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往百花山庄的大道上,一反平日的寂静、荒凉,衔接不断的快马,往来飞驰,触目一片紧张。

  萧翎心中奇怪,低声问道:“二哥,咱们的百花山庄中出了事么?”

  周兆龙摇头笑道:“大哥养疴数年,目下体能已复,又得三弟加盟,大哥为使兄弟一举成名武林,特地派出快马捷足,遍传金简,要在咱们百花山庄,举行一次英雄大会,一则庆祝三弟入盟,二则庆祝他功行圆满,三则昭告武林,血影子沈木风,重出江湖。”

  萧翎道:“原来如此……”微微一顿,又道:“这么说来,大哥昔年在江湖上,名头是很大了?”

  周兆龙笑道:“眼下咱们已经是生死与共的结盟兄弟,百花山庄中的隐秘,自然也用不着再避着你了。”

  两道冷厉的目光,缓缓由萧翎的脸上扫过,道:“兄弟,咱们大哥的名头,何至是很大,在十几年前,凡大哥行踪所至,不是引起轩然大波,便是令那一带武林人,退避三舍。”

  萧翎道:“这些年来,大哥退出江湖,不问武林中的是非,可是因为养病么?”

  周兆龙低声说道:“大哥内功精深,那里会真的有病……”

  萧翎道:“是啦!大哥要闭门不出,苦练绝技。”

  周兆龙对萧翎似已十分放心,淡淡一笑,道:“三弟只能猜对了一半,大哥避世不出,固然是为了苦练绝技,怕人打扰,但也确实要借机养息伤势。”

  萧翎道:“养伤,大哥被谁打伤了?”

  周兆龙道:“这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三弟只怕还在呀呀学语之中,大哥虽然被人打伤,但那一战,却是大大的哄动江湖,大哥是虽败犹荣。”

  萧翎道:“大哥可是中了人家的暗算么?”

  周兆龙道:“大哥武功高强,已有罡气护身,别人想暗算他谈何容易。”

  萧翎道:“那是怎么败的?”

  周兆龙道:“那一战,参与的高手甚多,九大门派中,有四家掌门人,亲率高手临敌,还有各处的寨主、帮主、教主等,都是一方之雄,大哥连胜十三场,击败了少林寺中罗汉三僧,武当派中的云阳子、终南二侠,和峨眉、青城两派的掌门人,当真是天下哄动,最后败在了少林寺达摩院主持十方大师手下。那十方大师号称当代少林门中第一高僧,岂不是虽败犹荣。”

  萧翎心中暗暗忖道:常听人言,少林一派乃是武林中正大门户,沈大哥和少林派作对,只怕不是好人……

  但觉一阵烦恼涌上心头,不愿再想下去,放腿疾奔,五个随行的大汉,又被甩落甚远。

  百花山庄中,也开始了紧张忙碌,各处花树阵中,都有佩带兵刃的劲装大汉把守,刁斗森严,如临大敌。

  周兆龙送萧翎进了兰花精舍,才告别而去。

  金兰、玉兰早已迎候室外,一见萧翎归来,巧笑相迎,送茶捧水,极尽柔媚。

  玉兰提着一双便鞋,屈下一膝,替萧翎脱下靴子,道:“三爷,奴婢和金兰姊姊,已奉庄主之命,拨作三爷随身侍婢了。”

  萧翎嗯了一声,道:“这个我如何敢当。”

  玉兰笑道:“我和金兰姊姊,为此欣幸万分,此后得常随三爷身旁,铺床迭被,执鞭随镫,不再侍客兰花精舍,但愿三爷能恩准留用,实奴婢姊妹之福。”

  她脸上满是乞求哀怜,显然,这几句话是由衷而发。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两位这般垂青于我,在下感激不尽。”

  二婢慌的齐齐跪了下去,眼眶中泪光隐隐,同声说道:“三爷答应了?”

  萧翎点头一笑,伸手去扶二婢,口中说道:“你们快站起来。”

  二婢一跃而起道:“谢三爷的恩典。”萧翎心中仍然惦念着江畔灵牌之事,说道:“我要回房去休息一下,无事不要扰我。”

  是夜二更,萧翎换上了一身黑色劲装,带上了柳仙子赐赠的千年蚊皮手套,赤手空拳,轻启室门而出。

  那知二婢对萧翎的一举一动,都异常留心,萧翎刚出房门,二婢早已悄立室外,劲装佩剑,似已等候多时。

  金兰轻声说道:“三爷,可要奴婢等随行听差?”

  萧翎怔了一怔,道:“不用啦。”

  玉兰解下背上长剑,道:“眼下这百花山庄,风云紧急,三爷最好带上兵刃。”

  萧翎笑道:“不用啦!我随便走走!”大步离开了兰花精舍,穿越花圃,直出庄外。

  花园中虽有守夜之人,他们都已识得萧翎,已是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谁还敢拦阻于他。

  萧翎仰望星辰,辨识了一下方向,突然一提真气,直奔三柳弯。

  这是晚月之夜,星光朗朗,景物依稀可辨,三柳弯仍然一片荒凉,寒冷。

  萧翎鹿伏鹤行,走近那三株老柳,提气跃起,抓住一个柳枝,借力一个倒翻,隐入枝叶密茂之处,探首向下望去,只见那木桌依然放在原处,香炉也好好摆在上面,只是金炉中,已没有那飘升起来的袅袅烟气,显然,在这一段时间中,无人来过。

  江涛澎湃,浊浪滚滚,夜暗中望上去一片银白。

  萧翎隐身在老柳密枝处,足足等候了一个更次,仍不见有何动静,不禁暗暗一叹道:看来今夜是不会有人来了。

  正等跃下树去,突闻一阵木橹划水之声,传了过来,不禁心中一动。

  转头望去,只见朗星微光下,一艘小舟,急驰而来,片刻间,已近江岸。

  三条人影,连翩由小舟之上飞起,瞬间已到了老柳树下。

  萧翎仔细一看,不觉心头一跳,暗道:我如早离开一刻工夫,也难见到他们了。

  敢情那当先一人,正是白昼在此见过的青衣童子。

  只见他身上斜背长剑,双手捧着那块灵牌。

  紧随他身后,也是个身着青衣的童子,手中捧一架古琴。

  最后一人,蓝衫白履,右手拿着一个折扇,缓步随在两个童子身后。

  萧翎目光一转,瞥见二条黑影一闪而没,似是伏下了身子,心中纳闷,暗暗忖道:这二条人影,不知是何许人物?

  就这一转念间,那蓝衫人和两个青衣童子,已然行近木桌。

  那当先一个青衣童子,跃身而起,挂上了萧翎的灵位,然后取出三炷香来,晃燃火折子,点起了拜香,插入香炉。

  借着火光望去,看出那蓝衫人,也不过二十左右,玉面剑眉,生相十分俊雅。

  香烟袅袅升起,清香四溢。

  蓝衫人放下手中折扇,微微一整衣衫,抱拳对着灵位说道:“兄弟年前到此,见兄大名刻在树上,一时动了奇想,借用了萧兄之名,萧兄地下阴灵有知,请恕在下冒名之罪。”

  萧翎暗暗舒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我还道这世上,当真有着两个萧翎呢。

  只听那蓝衫人继续说道:“兄弟虽然是冒用了萧兄之名,但自信并未有辱萧兄的名讳。”

