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鼠

    乐声起。


    阿昇面戴鬼萨面具，身着白地夜祭七星彩穗大神神服，祭舞流畅有力，身后两个穿着青紫色苗族盛装的姑娘端着木茶盘，茶盘上雕刻着苗文，呈放着一花一草。


    盛大的队伍后跟随着村民，在村中路上迎萨。


    萨岁的祠庙前摆起香案，一颗被红布包裹住的头，三碗鲜红的肠、肚、肝、肺等，盆中烧香纸，祭祀萨岁。


    提前赶来的少男少女用无花草编制的绳围住萨堂三圈，将无叶花放在岩三座的河边，大长老在萨庙中口念祭祀萨词，求其保佑村寨平安。


    “这天还没有亮，他们就开始祭祀，搞到下午五点，十二个小时啊，”荼驭探头，“是要从萨岁庙开始，绕着村子舞一圈，再回到这吗？”


    “确实是要从萨岁庙拜祭后迎出萨岁神像，祭祀完后再将神像送回萨岁庙。”


    衍岚眼睛没有离开队伍：


    “但歌词的最后一句是‘十二扇扇送萨岁，古井洛泉换花草’，结合我知道的民俗，是一个小时绕一圈，一共要绕十二圈，把萨岁的赐福从神位送到各家。”


    队伍靠近，衍岚转头，从树林中看到向队伍移动的卢淑文和裴宇琛。


    卢淑文似有所察地抬头，遥遥和衍岚对视。


    抬手打了个手势。


    他们要开始找时机行动。


    “神像蒙住眼睛都是为了防止祂们看到什么脏东西。”


    衍岚看队伍停止，大长老虔诚地拿出钥匙，示意二长老打开神龛锁链。


    “但这神像本身就是个脏东西。”


    神龛打开，神像露出真容。


    神像青紫，珠帘掩面，浑身雕刻奇诡的花纹，手握一花一草。


    在打开的瞬间，粗糙茂盛的毛发在神像上生长，兽耳凸起，红布遮住眼睛。


    四下的村民却依旧恭恭敬敬，丝毫没有察觉异样，看着大长老把它拿出，要送到队伍中央抬起的华丽神龛中。


    “既然没什么进攻的时机，那就制造点时机。”


    衍岚从背包取出远程遥控器，在手中转了几下：“给你变个戏法？”


    荼驭翻了个白眼，无语：“变屁，你这道具都是我提供的。”


    “行，那我给我的天使投资人展示下科学实验。”


    衍岚用遥控器对准山下的萨岁神像，轻轻张嘴拟声：


    “嘭。”


    接着按下手中遥控器按钮。


    神像背后闪烁红光，突然出现一枚微型遥控炸药。


    ——是衍岚和荼驭在第一次来到萨岁庙时留下的！


    【道具名：呔！妖精，送你上西天】


    【品质：普通】


    【使用说明：轻轻地，我按下了按钮，送你轰轰烈烈地，去见太奶。】


    大长老陡然变色。


    荧屏闪烁几下，爆出刺眼光芒！


    “嘭——！！”


    神像猝然炸裂，碎片四溅，火焰直冲屋顶，燃烧祠堂，眨眼间化为火海。


    在外等候的众人大声惊呼，在变故中乱了心神。


    “阿爷！”阿昇霍然惊起，向着萨岁庙冲去。


    草丛中的卢淑文和裴宇琛愣了几秒，瞬间抓住时机冲出！


    后者抵挡要去查看的村民，前者直拦阿昇。


    “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荼驭被气氛影响，略带激动，“我们是要去打架吗？”


    “你去帮他们拦住村民，”衍岚把遥控器揣好，“我去废墟里找找隐藏入口，得把那新萨岁引出来杀了。”


    “你自己小心。”


    二人说完分离，迅速奔向目标地。


    衍岚顺着陡坡滑下，避开人群视线，踏入废墟。


    她看到二长老分离的碎肉炸的满地都是。


    刚刚爆炸中心却多出一个大洞，粗糙的毛发散在四周，而且没有发现大长老的衣物碎片。


    “跑的倒是快，自己家的人炸成肉泥了也不管。”


    衍岚毫不犹豫跳入洞穴。


    不深，落地时土地松软，四通八达的隧道看起来更像是老鼠窝。


    “这种老鼠洞要打出来可耗费着功夫呢，我看着方圆百里的耗子洞建设都被你承包了。”


    衍岚随手打掉胳膊上的灰土，掐算了个方位，边说边向西北走。


    隧道越来越宽。


    在道路左右分岔的道口显出凹陷进的土洞。


    像是个躲藏贮存东西的小仓库，摆满了旧架子，柜子和书籍。


    旧架子上摆满了骨灰坛，像是集邮一样写着名字、死亡年月、死亡原因。


    【宿青禾，女，1956年7月，难产死祭】


    【苗红玉，女，1964年9月，难产死祭】


    ……


    衍岚一步步看过，顺着时间走到最后一排，目光顿住：


    【鹿笙，女，1991年12月，难产死祭】


    是卢淑文要找的那个女孩。


    “这都是外乡人的骨灰，他们都留在了这里。”


    声音从身后传出，略带沙哑，但听着有劲力，最多30岁出头。


    “难产死祭，是什么意思？”


    衍岚没有回头，把鹿笙的骨灰罐从架子上拿了下来。


    “萨岁相中了她们的血肉，但她们只是外乡人，不过是用来调控我们侗花村纯粹血脉的，只是个载体，生下一个就可以死了。


    “而难产死亡肚子里也会留下死亡的胎儿，这样就是双倍的血肉，既是死祭，也是婴孩的祭祀，一举两得还不会惹人怀疑，这是我绝妙的点子！”


    身后的声音激动，带着崇敬和狂热：


    “萨岁是无上的，它带给我重生，即使不能第二次赋予，它也告诉我如何才能进入循环等待破局。


    “所以能被萨岁选中是她们至高无上的荣耀！你不是想知道那些孩子是怎么死的吗？我来告诉你——


    “如果生错了性别我就会抱走，然后在岩三座的河里活活溺死，然后带到你们外乡人居住的旅馆里进行分魂，总不能让他们留在水里当破坏我计划的水鬼！”


    衍岚把鹿笙的骨灰坛放在显眼的地方，回头看去。


    面前的大长老已经看不出人的样子。


    皮肤青紫，七窍流血，露出的皮肤上长满了灰色毛发，胳膊上的鼠毛挤满了宽袖，手里还拿着那根鼠头拐杖。


    但面部的皱纹不见，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看来你的萨岁要寄生在你身上，”衍岚挑眉，“把你吃干净了。”


    “不，我只是把身体借给萨岁神。”


    大长老哑声笑道，突然抬起拐杖插进两面架子的缝隙。


    “咔”，轻响过后地面突然裂开。


    机关！


    地面流沙般软化下陷，脚下黏腻无法着力，衍岚抬了下脚，随即放弃。


    “这是我特意准备的捕兽夹，你出不去，我要把你献给萨岁，我要……啊啊啊！！”


    大长老突然痛苦尖叫，血管曲张，眼眶开始撕裂。


    “我要，我要——”


    另外一道奸笑的声音从他体内响起，模糊血腥的鼠脸粗暴地挤开人皮，猩红的眼睛盯着衍岚，狰狞又垂涎：


    “我要把你吞进去，炼化了你，我就能成为真正的神！”


    老鼠头叽叽笑着，根本不顾大长老的死活，直接掰断他的脖子，将刚刚还得意的脑袋丢到一边。


    彻底占据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