身为百花山庄的二庄主,难道做不得一点主么?”

  凤竹道:“我们百花山庄,大权一向是集中在大庄中一人手中,二庄主只不过是传达大庄主之命罢了。”

  马文飞道:“原来如此。”

  凤竹黯然叹息一声,道:“马爷,这些话小婢只是随便说给你听听,如果泄露了出去,传入大庄主或是二庄主耳中,小婢这个苦头,就要吃大了,二庄主虽无权势决定大事,但惩治小婢,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马文飞道:“这个姑娘尽管放心,我马文飞岂是反复无常的传言小人……”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姑娘可知贵庄沈大庄主的宴客确期么?”

  凤竹道:“正期是明日中午,但今天晚上,确有一个盛大的晚宴,席设望花楼前的花圃之中,大庄主届时将亲身主持。”

  马文飞道:“承蒙姑娘诸多指点,在下是感激不尽。”

  凤竹微微一笑,道:“马大爷许下的诺言,但愿不要忘去。”

  马文飞道:“姑娘放心。”心中却是暗暗奇怪,道:我几时曾对她许下了诺言,许诺的又是些什么呢?

  凤竹微微一笑,满脸欢愉收了茶碗而去。

  只见萧翎缓步走入厅中,说道:“总瓢把子借机坐息一阵,也许夜间难免有一番应酬。”

  马文飞道:“好!我就在厅中坐息一阵。”

  萧翎心中暗自奇道:为什么不到卧室中去呢?有我萧翎替你护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正自怀疑之间,凤竹已重返厅中,笑着说道:“马爷请放心在室中休息,小婢已经移开了那两盆红花。”

  马文飞心中暗道:这丫头果然是聪明得很,当下行入卧室,嗅了一阵,果然再无香味,才盘膝坐在木榻之上,运气调息。

  萧翎回顾了凤竹一眼,道:“咱们总瓢把子,打坐调息时。向不许别人惊扰,此地暂有小的照看,不劳姑娘了。”

  他虽然脸色枯黄,但易容药物却无法改变那端正的轮廓,清澈的星目。

  凤竹目光当和萧翎冷电般的眼神一触,芳心突然一震,忍不住打量了萧翎一阵,茫然说道:“你面貌、眼神好像一个人。”

  萧翎冷冷说道:“像那一个?”

  凤竹伸出纤纤的玉指,按在顶门之上,思索了良久,道:“我一时想不起来了,但你那眼神,我一定见过。”

  萧翎心中暗道:这丫头的眼光、记忆,倒是很好,我易容之后,她仍瞧得出来,我对她毫无记忆,想来定然不是常见的了。

  只听凤竹娇声说道:“你追随马爷很久了?”

  萧翎道:“很久了。”

  凤竹缓步走出室门,左脚刚刚踏出突然又收了回来,转过娇躯,举手一招,道:“我想起来啦,过来我告诉你。”

  萧翎心中虽然不愿,但却知道这分派于此的婢女,明是侍候,暗是监视,如果对她太过冷漠,她只要在周兆龙面前,讲上几句坏话,使那沈木风加意防范,对自己援救双亲的举动,却是大有妨碍,只好缓步走了过来,道:“姑娘要说什么?”

  凤竹道:“你好像我们三庄主!”

  萧翎心头一跳,道:“我像贵庄的三庄主,姑娘取笑了!”

  凤竹笑道:“千真万确,你这对眼睛,确是像他,水汪汪的桃花眼,只是你面色枯黄,和我们三庄主俊俏模样,差的远了。”言罢,也不待萧翎回答,转身而去。

  萧翎心中暗道:看情形这丫头只发觉我像他们的三庄主一事,是从眼睛之上瞧了出来的,我该特别留心这眼睛才是。

  日落西山,夜色低垂,东方天际,升起了一钩新月。

  凤竹手中举着纱灯,缓步走来,低声对萧翎说道:“马爷醒了么?”

  萧翎道:“没有,姑娘有何见教?”