  萧翎暗道:没有关系,只要你不做坏事,尽管用我的名字就是。

  但闻蓝衫人接下去说道:“兄弟受人之托,带这灵牌,来此奠祭萧兄,今日己满七日,明晨兄弟就携这灵牌别去,交还那相托之人,但愿今宵萧兄能显些灵异,也好让兄弟归去时,讲给那相托之人听,唉!萧兄啊!你虽然已经死了,但世间还有一位红颜知己,为你痛不欲生,晨昏时分,对着你的灵牌流泪祈祷,比起兄弟来,萧兄是强得多了,萧兄阴灵有知,也可瞑目九泉了。”

  萧翎听得心中纳闷,忖道:这人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那里有什么红颜知己……

  蓝衫人又朗朗接了下去,打断了萧翎的思路,道:“你那红颜知己,为你谱了一首凭吊你的曲子,兄弟今宵就弹此一曲,一慰萧兄亡魂。”

  只见那青衣童子,捧过古琴,端放在木桌之上,蓝衫人扬手把折扇插入衣领之中,右手一挥,铮铮几声弦响,划破了寂寂静夜。

  紧接着琴音丝丝扬起,果然是声声断肠,九曲百转,如泣如诉,古琴哀弦,闻之断魂。

  萧翎心神受到了强烈的感染,不自觉黯然泪下。

  突然,铮铮两声,哀哀琴音,倏然而止。

  两个青衣童子霍然拔出长剑,跃向两侧,流目四顾。

  原来那蓝衫人正弹到哀伤紧要之处,琴弦忽然断了两根。

  只听那蓝衫人长长叹息一声,道:“可是萧兄的阴灵,来此听琴?”

  他举起衣袖,轻拭去颊上泪水,道:“你那红粉知音,在伤心千回、断肠百折之中,谱出这一首‘流水断魂’的曲子,当真是每一声,每一字,都和她那哀哀哭声一般,萧兄啊!萧兄,你如阴灵有知,能忍心让她为你哀伤一世么?”

  萧翎只听得大为感动,忖道:这个人不错啊!他不过受人之托,但却能这般的忠人之事……

  但闻那蓝衫人口风一转,接了下去,道:“她为你这般伤心欲绝,萧兄也该为她想想才对,如若萧兄的阴灵,能显些灵异,使兄弟取信于她,兄弟不才,愿一生追随她罗裙之下,慰藉她的哀伤。”

  萧翎听得怔了一怔,道:“好啊!原来你这般求我,要我显些灵异,好如你求凰之愿……”

  那蓝衫人突然撩起长衫,不顾满地泥浆,跪了下去,说道:“兄弟借用了萧兄名讳,当尽我之能,使萧兄的大名,宏扬于武林之中,人人敬慕,流芳百代,兄弟这一生一世,永作萧兄的化身……”

  萧翎暗道,你又不是真的为我……

  那蓝衫人接了下去,道:“萧兄如肯答允兄弟之求,就请显灵给兄弟瞧瞧。”

  这时,那同来的两个青衣童子,已然搜索过四周归来,一左一右的站在蓝衫人的两侧。

  蓝衫人目光左右一扫,冷冷说道:“你们拔剑出鞘,如临大敌,岂不要吓跑了萧兄的阴灵,还不快给我收起。”

  两个青衣童子依言还剑入鞘,看那蓝衫人跪在地上,也跟着跪了下去。

  荒凉的江畔,恢复寂静,只有澎湃的江涛声,永不绝息。

  萧翎居上临下,看的甚是清晰,那蓝衫人闭着双目面对灵牌,口齿还不住微微启动,似是在暗暗祈祷,一时间,倒不知是否该现身问他一声,那位红粉知音,究系何人。

  正自拿不定主意当儿,忽见遥远处,一条人影,悄无声息的掩了过来。

  那人举步落足,轻如落叶,虽是行走在泥浆地上,也是听不出一点声息。

  蓝衫人和两个青衣童子,似都在至诚的期待着萧翎的阴灵出现,全神贯注,不知危难将至。

  星光下,可看出那是个瘦高的人影,已然逼近那蓝衫人身后丈余之处。

  那人的行动更慢了,似是对那蓝衫人甚多顾忌,蹑手蹑足,异常小心,生怕弄出一点声息,惊动了三人。

  萧翎的心中也开始紧张起来,不知是否该出手救那蓝衫人。

  沉默寂静中,弥漫着沉沉的杀机,那悄然而至的瘦高黑影,每向前移动一步,就加重了一分杀机。

  蓦地里,江流中又传来一阵木橹划水声音,又有一艘小舟,如飞而至,那瘦高的黑影,似是被那划水的木橹声所惊,陡然停下了脚步。

  急遽的变化,使萧翎有着目不暇接之感,回头望去,只见那小舟上飞起了一条娇小的人影,一跃飞下,落在江岸上。

  来人是个全身劲装的女子,背上斜背着一柄长剑,脚落实地,略一回顾,纵身而起,飞向那蓝衫人停身之处。

  就这一剎那,那悄然掩至近处的瘦高黑影,忽然不见,萧翎穷目搜望,才看出他伏卧在地上,想是因为那劲装少女出现的大快,那黑影自知逃避不及,才伏身倒卧了下去。

  那劲装少女飞落在木桌旁侧,蓬然一掌击在木桌上,说道:“我到处找你不到,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蓝衫人缓缓站起身子,语气中甚是冷漠,说道:“你这一闹,惊跑了萧翎的阴灵,我祈祷了半天,眼看阴灵将至,却被你这一闹,前功尽弃了……”

  那劲装少女怒声接道:“那里来的阴灵,我瞧你是被鬼迷了心窍啦。”

  蓝衫人道:“就算我被鬼迷了心窍,也用不着你来担心。”

  那劲装少女呆了一呆,嘤的哭出声来,飞起一脚,踢飞了木桌,桌上的古琴、香炉,一阵乒乒乓乓飞出了两三丈远。

  萧翎看她飞出一脚的威势,心中微微一动,暗道:这女子的武功不弱。

  两个青衣童子,早已吓的呆了,眼看主人心爱的古琴飞摔出去,也不知飞身去接,半晌之后,那适才捧琴的童子,才讷讷的说道:“公子,那张古琴……”

  蓝衫人接道:“快去捡回来,咱们走啦。”

  青衣童子应了一声,跑去捡回古琴。

  另一个青衣童子说道:“公子,那萧翎的灵牌,要不要带走?”

  蓝衫人怒道:“那灵牌如是丢了,你就别想再活了。”

  这青衣童子一惊,暗暗忖道:想不到那萧翎的灵牌,竟是比公子心爱的古琴更加重要。

  心中忖思,人却返身一跃,直向那正中老柳之上飞去,伸手取下灵牌。

  只听那劲装少女喝道:“什么人的灵牌,拿来给我瞧瞧。”

  这少女似是也有着一种很高的身份,竟使那青衣童子大大为难,捧着灵牌,呆在当地。

  只听她冷冷的接道:“好啊!连你们也敢欺侮我了……”

  那捧着灵牌的青衣童子,道:“姑娘不要误会,这个小人怎敢,只是未得公子允准,小人们不敢作主。”

  口中说话,两道眼神却瞧着那蓝衫人等候示下。

  那蓝衫人沉吟了一阵,才冷冰冰的说道:“拏给她瞧瞧吧!”

  青衣童子如命行了过去,双手奉上灵牌。

  劲装少女接过灵牌,瞧了一眼,问道:“谁叫萧翎?”

  青衣童子道:“这个小人不知,姑娘请问公子爷吧!”

  劲装少女刷的一声,拔出背上长剑,冷笑一声,道:“哼!管它小翎大翎,我把它劈了就是。”

  那青衣童子大叫一声:“姑娘使不得……”

  劲装少女接道:“快告诉我,这萧翎是男是女?”

  青衣童子接道:“姑娘如是擘了灵牌,公子定不放过小的,适才公子之言,姑娘单已听到了……”

  劲装少女道:“我问你这萧翎是男是女,谁要你噜苏了?”

