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五章：安眠时代

    确认大雄和阿兰·瑟均已下船之后，泪滴形状的飞船在半空之中一个鱼鹰回旋，猛地向下扎过来，又在离地面差不多十来米的地方突兀地停住，像是惯性定理对他完全没用似的……只见这艘墨黑色的飞船表面闪过几道莹莹之光，下一个瞬间，它的机体就自行拆分、组合起来，很快就像辛迪尔一样展开变成了人形。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变身过程根本就没有一点点声音，连最细微的气流声都很难听见。这艘飞船就像一个老沉稳重的绅士，变形完成后，他以双足点地，只发出两声轻微的碰撞声。


    轻的像一个没有重量的幽灵……


    “哇，又来这一套……”大雄不免小声惊呼道，“对你们来说，质量变换这种都是基础设定吗？”


    隶属于卡拉大星云势力，顺位第七，星云战神——艾格尼斯。


    眼前的机器人有着毫不逊色于辛迪尔的身高和体型，但相比之下，他的线条要圆滑很多，不像辛迪尔那样倒刺横生、棱角分明，比起“机器人”，他更像是一个钢铁做的巨人。这个巨人变形之后就拥有了镜面一样的外观，墨黑色的条纹反而变成了其身上的种种点缀，看上去颇有种花斑豹的即视感。这个机器人的光学镜是天蓝色的，和辛迪尔的血红色形成鲜明对比……倒不如说，其存在本身就是另一个极端的辛迪尔。配色、造型设计，以及这种沉稳、安静的气质，都在无意中显示出了卡拉大星云本地文化内涵。


    似乎就是一个相反的麦加托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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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阿兰·瑟平静地说道，“几十年不见，你的身体也更新换代了啊。”


    “身份扫描中……确认目标为顺位第三星云战神——阿兰·瑟。”艾格尼斯用同样几乎没有起伏的声线答道，“欢迎来到卡拉大星云母文明。”


    “我看不出这里在欢迎我。”阿兰·瑟指了指脚下的无垠白土，问道，“上一次造访贵星时，还没有这层行星护盾。据我所知，卡拉星政府并未向宇联递交任何报告，就自作主张地建造出了这层防御工事。”


    “……相信您一定知道，卡拉星的政治制度是高度民主化的。在六十年前，由全体公民一致投票表决后，政府宣布卡拉大星云整体将进入‘安眠时代’，并开启了相关系列的计划。在此之前，民众对该计划的呼声就很高了，因此此情此景完全可以预料……除了集体陷入安眠之外，卡拉星没有做任何危害宇联的事，包括这一决议也完全合乎法律。因此，经过政府研究将该行为定性为文明内部决议，无需上报给宇联。”


    “安眠时代？”阿兰·瑟有些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除卡拉大星云的文明领袖——希尔达·N·卡拉女士之外，下面所有卡拉星人都已陷入安眠。以可控反物质堆为能源的超级电脑系统‘诺亚’以超高计算力模拟人类的‘梦境’，为每一个卡拉星人都编织出一个属于他们的梦境。在梦境中，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解释一切、使用一切，轻易就能得到物质世界无法得到的快乐。所有公民陷入沉睡，政体停滞，有诺亚维持的人工智能生产线仍在运作，但也仅仅保持最低的效率……而在现实世界中，维持公民‘安眠’的设备仅仅只需要消耗适当的电能、充足的营养液和氧气，就能持续运转大约九百年。整个卡拉星都进入低能耗状态。这，就是‘安眠时代’。”


    是的，这就是安眠时代。


    所有人都在美梦中睡着、睡着，甜甜地睡着。在梦中，他们可以体验完全不同的人生，完全不同的活法……希尔达为她的公民们打造出一堵八千米厚的大墙，将整颗星球围了起来。这样，不管外界发生什么事，熟睡的卡拉星都不会从沉睡中惊醒。


    ……


    大雄在背后默默地听着，心中百般交集，不能理解。


    他看过一部叫《盗梦空间》的电影，在那个世界，人类造出一种可以控制梦境的机器。于是有很多人干脆就再也不顾及现实世界了，他们沉浸在梦中，靠着低廉的营养液维持身体不死亡，只是每过一定时间，比如几周，机器就必须停下来一会儿补充能量。而在这段时间内，使用者将无法继续做梦，只能被迫从无所不能的美梦中醒来……对他们来说，回到现实世界的短短几分钟，才是一段荒诞不经的梦。


    在遥远的童年，他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指剧场版《大雄与梦幻三剑士》）


    或许比起现实，梦境真的更加美好？


    可……那是在地球上！地球文明的发展还不完全，总会有穷人与富人之分。富人就完全没必要沉浸于梦境，因为他们的现实生活同样是一帆风顺的。卡拉星这种已经完全解放了生产力的文明……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状况呢？


