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海底人（二）

    无论之前做了如何充分的心理准备，真正站到台前的那一刻，静香还是免不了感到紧张。她和伙伴们一起加入大雄的事业也有个把月了，而今时今日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么长时间以来，大雄第一次给他们分派了各自的任务，要他们分别去往五个不同的地方，促成一个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联盟。


    静香隐隐感觉到，布莱克·红环的造访使大雄的心境有了微妙的变化……原本放在很后面才会考虑的事，他现在就打算做掉。橄榄叶之盟能带给成员国的益处还在其次，大雄是想要用这个联盟把地球武装起来，下一次布莱克来访时，迎接他的力量就会比现在强一百倍、一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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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涌潮王国。海晶石宫殿。


    即便转入了联邦制，努联盟并没有那些象征着王国的文化建筑一并抹去，而是好好保留下来，定期还会安排人员去进行古建筑质量检修。而这座海晶石宫殿是唯一不用担心质量问题的……早在两千五百年前，海底人就用一种名为“海晶石”的稀有海底矿物建起了这座行宫，用以安排国王的起居生活。这种矿石在海底会发出一种神奇的淡蓝色荧光，自身就可以当做光源来使用，除此以外，将其和铁、镍、铅按照特殊比例混合加工后，似乎能够做出一种不得了的超导材料，在科学研究上也有非常大的价值。


    那是个何其奢侈，而又何其愚昧的年代啊……海底人明明已经预感到了海晶石在科研方面有着巨大的潜力可以挖掘，盛极一时的“艺术追求”却压倒了科研的声音，毅然决然地把它们全都磨成了砖，一块一块，搭建起了这座海晶石宫殿。海晶石制成的砖块稳定性强到不可思议，即使是匠人将宫殿造成了陆地上那种圆顶的样子，中间全都是空的，却依旧能吃住这可怕的水压……


    在黑压压的深海中，一座闪烁着荧光的宫殿静静地伫立着，视足以将铁块压成薄片的水压如无物，神秘而又不可名状。


    他们就这么白白错过了一次技术爆炸的机会。


    时至今日，海晶石宫殿里的人从帝国高层转为联邦高层，这里也成了一座专门用来商议国事的严肃场所。静香对这里的印象就是有阴森和可怕……上一次，她和几个伙伴站上圆石铺成的地砖，却是为了接受海底人高层的“宣判”。离死亡只差一线的惊险和后怕让她对这座看似华丽的宫殿没什么好印象。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座大殿设计得对来放射非常有恶意……首先，自己站的圆台非常低，几乎是这座单层宫殿里最低的地方了，周围那一圈持枪的卫兵站的位置都比自己要高一个台阶。而那几位努联邦的高层呢？他们的椅子用高贵的海晶石砌成，悬在离自己五米远的高处。那儿另外有一圈环境的高台，上位者们就好整以暇地端坐在高台的座位上，朝下俯视着自己，坐姿一个比一个嚣张，充满了官僚的气息……


    和之前的帝国制度比起来，无非就是椅子多了几张而已，其实都是一丘之貉。


    一股浓烈的“不平等感”在静香心中升起，她感觉到这个宫殿似乎并没有将来访者当做“客人”。你看看这压抑的环境，押解犯人估计也就这待遇了。


    最让她感到可悲的是，艾尔这会儿也换上了一身宽松的正装，胸前印着三叉戟的图案，混在他们中间，高高坐在那些座位上俯视着自己。海晶石的荧光将视线弄得有些模糊，再加上自己身在低处，难免有些背光，那帮大人物的脸竟然一张都看不清——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制造者故意设计成这样的。


    至于大雄的计划……其实比想象的更容易说出口。在几位“议长”宣布大会开始后，这个女孩就尽全力用客观的、平缓的语调复述了一遍橄榄叶之盟的计划，包括联盟的预备成员国、联盟在未来的作用等等。期间她也被打断了几次，议长们就一些结盟的细节问题向她提问，而且次数还不少……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和别国结盟是件大事，更何况是一次性拉上四个盟友，不好好打听清楚可不行。他们的提问多是侧重于别国的军事、经济和政治结构，似乎恨不得一次性把别国老底全都摸清楚似的，对联盟的未来发展反倒没什么兴趣，这点让静香很是意外。


    这期间，她听到的声音大多是醇厚的男中音，艾尔清亮的少年音更是一次都没出现过……静香不禁想象:这个从军界提拔上来的少年必定对眼前这样的“政治会议”相当不感冒，也提不出什么建议来，多半是躲在高台上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头看着，一声不吭。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议长们穷追不舍的问题终于告一段落，他们纷纷抓过身，开始在高台上窃窃私语，就这么将静香晾在一边，好像完全忘记下面还站了一个人。这些自诩民主的政客们似乎是不想让旁人听到一样，用华服上宽大的袖子遮住脸，三五成群地交换着意见，始终将音量压低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窸窸窣窣，像有一群聒噪的虫子在你耳边吵个没完。