  青衣童子道:“萧翎是位男子。”

  那劲装少女手腕一挥,啪的一声,把灵牌摔在地上,道:“哼!臭男人,干什么要这样珍贵?”

  那青衣童子捡起灵牌,用衣袖拭去泥浆,缓缓退到蓝衫人的身侧。

  蓝衫少年伸手取过灵牌,冷冷说道:“剑童,你保护灵牌不力,该当何罪?”

  剑童怔了一怔,欠身说道:“小的愿领责罚。”

  蓝衣人道:“好!你自己掌嘴。”

  剑童扬起手,乒乒乓乓,自己掌起嘴来。

  他虽是自己掌罚,但落手很重,片刻之间,双颊都肿了起来。

  那劲装少女越看越感觉得不是味道,厉声喝道:“住手!”

  剑童停下双手,望了那劲装少女一眼,又继续打了起来。

  那劲装少女羞怒交集,长剑一挥哭道:“好啊!你欺侮我还不算数,要琴剑二童也来欺侮我了?”

  那蓝衫人举手一挥,道:“不用打了。”

  剑童停下手来,但双颊已红肿起老高,嘴角汩汩流出血来。

  那劲装少女哭了一盏茶工夫,那蓝衫人有如未闻未见,既不劝解,也不喝止。

  萧翎隐身在老柳之上,看的十分真切,暗暗想道:看来这一对男女,有着很深的渊源,不知何故,蓝衫人竟然对她如此冷漠,唉!女的虽是泼辣一点,但这男的心肠却是太过冷酷一些。

  那劲装少女哭了一阵,也不见那蓝衫人来解劝,似是下不了台,哭声愈发尖厉,一面怒骂道:“你们站在这里瞧什么?快些替我滚远些去!”

  那蓝衫人不劝不问,似是就在等她这一句话,当下冷笑一声,道:“很好,可是你让我滚的。”抱起萧翎灵牌,大步而去。

  琴、剑二童紧随身后,护拥着蓝衫人上了小舟,但闻木橹拨水之声,小舟去如惊鸿,片刻间走的踪迹不见。

  那劲装少女耳闻小舟去远,似是真的伤了芳心,呜呜咽咽的当真哭了起来。

  她适才的哭声,旨在撤泼,是以哭的声音尖锐刺耳,此刻哭声,却是由内心之中发出,哀哀切切,动人心弦。

  萧翎心中忽生不忍之感,暗自想道:得想个法子劝她一劝才行……

  心念初转,忽见那卧伏在地上的瘦高黑影,突地又站了起来,缓步向劲装少女行去。

  那劲装少女哭的天昏地暗,耳目早已失去灵敏,那瘦高黑影逼近了她四五尺远,仍无所觉。

  萧翎心中大为紧张起来,暗道:姑且不论这女子,是好人、坏人,但堂堂男子,乘人不备,暗算一个女子、实是有欠光明之举,我萧翎岂可坐视不救。伸手折了一段柳枝,分断三截,扣在手中,暗运内力,蓄势待发,如若那瘦高黑影,一声不响的暗中施袭,立时将以三元联第的手法,打出柳枝。

  那知事情变化,又大大的出了萧翎的意外,那瘦高的黑影,逼近那劲装少女五尺左右时,突然停了下来,说道:“姑娘,不用哭了!”

  他虽然尽量想使自己的声音平和,但听上去仍然带着一股冷冰冰的味道。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这声音有些耳熟,当下运足目力望去。

  那劲装少女,似是突被毒蛇咬了一口般,哭声顿住,一跃而起,剑随身转,护住了前胸,目注那瘦高黑影,冷冷喝道:“什么人?”

  那瘦高的黑影道:“在下毫无恶意!”说话之间,人又向前跟了两步。

  劲装少女宝剑一挥,划起一片寒芒,道:“快给我滚开,再要妄进一步,可别怪姑娘我手中宝剑无眼。”

  那瘦高的黑影,突然放声一阵哈哈大笑,道:“姑娘今宵的际遇,在下已是亲目所见,亲耳听闻的了!”

  那劲装少女道:“你看到了,听到了,又怎么样?”

  那瘦高的黑影笑道:“那人对姑娘实在是太过份了。”

  劲装少女道:“我们自己的事,用不着别人来管。”

  瘦高的黑影道:“可是那人早已不把姑娘当作自己人了,哈哈,如若在下把今宵所见在江湖上宣扬出去,日后姑娘还有何颜在江湖之上走动?”

  劲装少女怒道:“你敢!”

  瘦高的黑衣人道:“为什么不敢,一个大姑娘家,向男人撒娇耍赖,人家却不顾而去,这件事当真是好笑的很,哈哈……”

  那劲装少女怒道:“闭口,你这般耻笑我,可别怪我要杀你灭口了。”

  萧翎暗作评论,道:那男子阴沉、险恶,施出各种手段,迫那女子就范,固是可恶,这女子要杀他灭口,倒也算得上毒辣的了!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只怕姑娘难以是在下之敌……”

  那劲装少女怒道:“胡说!”刷的一剑,刺了过去。

  那瘦高黑衣人侧身一闪,避开一剑,却不肯还击,冷然接道:“姑娘如肯听在下之言,和我合作,不但可挽回情郎变去之心,而且还可大大的在武林中扬眉吐气一番,当可使举世须眉,自愧失色。”

  那劲装少女似是被说动了心,刺出的长剑,陡然收了回来,缓缓说道:“咱们要如何合作?”

  黑衣人道:“只要姑娘听在下之言,假冒一个死去之人的名字,做几件惊人之事。”

  那劲装少女对蓝衫人,似是有深挚异常的情爱,急急问道:“要我冒什么名字?”

  黑衣人道:“萧翎。”

  藏身那老柳树上的萧翎,只听得心头一震暗道:好啊!想不到我萧翎这名字,竟然是如此的吃香,除了那蓝衫人冒用之外,还有人威迫这劲装少女冒用……

  只听那劲装少女低声说道:“萧翎,萧翎……就是那灵牌上的名字么?”

  黑衣人道:“不错,那人因假冒萧翎之名……”

  劲装少女接道:“你说的那一个?”

  黑衣人道:“就是那个穿蓝衫的少年!”

  劲装少女嗯了一声,道:“他叫蓝玉棠。”

  黑衣人道:“就是那蓝玉棠了,他假冒萧翎之名,引出了一位绝代红颜,才使他见新弃旧,不再喜爱你了……”

  那劲装少女急急问道:“那女子长的好看么?”

  黑衣人道:“自然是好看了……”

  劲装少女接道:“不知比我如何?”

  黑衣人上下打量了那劲装少女一眼,道:“以在下的眼光,评论两位,那该是春兰秋菊,各极其美,不过,在那蓝玉棠眼中瞧来,那人是比姑娘好看多了。”

  劲装少女道:“你又不是他,怎知道他的看法?”

  黑衣人道:“事情明显的很,如是那蓝王棠觉着姑娘比她好看,也不会弃姑娘去喜爱那人了。”

  劲装少女的杏目圆睁,冷哼一声,道:“我非得找着她瞧瞧不可,看她那里比我强了!”

  黑衣人道:“那位姑娘武功高强,你纵然找得到她,也未必是她敌手,何况你也找她不到。”

  劲装少女道:“这你怎么知道?”

  黑衣人道:“姑娘还未答复在下之言!”