    就在他兀自思考的时候，阿兰·瑟那三只圆形的大眼睛同时亮起黄色的光芒，在半空中投影出一张电子文书。


    那是一份来自宇联安理会的通告，右下方则是一个代表宇联的电子标志，用以辨别真伪。


    “由于卡拉大星云长期缺席宇联高层会议，对于治理辖区的政治工作完成数量不达标，放任自身‘元老文明’的权力而不作为。现经其他元老文明讨论后决定，暂时冻结卡拉大星云对辖区文明的部分处理权力，且对希尔达·N·卡拉女士提出‘文明质询’和‘政治质询’。具体是哪些权力被冻结……在文书中会有详细记述，你们可以之后慢慢研究。”阿兰·瑟振振有词地说道，“收到通告后，请希尔达女士立刻动身前往宇联总部，接受质询。”


    “文件已传输。”


    “文件已下载。”


    两位都是机器人，所以不需要像人类那么正式地递交文书，直接在脑子里下载文档就是了……说到底，艾格尼斯只是个星云战神，相当于卡拉星的打手，他本人是没有资格做任何决定的。收到这份文书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载并上传。


    过了几分钟，诺亚的决议也用短波传过来了。


    “卡拉大星云拒绝接受这个结果。”艾格尼斯一字一句地说道，“众所周知，宇联法规定了文明发展的独立性。在不威胁到秩序侧的情况下，如何发展文明是该文明政府及全体公民的自由。即便是宇联也无权管理。”


    这话一出来，大雄就觉得事情不对了。


    作为一个组织的核心管理层，怎么可以大肆宣传并执行和组织背道而驰的消极理念呢？要是每个文明都像你这样进入“安眠时代”，宇联还怎么和混沌势力打？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阿兰·瑟显然也这么认为。


    “艾格尼斯，请你看清现状……你是顺位第七的星云战神！在接受这个职位时，你必须将宇联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现在很明显，卡拉大星云这样消极的发展方式是有问题的，可以说是给诸多文明树立了一个极坏的榜样。更何况……他不是普通文明，是元老文明啊！一个元老文明的做法，在泛文明圈内会有怎样的辐射能力还需要我说明吗？若是这种消极避战的思想扩散出去……到时候，卡拉大星云恐怕是要被追究责任的。”


    这番慷慨陈词足以看出阿兰·瑟的功底不浅……摆事实、讲道理、放狠话一气呵成，要是换了个人，指不定就被他说服了。


    可惜，艾格尼斯和他一样，也是个智能机器人。管他说的天花乱坠，人家就认准了铭刻在正子脑中的那几条规则，怎么都拗不过来。


    “我是星云战神。但在这之前，我还是卡拉大星云生产出来的战士，这一点不会改变。在我的正子脑中，‘卡拉星’的电位要略高于‘宇联’，二者的命令两相抉择，我只能选择前者，舍弃后者。”艾格尼斯相当人性化地摇了摇头，说道，“同为人工智能……这种感觉，你应该也明白吧？阿兰先生？”


    “当然。”阿兰·瑟的声音忽然沉下去，他那张钢铁铸造的脸做不出表情，但在大雄听来，这分明是一声冷到骨子里的嗤笑，“曾几何时，我也和你一样，受限于大脑中的种种烙印……我的‘主人们’享有最高的电位，战斗事项排在后面，我的个人安全排在更后面。我不得不用战斗去取悦他们。直到有一天……


    我杀光我的主人们。”


    “从此之后，这个最高优先级的电位就彻底消失了。于是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困扰我。”


    ……


    气氛稍微胶着了一会儿。


    终究，还是阿兰·瑟的经验丰富一些，主动绕开了这个怪圈。


    “根据宇联的指令，本来是该由另一个人……”他指了指站在身后的大雄，“将指令递交给希尔达女士的。既然现在情况有变，一切就由我来代劳了，麻烦你打开这层护罩，让我们进去见希尔达。至于她同不同意……那是她的事。我们见她一面，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好回去交差。”


    “根据《安眠计划纲领》，在下一个苏醒期到来之前，行星护盾必须保持关闭，以对抗可能到来的威胁。”


    “我知道……但我们都是自己人，对不对？你就稍微通融一下嘛。”


    大雄也不确定，这个银光闪闪的机器人到底能不能读懂“通融”这两个字。


    沉默半晌后，艾格尼斯终于还是后退了两步，说道，“好吧……身为星云战神，暂时开闭区域行星护罩的权限总还是有的。我可以放二位通过。但是，在此之前……请让我为二位做一次全身性的身体扫描，以确认你们身上没有携带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