  凤竹道:“大庄主洗尘晚宴时间已经快到,快请唤起马爷,要他洁面更衣,准备赴宴。”

  萧翎道:“咱们总瓢把子一向衣着随便,不用更衣了。”

  凤竹放下手中纱灯,摸出火折子晃燃了,点起室中火烛,道:“纵然不用更衣,也该要叫他起来了。”

  萧翎笑道:“这事容易,姑娘不用躁心,决误不了事。”

  微微一顿,接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请教姑娘,不知姑娘肯不肯赐告。”

  凤竹道:“什么事?”

  萧翎道:“今夜之中,不知咱们是否可见到你家三庄主?”

  凤竹道:“自然是见得到了,敝庄主这场邀集的群雄大会,主要的就是为我家三庄主和江湖群豪会面。”

  萧翎心中暗道:不知又是那一个冒充了我萧翎,难道那蓝玉棠也被沈木风收罗在百花山庄之内不成。

  只听凤竹说道:“你问此事,可是为了我说你生的很像我家三庄主?”

  萧翎道:“这自然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在下要见识贵庄三庄主,既生的和小的相貌一样,为何是贫贵悬殊如此之大?”

  凤竹笑道:“我只是说你眼睛和他生的一样,至于其他地方,那就相差的太远了。”

  萧翎心中暗道:不知中州二贾和那神偷向飞混入了百花山庄没有。

  萧翎和凤竹谈话之间,马文飞已缓步走了出来。

  凤竹欠身一礼道:“马爷可要更衣?”

  马文飞道:“不用了,贵庄大庄主的洗尘晚宴,几时开始?”

  凤竹抬头望望天上一钩新月,笑道:“月上树梢头,已经到了。”

  马文飞道:“与会之人,都是些何许人物?”

  凤竹道:“凡是应邀来找我们百花山庄中参与英雄大会之人,全都要到。”

  马文飞点点头道:“咱们要即刻动身了!”

  凤竹拿起放在案上的纱灯,说道:“小婢替马爷带路。”举步向外行去。

  马文飞回头望了萧翎一眼,暗施传音之术,说道:“萧兄,赴宴之时,莫忘了和中州二贾等联系,商议动手之策。”

  萧翎点点头,紧行两步,迫在凤竹身后,搭讪着说道:“姑娘一直在这翠竹轩中么?”

  凤竹道:“是啊,我们那姐妹群中,用竹字排名的,都是在翠竹轩中侍客。”

  萧翎道:“原来如此,若是在兰花精舍之中迎客,那是要用兰字排名了。”

  凤竹笑道:“你很聪明嘛,举一能反三。”

  萧翎道:“好说,好说。”心中暗道:我在这百花山庄中,担当三庄主时,是何等的神气,那时,你这丫头,就算想和我说几句话也不容易,此刻倒得受你冷嘲热讽了。

  忖思之间,已绕过了两片花丛。

  抬头看去,只见一座耸云高楼,屹立在众女婢环绕之中。

  楼下一片如茵草地上、早已摆好了十几桌酒筵,看情形,邀请之人,并不太多。

  马文飞一皱眉头,道:“姑娘,咱们可是来的太早了一些?”

  凤竹道:“不早啦,那边不是有人来了么。”

  马文飞抬头看去,果见正北方花树中缓步走出一个高举纱灯的蓝衣女婢。

  在那蓝衣女婢之后,紧随一个手提描金箱,身着长衫,年约四旬左右,胸前黑髯及腹的文士。

  此人形状特殊,萧翎一眼之下,已然瞧出正是浙北向阳坪璇玑书庐主人宇文寒涛。

  在他身后紧随着百手书生成英。

  只见宇文寒涛在蓝衣小婢纱灯引导之下,在靠近望花楼的一面坐下。

  就这一会儿,四面花丛中陆续出现了数十盏纱灯,在几十个美婢引导之下,各就坐位。

  那筵席坐位,似已早经排好,数十个带路美婢,交错穿梭而过,带人就座,有条不紊。

  凤竹笑道:“马爷,入席吧!”移步向前行去。

  马文飞在凤竹引导下,入了席位。

  萧翎低声对凤竹道:“姑娘,可有我的坐位么?”