  劲装少女道:“我这样去找她也是一样,为什么要假冒死去的萧翎之名?我不干。”

  黑衣人道:“好!姑娘既是不愿,在下也不勉强,咱们就此别过了!”转身大步行去。

  劲装少女心中大急,高声叫道:“站住……”

  黑衣人停下脚步,劲装少女问道:“你话还没有说完,她叫什么名字,我要到那里找她?”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她远在天涯海角,世外仙境,你这一辈子,别想找到她了;近在咫尺毗邻,随时可在你身边出现。”

  劲装少女垂下头去,沉吟不言。

  黑衣人接着说道:“姑娘如肯听在下之言,和区区合作,咱们是各取其利……”

  劲装少女奇道:“怎么各取其利……”微微一顿,接道:“是啊!因为那女子长的美貌,你可是想打她的主意……”

  黑衣人接道:“区区在下的喜好甚多,唯独不爱女色,姑娘猜错了!”

  劲装少女道:“那你要干什么?”

  黑衣人道:“在下只要她身上一件东西,其余尽交由姑娘去处理。”

  劲装少女道:“什么东西?”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姑娘不觉着问得太多了么?哼哼!你若不愿答应,在下还得去找别人,无暇奉陪了。”

  劲装少女突然长叹一声,道:“好吧!我答应你,但你可不能食言,要把她交我处理,杀剐任我作主。”

  黑衣人道:“这是自然,在下生平,和人斗智用谋,倒是无计其数,自毁承诺,从不屑为。”

  劲装少女道:“你等一下,我去取来应用之物。”

  黑衣人道:“慢着!有一件事,在下必得先行说明,姑娘也可想一想,就是在未曾找到那位女子之前,姑娘必须听从在下之命。”

  劲装少女道:“依你就是。”转身一跃,登上小舟,摇橹而去。

  黑衣人道:“姑娘要快去快来,在下不能多等。”

  劲装少女遥遥答道:“我要到坐来的大船上去,一则取应用之物,二则要他们自行回去,不用等我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小舟已没入起伏的江涛之中不见。

  黑衣人缓步走近江边,举目远眺。

  萧翎暗中一提真气,悄无声息的跃下树来,正好落在那黑衣人的背后。

  这时,如若他在暗中算计那黑衣人,只不过举手之劳,生擒打死,都无困难。

  要知江涛如啸,声闻数里,那黑衣人又正在想着心事,虽然有很好的武功,过人的耳力,也是难免受到干扰,不若平时灵敏,何况萧翎的轻功,得自柳仙子的嫡传,飘身下落,不带一点声息。

  那黑衣人心中似是焦虑,站立不安,转身游走,那知目光一瞬,突见萧翎站在身后,这一惊非同小可,但他久经大敌,遇事的应变能力过人,右掌一立,护住前胸,霍然横移三尺,冷冷的问道:“什么人?”

  萧翎道:“萧翎……”

  黑衣人心头一震,道:“什么……”

  萧翎道:“货真价实的萧翎,你如是想找我,那就用不着请别人假扮了!”

  黑衣人镇定一下心神,道:“那萧翎早已葬身江中鱼腹,世间那里还有真的萧翎,区区亲眼所见,你还骗得过我不成?”

  萧翎冷笑一声,道:“哼!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好啊!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了。”

  黑衣人越发惊异的说道:“你知道我是谁?”

  萧翎道:“冷面铁笔杜九,中州双贾中老二,哼哼!你可以易容改装,却无法改变你的声音!”

  黑衣人呆了一呆,道:“你当真是五年之前,落在这江中的萧翎么?”

  萧翎道:“托天保佑,在下未死!”

  黑衣人一拉包头黑巾,道:“那很好,在下正是杜九,你既然没有死,在下也用不着改装易容,掩去本来面目了!”

  萧翎冷冷说道:“中州双贾一向是形影不离,你既然在此,想那商八也定在左近了?”

  杜九道:“不错!”

  萧翎道:“带我去见他!”

  杜九道:“你要见他不难,但中州双贾一向是不受人令,何况你是否真是萧翎,在下还未曾认得清楚!”

  要知萧翎跌入河中之时,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身罹绝症,瘦弱异常,此刻的萧翎,雄挺秀伟,英气逼人,五年之变,判若两人,那杜九阅人再多,也是难以辨识。

  萧翎道:“你要怎样才肯相信?”

  杜九道:“我要你说明那日落江的情形。”

  萧翎道:“这又何难。”

  当下把那日落江经过,说了一遍。

  杜九上下打量了萧翎一阵,道:“果然是你了,我们兄弟,为你改扮易容,五年余未以真面目出现江湖,哈哈,从今之后,再也用不到这般……”

  萧翎接道:“快带我去见那商八。”

  杜九冷笑一声,道:“急什么呢?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何不同?”

  萧翎怒声喝道:“我心急如箭,等它不得,你走是不走?”

  杜九仍是那种冷冰的语气,道:“这五年的时光中,你一定有了奇遇?”

  萧翎剑眉耸动道:“你可要试试么?”

  杜九道:“该当领教。”

  萧翎提起了右掌,道:“那就接我一掌试试!”缓缓推出右手。

  他不知自己五年的成就有多大,但脑际中却记着中州双贾的武功十分高强,这一掌去势虽缓,却运足了十成劲力。

  杜九疾快的抬起右掌,推了出去。

  双掌接实,萧翎蓄蕴在掌心的暗劲,突然发了出来。

  杜九在双方相触的一剎那,已然觉出不对,但已无法闪避,只好硬接下了一掌。

  只觉一股强猛绝伦的劲道,直撞过来,心神一震,身不由己的退了三步。

  萧翎收了掌势,道:“可以去见商八了吧?”

  杜九长长吸一口气,纳入丹田,压制住翻动的气血,道:“皇天不负有心人,你真的投到了北天尊者门下。”转身放步而行。

  萧翎急欲早见商八,也懒得解说,紧随在杜九身后而行。

  杜九逐渐的加快行速,行了顿饭工夫,到了一处孤立的茅舍前面。

  茅舍的木门紧闭,室中不见灯光。

  杜九轻轻咳了一声,道:“大哥在么?”

  木门呀然而开,一个竹笠鱼装的白髯老人,当门而立。

  杜九晃燃火折子,点起了烛火,道:“大哥,从今以后,咱们用不着掩饰本来的面目了,萧翎他……没有死去……”突然张嘴吐出了一口血,摔倒在地上。

  白髯老人两道冷电一般的目光,投注在萧翎的身上,道:“你真是五年前落江的萧翎么?”

  萧翎应道:“正是在下。”

  白髯老人突然举手在脸上一抹,白髯尽落,露出一张团团的圆脸,道:“可是你打伤了他?”

  这张圆脸,留给了萧翎很深的记忆,正是那金算盘商八。

  萧翎道:“适才在江畔,在下和他对了一掌。”

  商八脸上泛现起困惑之色,道:“只一掌你就震伤了他?”

  萧翎道:“他伤势本来不重,只因他太逞强好胜,不肯及时运气调息,又经过这一阵奔走,血气难平,故而吐出一口血来。”

  商八伏下身子,扶起杜九,接道:“救人要紧,咱们等一会再谈。”

  萧翎倚门而立,道:“既然见着了,我也不怕你逃走。”

  商八仔细在杜九身上查看了一阵,道:“你能隔空点穴?”

  萧翎道:“这有什么稀奇。”

  商八不再言语,推活杜九的脉穴,摸出一粒丹药,送入杜九口中,低声说道:“二弟,你运气先调息一下,我和这位萧兄谈谈……”

  萧翎冷冷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瞧咱们也不用谈了,我记得五年前,我曾说过不杀你们,快些告诉我那岳姊姊现在何处?”

  商八微微一笑,道:“萧兄的武功,诚然不错,但如说能杀了我们兄弟,却也未必!”