    “我们真的要相信地上人吗？”


    “当然不行……他们像猴子一样粗暴且不开化，满脑子都是可怕的东西……”


    “可这个地上人说的也很有道理，我认为她……”


    “你们忘了，她在之前救过我们所有人……她值得信赖……”


    “救命是一回事，让我们参与联盟是另一回事。别看她说的天花乱坠，世上哪来白得的午餐……”


    “可是……不知从哪里走漏了风声，一些秘密结社得到这个消息，散播到民间去了……目前，努联邦加入橄榄叶之盟的消息正在涌潮之国地下快速扩散着……民众对此呼声很高，或许不久之后，针对这件事的质询就会出现……我们需要开投票吗？”


    “你疯了吗？那怎么行？这种事决不能让民众来投票！”


    “但你们要想想，我们不加入会有什么后果？！‘那个人’会怀恨在心的……”


    “是啊！那个人的声音，那声音……直接在我们脑子里面响起，他能做到这种可怕的事……”


    “巫术，地上人的巫术！我早说过了，他们一直都是威胁……”


    ……


    他们不知道，在布鲁斯·韦恩的奇特训练下，静香的五感之敏锐早已超脱了一般人类。这些政客习惯了凑近耳语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却没想到，静香硬是支棱起耳朵，将其中的七成都给听了去。越是听，她越是对海底人高层政客的虚伪感到不屑，想做个双手抱臂的姿势来嘲讽他们。但这个姿势毕竟有损淑女形象，想想还是算了……


    一股没来由的厌烦充斥了少女的胸腔。


    这些人，这些高高在上，对地上人有着深厚歧视的家伙，就是自己在十年前豁出性命救下来的。他们当时对自己一行人感恩戴德，又是颁发奖章，又是给予承诺，一幅感激涕零的样子……结果人走茶凉。现在自己怀着一片赤诚之心回来，给予了他们如此大的一个机遇，这帮“民主”的政客却依旧拿捏不定，左右摇摆，丝毫不掩饰他们对“地上人”的不信任。


    哪怕这个地上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大雄……”静香不自觉地握紧双手，在心中嘀咕道，“我知道，你是想要团结现阶段可以团结的所有力量。可……海底人，他们真的准备好了吗？橄榄叶之盟一旦结下，会不会成为日后的隐患？”


    ……


    正当她兀自烦恼时，一个卫兵捧着一张椅子，弓着身子悄悄走上了圆台。他将椅子放在静香旁边，示意她坐下，还对她羞涩地笑了笑——静香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善意，看起来，以这位士兵为代表的平民倒还记得十年前的救命之恩，故而对自己礼遇有加。


    “源小姐，您坐吧。”卫兵轻轻说道，“是艾尔大人的意思。”


    “……这样啊。”静香愣了一小会，欣慰地笑了，“谢谢。”


    她用感激的目光扫了一圈上面那一排椅子——即便仍旧找不出艾尔的位置，但她确信他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微笑，还有自己的眼神。善就是这样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善和善加在一起，将会衍生出更大的善。


    恍惚间，她也听到了大雄对此的回答。自从哆啦a梦离去后，大雄似乎总喜欢坐在阴暗的角落里，斜靠着墙角，独自思考些什么……每当他思考时，全世界的钟表都停下来，深沉的忧伤裹住了他，如同一件随风摇摆的黑色风衣。


    “没有问题的。因为在五个国家彼此影响的基础之上，我会有意识地引导他们，让他们在一次次考验中逐渐团结起来。”大雄一定会用这种神明一样的口气宣布，“一即是万，万即是一。”


    “艾尔……你曾经说过，希望地上人和海底人光明正大握手的那一天赶快到来。”静香叹了口气，在心声中自言自语道，“恐怕这一天马上就要到了。而地球却还沉睡着，没有做好迎接客人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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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小姐，经过各个省市议会的议长讨论，我们做出了决定。现在由我，也就是努联邦政府的总议长，向您宣布我们的最终决议。”一个处在阴影中的人站起来，立在海晶石的一片荧光中，显得遥远而又不可捉摸，“努联邦将加入橄榄叶之盟。同时，联邦依旧享有自治权力，未来的盟友，甚至联盟本身，都不应该干涉努联邦对海底世界的统治。还有，由于国情特殊，我们拒绝过早地和人类接触，请见谅！”


    “相对的，我们希望能获得一项权力——加入之后，我们要和您刚才提到的‘人鱼族’展开密切的学习交流活动。在我们看来，一个拥有魔法力量的文明实在是充满了谜题。”


    “这个没有问题……”静香总算松了口气，“既然决定了，就请你们派出一个代表吧。他将和我一起赶往橄榄叶联盟的第一个基地，与其他四位文明代表一起签下协议，参与神圣仪式，见证联盟的成立。”


    高台上再度骚动起来，他们刚才可没听说还有这一出。


    “请问，源小姐，联盟的第一处基地还在地球上吗？”


    “在刚果盆地，一片叫做烟鬼森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