  凤竹颦起了柳眉儿,道:“你只要敢坐,就在旁边坐下吧!反正每一桌可坐八人,事实上人数都是不足。”

  萧翎道:“多谢姑娘指点。”

  凤竹道:“不用谢了。”转身退下去。

  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冤家路窄,兄弟又和马兄分配到同一桌上了。”

  马文飞目光一转,缓缓说道:“司马兄和兄弟倒有缘的很。”

  司马干缓步入席,在马文飞对面坐下,那带路美婢,悄然退了下去。

  马文飞目光一转数十个高举纱灯穿梭在筵席间的带路美婢,全都悄然退去,不禁暗暗赞道:百花山庄果然不可轻视,单是这些训练有素的美婢,就非江湖上任何一家门户能够及得。

  只见司马干说道:“百花山庄中这些美婢,个个都是人比花娇,不知已有多少人,跌入了脂粉陷阱之中。”

  这几句话,说的声音很高,似是有意让全场中所有的人全都听到。

  果然,数十道目光,一齐投注过来。

  司马干神色自若的端起茶杯,大大喝了一口,自言自语接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物不算毒,最狠妇人心,玫瑰多刺,酒色误人,偏又是自古英雄爱美人,石榴裙下,作茧自缚,可叹啊!可叹!”

  他每一句一字,都用丹田真气送出,听来声音不大,但却传出极远,筵席中人,个个听得真切。

  马文飞一皱眉头,低声说道:“司马兄,够了,已经是四座皆惊,万目齐注……”

  司马干冷冷接道:“兄弟观察在座之人,大部都跌入脂粉陷阱之中,岂不是一大可悲之事。”

  马文飞心中暗道:此人见语不惊人,心有不甘,不用再和他谈了。转过头去,装作不闻。

  司马干突然仰天打个哈哈,道:“天下愚人,何以如是之多,死在临头,还是贪图口腹之欲,吃几餐送终酒席。”

  这几句话又使得全场震动,立时议论纷纷。

  司马干眼看仍是无人理他,突然一掌击在木案上,只震得碗筷横飞,散落在地,伏案大哭起来。

  花树林中,奔出来四个青衣童子,送上新的碗筷。

  马文飞眼看他这等癫狂的举动,有心劝他几句,又怕缠上自己,只好忍下不理。

  但闻司马干那嚎哭之声,愈来愈大,全场皆闻。

  马文飞听他哭声甚是凄凉,心中暗暗奇道:此人武功不弱,亦似具有才华,何以会这般哭笑无常,难道当真是有些疯癫不成。

  他忍了又忍,终是忍耐不住,低声说道:“司马兄,群豪毕集,盛筵将开,你这般嚎啕大哭,成何体统。”

  司马干抬起头来,用袖拭去脸上泪痕,叹道:“兄弟眼下所见之人,大都即将身遭凶死,叫我如何不哭?”

  马文飞吁了口气,暗道:这人当真是不能搭讪。

  只听司马干接着说道:“可叹世人无知,急急的赶到此地,只为了送死而来。”

  他这般自言自语,似是与人无涉,但已有几个脾气暴躁之人,听得不耐,冷笑连连,嚷道:“你这狂人,疯子,疯子,狂人。”

  司马干正要反唇相讥,突然三声钟鸣,传了过来。

  那耸入云霄的望花楼顶,突然飞飘下一道彩虹,直飞到数丈外一丛花树之中。

  马文飞运足目力看去,原来是几匹彩绢衔接起来,由那楼顶垂下,心中奇道:沈木风垂下这一匹彩绢,不知是何用心?

  忽然铮铮几声弦响,传了过来,紧接着细乐声悠扬,起自四周花树丛中。

  马文飞暗暗想道:沈木风故意造出这些排场,用作唬人的方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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