  萧翎剑眉耸动,俊目放光,冷冷的扫掠商八一眼,道:“这些事,倒也不用争执,我只问你我那岳姊姊的下落。”

  商八摇摇头,道:“不知道,自从你落江之后,咱们兄弟失信于那岳小钗,也无颜回去见她,屈指算来,五年有余,没有见过她了!”

  萧翎眉宇间泛现出一片忧郁,冷然说道:“如若我那岳姊姊,有了三长两短,两位纵然被我斩作肉酱,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语音微微一顿,接道:“我那岳姊姊是被你们囚禁起来的,这话没有冤枉两位吧?”

  商八道:“不错,岳姑娘确是我带她安居在一处安全所在,可是我们兄弟答应了把萧兄带去见她,交换那禁宫之钥,不幸你落江失踪,咱们兄弟在左近十里江面上寻找甚久,但却一直未能找到萧兄,中州双贾能在江湖之上立足,受到武林中朋友器重,就是因为一生中从未失信于人,既是找不到你萧翎的下落,那等于砸了我中州双贾的招牌,自是壮士无颜去见那岳小钗了……”

  萧翎急急接道:“她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见她!”

  商八摇头说道:“岳姑娘的秘密居所,咱们只留有半年的食用之物,我们兄弟找不到萧相公,无颜回去见她,但却不能让她活活饿毙,因此,在萧兄落江五个月后,咱们兄弟易容改装,悄然潜返,给她送去些食用之物……”

  萧翎接道:“这么说来,两位还是有点人心了。”

  金算盘商八轻轻咳了一声,接道:“但当咱们兄弟回到那处秘居,岳姑娘早已自断铁栅而去,行踪不明,咱们兄弟化装寻访数年,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仍是找不出她的下落。”

  萧翎冷笑一声,道:“未找到我岳姊姊之前,两位不能算脱干系,有劳两位随我一行……”

  商八道:“到那里去?”

  萧翎道:“百花山庄,咱们以三年为限,三年之内,如若找到了我岳姊姊,自是释放两位……”

  杜九突然一睁双目,失惊道:“百花山庄!”

  萧翎道:“不错,这也值得大惊小怪么……”语音微顿,接道:“如是三年之内,还找不到我那岳姊姊,我就杀了两位。”

  杜九功力深厚,又得灵丹之力相助,经过这一阵调息,早已复元,一跃而起,道:“在下适才因是轻敌,被你一掌震伤,岂能心服。”

  萧翎道:“那你是还想试试了?”

  杜九道:“当然奉陪。”

  萧翎目光一转,道:“室中狭小,咱们到外面较量。”

  商八一伸左臂,拦住了杜九,道:“且慢,纵然要打,也得把话先说清楚。”

  萧翎道:“什么话,快说!”

  商八道:“你认识那血影子沈木风?”

  萧翎略一沉吟,道:“那是我的结盟大哥!”

  商八道:“他为什么不收你为徒?”

  萧翎怒道:“这些事,你也要管。”

  商八道:“你从那血影子沈木风学艺,武功自是了得,五年时间,不算太长……”他顿了一顿,又道:“纵然他细心相授,你天资聪慧,尽得他的真传,但真力内功方面,却未必就强过咱们兄弟,一对一的搏斗,你可以巧补拙,以血影子传你的诡奇招术,可打成一个半斤八两的平分秋色之局,你或可有取胜的机会,但如我们兄弟二人连手,你却是必败无疑之局……”

  冷面铁笔杜九冷冷接道:“就算那血影子沈木风亲自到来,也难在百招内,胜得中州二贾。”

  萧翎听得心中一动,暗道:听这两人口气,对我那结盟大哥沈木风,似是甚多畏惧,看来大哥的名头,果然是威震江湖,非同小可。

  金算盘商八不容萧翎开口,又抢先接道:“你估量一下目下之局,在下是句句出自挚诚。”

  萧翎道:“我从何人习武,不用两位多管,如若我存下了杀害两位之心,适才长江岸畔,那杜九早已横尸溅血了!”

  杜九口虽不言,心中却是暗暗的想到:这话不错,如若他在岸畔出手多攻我几招,我在重伤之下,绝对抵拒不住,势必非伤在江畔不可……

  忽听商八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萧翎暗凝功力戒备,运足目力四顾,提防中州二贾,暗中施袭。

  但见商八双手托着木门,轻轻掩上,人却借门缝往外瞧看。

  杜九背贴墙壁而立,紧靠着一扇窗户。

  但闻一声急促的步履声由远而近,又逐渐的消失不闻。

  金算盘商八转过身子,长长吁一口气。

  萧翎忍不住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商八道:“神风帮的帮主,率领着属下高手。”

  杜九道:“那神风帮主,突然在此出现,不知为了何故?”

  商八道:“大概是追踪萧翎。”

  萧翎接道:“追踪我……”

  杜九接道:“这倒不是,要追也是追那个假的萧翎。”

  商八咳了一声,道:“那位假萧翎,既然能骗得咱们兄弟,想来那不受他骗的人,只怕是也没有几个了!”

  萧翎道:“这些人追踪那假冒的萧翎,可还是为了那‘禁宫之钥’么?”

  商八道:“禁宫一日不开,萧翎就一日难得安宁,自岳小钗失踪之后,那萧翎该是追索那‘禁宫之钥’唯一的线索了!”

  萧翎冷笑一声,道:“可是在下却要向贵兄弟,追开我那岳姊姊下落!”

  杜九道:“可惜的是我们兄弟也不知道。”

  萧翎道:“反正在下是唯二位是问,两位既然说不出我岳姊姊的下落,只有委屈同往百花山庄一行了!”

  商八道:“如是我们兄弟不走呢?”

  萧翎道:“由不得你两位做主。”

  商八笑道:“好大的口气,中州双贾做了数十年的生意,好不容易创出的金字招牌,毁于一旦,害得咱们易容改装,在江湖上混了五年,这宗买卖,已然大亏血本,你还来讨债不成。”

  萧翎道:“对本对利,找不到我岳姊姊,贵兄弟两条命抵她一条。”

  商八道:“做生意讲究本钱,你这娃儿凭什么?”

  萧翎道:“就凭我这一双掌。”

  商八笑道:“那很好,我们兄弟是当得奉陪。”

  萧翎道:“这室中狭小,动手时有碍手脚。”

  商八道:“北行三四里,有一座荒凉的破庙,咱们到那里去如何?”

  萧翎道:“事不宜迟,要走就得立刻动身。”

  商八一跃而出,道:“兄弟带路。”

  三个人影联袂而起,疾向正北方奔了过去。

  果然,行约四里左右,有一座残破的大庙,商八带路,跃入庙中,直奔大殿后一座阴森的大院里。

  这座后院,足足两亩大小,荒草及膝,四周长满了高大的槐树,只有中间三四丈见方处,长草已被铲去,露出一片黄土地。

  商八伸手指着近东一排厢房,道:“在那排厢房中放有二口空棺材,如若我们兄弟伤亡在你的手中,那就有劳代为收了我们兄弟尸体,埋入这一片黄土地中。”

  萧翎微微一怔,道:“如是兄弟战死,也要劳请两位代办一事。”

  商八道:“但得力能所及,无不从命。”

  萧翎道:“日后两位如能再见到我岳姊姊时,别告诉她我战死此地的事!”

  杜九接道:“不行,中州双贾素不说谎。”

  萧翎心知中州双贾的武功高强,如若二人一齐出手,实难有制胜把握,淡淡一笑,道:“有我遗言相托,自是算不得说谎。”

  商八道:“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萧翎道:“两位是一齐上呢,还是一个一个的动手?”

  商八回顾了杜九一眼,道:“在下先单独领教,如若是你当真能把我打败,我们兄弟再联合出手如何?”

  萧翎豪气飞扬的说道:“如若是我萧翎怕你们中州二贾连手合击,也不敢奉陪来此了。”

  商八道:“那就请出手吧!我们人多,先让你三招。”

  萧翎道:“且慢,还有一事,必得先说清楚。”

  商八道:“在下洗耳恭听。”

  萧翎道:“贵兄弟为了一世英名,此刻已有了拼命一战的决心,但兄弟此际却无杀害两位之意,如若我侥幸胜了两位,还得两位答允留下有用的性命,帮我寻找我那岳姊姊!”

  商八哈哈大笑道:“看起来,萧兄这胜我兄弟之心,倒是坚强的很……”语声微顿,肃然道:“我兄弟如若当真是同败在你手下,那就终身听命于你,如果我兄弟胜了呢,也得你答允一事。”

  萧翎道:“什么事?”

  商八道:“寻得你岳姊姊之后,你得帮我们讨来‘禁宫之钥’!”

  萧翎道:“好吧!小心了。”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商八身躯横里一闪,一式脱袍让位避开一掌,只觉一股劲急的掌风,从身侧飞过,飘起衣袂,不禁吃了一惊,暗道:好小子,掌力果然不弱。

  萧翎一击不中,跟着欺身而进,双手左右合击,拍了过来。

  这一击却是无声无息,劲力蓄蕴掌心不发。

  商八一式移形换位,身子滴溜溜一个大转身,又避开了一掌。

  但觉人影一闪,萧翎双掌如影随形般,紧接而到,这次却是擒拿手法,五指搭向了商八右腕。

  商八心头大骇,暗道:好快的手法,急施一招风回弱柳,脚尖微微一用力,身子飘飘而起,避开一击。

  他虽然避开了三招,但人却退后一丈多远。

  萧翎停手不攻,冷然说道:“这一次,你该还手了。”

  商八道:“不劳费心。”身子向前一探,右拳迎胸击了过来,拳势将要接近萧翎时,突然一张五指化作神龙探爪,抓向萧翎肩头。

  萧翎一塌肩,人立原位不动,右掌却疾然而起,食中二指急急划出,拂向肩头。

  商八骇然而退,失手叫道:“兰花拂穴手!”

  萧翎道:“不错啊!贵兄弟当真是见过世面。”左手一探,五指平屈半伸,拂向肩头。

  商八那里还敢大意,右手一招惊涛裂岸,呼的一掌,劈了出来,强猛的内劲,山涌而至。

  萧翎已打的性起,右手一挥,接了一掌,左手斜里拂出食、中、无名三指,半屈轻弹,点向商八左肩缺盆、堂门、中府三穴。

  这一招兰香四射乃十二兰花拂穴手中一记绝招,金算盘商八,虽是久经大敌之人,也不禁有些应变不及之感,何况他右手已和萧翎硬拼上了掌力,闪避之间,更是困难。

  匆忙中一吸真气,左肩疾沉,塌落五寸。

  他应变虽已够快,仍是晚了一步,中府穴上,已被萧翎弹出的指力拂中。

  冷面铁笔杜九,眼看商八已吃了亏,如不及时解救,三两招中,即将落败,冷冷喝了一声:“接我一掌。”

  中州二贾,正好和萧翎相反,越打越是心惊,杜九首先为萧翎快速掌法所惑,右手斜里推出一招闭门推月,去封萧翎掌势,却不料萧翎左掌穿隙而入,拍向前胸。

  杜九门户洞开,这一掌眼看招架不及,只好向后退避。

  却不料萧翎拍向前胸的掌势,陡然收回,左掌一翻,拂穴手掠着右臂而过。

  杜九只觉臂臑、消乐二穴一麻,一条右臂劲道顿失。

  商八大惊之下,突然拍出一掌百鸟朝凤,幻起无数掌影,当头罩下。

  萧翎毫无对敌经验,眼看对方掌势幻起罩下,心头微慌,身躯一转,准备避开,左手却施一招满天星斗,封架攻势。

  就这稍一犹豫,已然慢了一步,商八的掌势,已然拍中右肩肩头。

  萧翎得庄山贝传授干清气功,护身罡气,已有小成,商八一掌击中,立时有一股反震之力,弹了回来,心头更是惊骇,失声叫道:“护身罡气!”

  萧翎受创之下,左手一招点出,修罗指力激射而至,点中了商八天池大穴。

  金算盘商八身躯摇了两摇,一跤跌倒。

  杜九大吃一惊,急急叫道:“大哥……”扑了过去。

  他右手受伤,难以运劲,左手一探,抓起了商八的身子。

  萧翎右肩挨了商八一掌,打的骨疼如折,他护身罡气,只不过三成左右的火候,如何能挡得商八的雄浑掌力。

  这一战,三人尽皆受创。

  但萧翎受伤一事,中州双贾却是懵无所觉。

  要知那玄门罡气,乃武林一道中至高绝学,在中州二贾的观念中,萧翎既有罡气护身,自是不会受伤。

  萧翎暗中咬牙,强忍伤疼,沉声说道:“不要动他,他中了我修罗指力,不知解救之法,不但徒劳无益,且将害他性命。”

  杜九脸色一变,道:“修罗指力?”放下商八,缓缓退到一侧。

  萧翎运起功力,抵拒伤疼,一面又施展柳仙子传授的独门手法,解开了商八为修罗指力所点伤的穴道。

  他虽然解开了商八的穴道,但自己却疼出了一身大汗。

  杜九冷眼旁观,还道他为了替商八解穴疗伤,累出了一身大汗,心中暗生感激之情。

  商八穴道被解,挺身坐了起来,双目圆睁,望着萧翎出神,半晌之后,才长叹一声,道:“萧兄身兼数家之长,我商八今宵算是大开了一次眼界……”

  长长叹喟一声,接道:“兄弟这一生之中,和人斗智比武,虽非第一次挫败,但却从未败的似今日之惨……”

  他回顾冷面铁笔杜九一眼,道:“兄弟,今将如何?”

  杜九一时之间,不明所以,茫然说道:“什么事?”

  商八轻轻咳了一声,接道:“为兄的已答允了萧翎,如若是败在他的手中,那就终身听命于他,但此事是重过一个人的生死,为兄的虽然是答允,但也不敢迫使兄弟相随。”

  杜九默然不言,但从闪烁不定的目光中,显见他心中正自有着强烈的变化,良久之后,才缓缓接口说道:“大哥之意呢?难道你当真的要追随于他,终身听他之命么?”

  金算盘商八道:“为兄出口之言,几时不算过了,但兄弟并未亲口答允过他,眼下倒还有一个摆脱为兄代你承诺之策。”

  萧翎心知此刻是两人今后一生作为所系,任由两人研讨相商,也不插口。

  杜九心中为难,来回绕了两个圈子,道:“有何良策?”

  商八道:“如若兄弟此刻和我割袍断义,划地绝交,从此两不相关,那兄弟自是可不受为兄承诺之言的约束了。”

  但见冷面铁笔杜九仰脸长长吁一口气,突然放腿疾奔而去。

  他奔行之势,迅若闪电飘风,眨眼之间,已走的踪影不见。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一言承诺,事关终生,也难怪他要远远的离你而去了!”

  商八摇头说道:“我那义弟,绝不是这等含含糊糊的人,他纵然要走,亦必是清清爽爽,绝不会拖泥带水,但此事关系太过重大,他一时难以决定罢了……”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在下有一事相求萧兄!”

  萧翎道:“但能力所及,无不应允。”

  商八道:“如若我那兄弟决心要和我割袍断义,划地绝交而去,萧兄请看在我的份上,不许出手拦阻于他。”

  但见一条人影流矢一般奔了过来,绕着两人打个转,又疾奔而去。

  萧翎看的真切,来人正是那冷面铁笔杜九,当下一挺胸,道:“商兄也不用太过为难,武林中人,视声誉重过生死,如果商兄有些后悔了,亦不必为此承诺所苦,尽可离此而去。”

  商八双目中暴射出无限欢愉之色,但瞬即消失不见,长长叹一口气,道:“我商八一生之中,从没有说过不算的话,武林同道看得起中州双贾,其因在此,我商某人也因此自傲江湖,这是我商某人一生奉行的金科玉律,头可断,血可流,信念不可屈辱……”

  但闻步履之声,传了过来,杜九重又奔了回来,行近两人身侧,突然停了下来,缓缓的说道:“大哥,小弟想了好久,才决定下来……”

  商八哈哈一笑,接道:“为兄已和萧兄谈好,他已答允不阻拦兄弟,咱们兄弟半生劳碌,积聚的珠宝,算是兄弟你一个人所有……”

  杜九接道:“小弟想来想去,还是要追随大哥,不论天涯海角,刀山剑林,生死不离。”

  商八一皱眉头,道:“你并未亲口允诺,尽可独行其是,何苦要终身受人之命,兄弟你……”

  杜九道:“我知道,但大哥答允了,和小弟亲口承诺,有何不同。”

  此等友爱诚挚之言,出自他的口中,仍是有些冷冰冰的味道。

  商八轻轻叹息一声,道:“为兄的害了你啦。”

  萧翎突然一抱拳,道:“两位肯答应,帮我找寻我那岳姊姊,兄弟已感激不尽,此后咱们是兄弟相称,平坐平行,不要谈那些终身受命的事了!”

  商八哈哈一笑,道:“萧兄的年岁不大,胸襟气度,实非常人能及,既是如此,兄弟也不再谦辞,从此刻起,萧兄是我们龙头大哥就是。”

  萧翎道:“兄弟这等年岁,如何敢当……”

  商八接道:“武林之中,强者为高,原本也无年岁之分,大哥请受兄弟一礼。”一撩长衫,拜了下去。

  杜九紧随着商八拜倒地上。

  萧翎也急急大礼相还,相对一拜而起。

  杜九突然说道:“萧大哥,做兄弟有几句不当之言,不知是否该说出口?”

  萧翎道:“江湖阅历,我不如两位甚多,这方面还得多承指教了!”

  杜九道:“大哥言重了……”

  他仰起脸来,望着满天繁星,重重的咳了两声接道:“我们今宵一诺,那是终身奉行,但却是只听你大哥一人之令,至于其他的人,不管和你萧大哥什么关系身份,咱们可是不卖这份交情。”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这个任凭两位。”

  商八道:“兄弟也有句不当之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大哥这身武功,是不是从那血影子沈木风学的?”

  萧翎道:“不是,不过那三位授艺前辈,都已多年绝迹江湖,说将出来,只怕两位也不知道。”

  他年轻面嫩,面对着两个几十岁的大汉,实在叫不出兄弟二字。

  商八哈哈笑道:“大哥如是有不便告人的地方,那就作罢,但得无碍,何妨告诉小弟们听听。”

  他心中对萧翎在短短五年多的时间中,有得这样一身成就,实是百思不解,疑问重重。

  萧翎道:“已是自己兄弟,说说自是无妨,但两位却不可随便告人!”

  杜九道:“大哥放心,小弟等岂敢乱谈大哥的出身。”

  此人的声音,总是带着一股冰冷之味,纵然是天下最柔和的言词,从他口中说出来,听来也有着冷若冰霜的感觉。

  萧翎道:“我这身武功,得自三位奇人,义父南逸公、恩师庄山贝,还有位姑姑柳仙子。”

  商八双目圆睁,道:“这三人还活在世上么?”

  萧翎黯然说道:“他们隐居在三圣谷内……”想到别离三位老人时,那等情景,心头一酸,再也接不下去。

  商八道:“大哥旷世奇遇,能得这三位老前辈的垂青,各传绝艺,那是无怪大哥的成就,超逾了武学常规。”

  杜九接道:“血影子沈木风,十年前凶名已震动江湖,大哥和他交往,还望要小心一些!”

  商八道:“沈木风,周兆龙,阴险毒辣,最擅暗箭伤人,他们结交大哥,恐是别有用心,唉!大哥的事,小弟们本是不该多问,但此事关系大哥安危,务望大哥多多留心。”

  杜九道:“最好把咱们今宵之事,别告诉两人,免得他们对你生疑。”

  萧翎还未及接口、商八又抢先说道:“近日中,江湖上,似是起了甚大的波动,但小弟等一直全神在追查那蓝玉棠,希望能查出岳姑娘的下落,未曾留心其他的事,明日起当在暗中查明情势,禀报大哥……”

  萧翎急急接道:“怎么?那位蓝玉棠和我岳姊姊有关连么?”

  杜九道:“眼下还未查出眉目,小弟等还不敢妄言,大哥请耐心等待几日,小弟必有确讯禀报。”

  语音微顿,立刻接道:“那蓝玉棠冒用大哥之名,出道不过年余时光,已然震动江湖,此人出身如谜,来历不明,但剑招之诡奇、辛辣,却是一时无两,小弟眼看他和人动手从未用过两招,拔剑一击,对方不死即伤,大哥日后遇得此人,还望多加谨慎小心,小弟已和江边那位姑娘有约,不奉陪大哥、二哥了。”转身一跃,人已到一丈开外,接连两个飞跃,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

  商八道:“未遇大哥之前,小弟等是一心一意的查追那岳姑娘的下落,但此刻,小弟却不得不留神江湖上的动静了,大哥目下和绝世凶人相处一堂,诸事望多小心,兄弟要先走一步了。”

  萧翎急道:“咱们日后要如何相会?”

  商八道:“我等如有要事,自会找上大哥,传递消息,但如大哥相招,可用暗记指引。”当下把暗记告诉萧翎。

  此人心思缜密,说完暗记之后,仍是有些不大放心,回头指着那正东厢房,接道:“如是江湖有甚惊变,咱们兄弟连络不易,或小弟等因要事困扰,难以晋见大哥,大哥可到那厢房之中,靠南方一口棺材里取阅小弟们的报告,但这等连络之法,乃非常手段,平常之时不可轻用,大哥珍重。”抱拳一礼,回身而去。

  萧翎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说不出心中是何感觉,两人再三警告他处境险恶,使萧翎生出一种惘惘然的感觉,想不到那日和周兆龙等结盟,确实是为人情、形势所迫扰,糊胡涂涂的答应了下来,事后想来,无疑中了圈套,但米已成饭,悔之已晚,日后要小心从事,相机应付了。

  这番深深的思量,似是陡然间长了不少见识,仰天长长吁一口气,离开了荒凉的破庙,直向百花山庄而去。

  夜色沉沉,寒风拂面,萧翎一路急奔,直待将近百花山庄,才放缓了脚步。

  忽然间,瞥见一条黑影,一闪而没。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什么人,深更半夜,这么慌急的赶路,而且不走大道,看去向,又似是赶往百花山庄。

  正自难作主张,突然身后蹄声得得而来。

  回头望去,只见一匹快马,闪电流矢一般,飞驰而来。

  萧翎暗暗赞道:好快的马儿……心念初动,健马已到身侧。

  马上人一身黑色的劲装,伏在鞍上疾奔。

  萧翎还未看清楚来人面貌,那马上人已抢先喝道:“什么人?”呼的一声,一条长长的皮鞭,抽了过来,萧翎心中大怒,暗道:这人好生冒失,也不问清敌友,出手就是这样重的鞭子,左手一挥,疾向那马鞭抓了过去。

  马上黑衣人武功了得,右腕一挫,长鞭陡然收回。

  那前行的健马,快速惊人,那人收回鞭子,快马已远距萧翎两丈开外。

  萧翎心头大怒,一提真气,正待施展轻功,追那快马,却不料那快马突然打了一个旋身,重又转了回来,长鞭扬处,又抽过来。

  这一次,萧翎有了准备,那还容他收回长鞭,右手疾翻而起,一式破云摘星五指一合,已然抓住皮鞭。

  萧翎这快速,准确的手法,使那马上黑衣人大力吃惊,冷哼一声,道:“放手。”寒光一闪,削向萧翎的右腕。

  此人出手奇快,长剑紧随在长鞭之后削来。

  萧翎暗暗吃惊道,好快的剑招。右手一挫,带动长鞭,左手兰香暗送,五指半屈半伸,拂向那人腕脉。

  快马上的黑衣人,似是知道此招利害,虽然未失声叫出兰花拂穴手,人却松开了长鞭,一跃下了马背。

  萧翎右脚一抬,直踏中宫而上,左手闪电劈出四掌。

  南逸公那连环闪电拳掌,为武林一绝,出手之快,变化之急,世间拳掌,无与匹敌,这四掌快攻,迫的那黑衣人连退了四五尺远。

  那黑衣人跃下马背时,长剑已横胸而立,准备出手抢攻,那知萧翎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欺而上,照面攻出四招,抢尽先机,迫的那黑衣人不但无力还手,而且连招架也来不及。

  但他武功确实不弱,待萧翎四掌攻过,势道一缓,立时展开了反击,长剑挥动,寒芒流转,快剑急攻,涌起朵朵剑花,又把萧翎迫退了两步。

  萧翎怒气上涌,暗忖道:素不相识,无仇无恨,出手如此毒辣,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正等出手反击,忽听一声熟悉的大喝道:“快快住手,是自己人!”一条人影,疾奔而至。

  那黑衣人当先一跃而退,收了长剑肃然而立,道:“不知二叔驾到,小侄未能迎候,尚望恕罪。”说话中抱拳一揖。

  萧翎转眼望去,只见来人一身华衣,正是百花山庄的二庄主周兆龙。

  周兆龙挥手微笑,道:“这位是你的萧三叔,快快过来见过。”

  那黑衣人愣愣的望着萧翎,呆了一阵,抱拳说道:“小侄单宏章,见过萧三叔。”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单宏章二十四五,面如锅底,黑中透亮,虎目阔口,两道浓眉,看上去一脸精悍之气。

  这人的年龄大过萧翎甚多,这么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萧三叔,萧翎心中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急急还了一礼,道:“不敢当,单兄……”

  周兆龙急急说道:“长幼有序,这辈份礼数,乱它不得,三弟不用客气了。”

  单宏章一直瞪着一双虎目,不停的打量萧翎。

  萧翎轻轻咳了一声,道:“单贤侄不用多礼。”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单贤侄乃大哥的入室弟子,派去塞外两年,今宵才赶了回来,不知三弟加盟之事,如有开罪兄弟之处,万勿放在心上。”

  萧翎道:“小弟亦有莽撞之处,如何能怪得单贤侄。”

  单宏章欠身说道:“小侄不识三叔,多有得罪,愿受责罚。”

  萧翎只觉脸上一热,连连说道:“错在双方,不提此事也罢。”

  周兆龙接口笑道:“有道是不知者不罪,贤侄也不用抱咎了,你这萧三叔武功绝世,日后你要向他多多讨教。”

  萧翎道:“二哥不用捧小弟,这单贤侄的武功,不在小弟之下。”

  周兆龙道:“彼此一家人,三弟不用太过谦辞……”目光一转,望着单宏章,道:“贤侄最得你那恩师器重,此行塞外,定有大成了?”

  单宏章道:“只能说幸不辱命……”

  微微一顿,又道:“我那恩师伤势可好了么?”

  周兆龙笑道:“足以告慰贤侄,令师不但伤势痊愈,而且他数十年的苦练,始终未能大成的‘血影神功’,也借这养伤之机,功行圆满,连带几种绝学,均都练成,再有你萧三叔加盟相助,单贤侄塞外之行,又圆满如愿归来,行即将见百花山庄的金花令谕,号令天下武林。”

  单宏章道:“这些年来恩师闭门养伤,庄中大事,都由二叔一人承担,这多年来二叔实也够辛苦的了。”

  周兆龙笑道:“总算平安渡过了。”

  单宏章抬头望望天色,道:“小侄还得先行回庄,禀报此次塞外之行的经过,两位叔父且请慢行一步,小侄得先走了。”

  周兆龙道:“你那恩师正在望花楼上欢宴佳宾,遍寻三弟不着,庄中已派出一十八骑快马,传谕百里内的暗桩,找寻你萧三叔的下落,想不到你们叔侄,却在这里打了起来……”

  他纵声一阵大笑,接道:“大哥久候三弟不见,又不便怠慢佳宾,已然开了筵席,咱们也得早些回去了。”带着萧翎,放腿而奔。

  萧翎低声问道:“来的什么人物,竟得欢宴于望花楼上?”

  周兆龙遣:“届时大哥自会替三弟引见,急也不在一时,咱们得快些赶路了。”

  三条人影,疾如流矢般,奔行在宽阔的大道上。

  单宏章虽然已和萧翎动手数招,觉出他武功确实不弱,但见他那点年龄,心中仍是有些不平,暗暗想道:师父也是,纵然是邀人加盟,也该找个年龄大一点的才对,此人年不过弱冠,此后我要以长辈之礼,侍奉于他,实叫人心下难服。

  他胸中一股闷气,难以发泄,全力提气奔走,希望能在轻功之上,压倒萧翎,也好舒出一点闷气,弃马步奔,疾若流星,眨眼间已然超过了周兆龙和萧翎。

  周兆龙何等狡猾,那还会猜不出单宏章的用心,当下放开萧翎手腕,低声说道:“三弟,咱们也走快一些。”全力奔驰,快如飘风。

  萧翎的轻功,得自柳仙子的传授,那柳仙子昔年以轻功称绝江湖,一时无两,但是萧翎不愿太露锋芒,始终追随在周兆龙的身后,三个人保持不足一丈的距离,电掣垦驰般,冲向百花山庄。

  这一段行程,不足五里,三人这般追奔,那消片刻,已然进了百花山庄。

  单宏章陡然收住奔行之势,暗运一口真气,调息一下,转目望去。

  只见周兆龙和萧翎并肩而立,相距自己不过二尺。

  那周兆龙面上微现红晕,隐隐间有喘息之声,但萧翎却是行若无事,不禁心头微微震惊,忖道:看来,我和周二叔,都已使出了全力奔走,这位萧三叔却是轻描淡写的追踪而行,幸得这段行程很短,难以明显的分出优劣,如是长程奔走,只怕画虎不成反类犬了,不自禁的对萧翎多生出两分敬重之心。

  周兆龙是早已知萧翎的武功,自是不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道:“贤侄北上塞外两年,轻功反是大有进步了,可喜,可贺。”

  单宏章道:“小侄急欲晋见恩师,面告塞外之行的经过,致放肆抢先而行,两位叔叔勿怪。”

  周兆龙笑道:“见贤侄武功日益精进,我们这作叔叔的高兴还来不及,那有见怪之理。”当先举步领路,大步直奔望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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