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哥布林杀手（十）

    趁着哥布林杀手上楼的时候，一队少年少女朝他们走过来，也坐到了公会之中那个已经被默认是哥杀专属的座位上。他们穿着的铁甲并不昂贵，但看上去还是崭新的，还在闪闪发光。少年的腰间配着一把长剑，像是那种从rpg游戏里走出来的标准主角模样。看他们的样子以及脖子上的白瓷吊牌，应该都是新人冒险者没错了。


    他有些迟疑地扫了一眼身披黑袍的大雄，又看了看一身白衣的小神官，不禁奇怪这看上去就不兼容的两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身后的少女轻轻推了他一把，这才让他想起这次来访的目的，赶紧迎上二人的眼神，问道，“那个……如你所见，我们两个都是白瓷级的冒险者，现在正在组队，要一起来吗？”


    他尽可能让语气显得自然一些，但无论如何，总有一种在挖人墙角的即视感……


    “啊？”小神官突然被陌生人搭了一句话，吓得一缩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几乎是立刻求助地看向大雄，可这家伙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抱着胳膊，对她不怀好意地坏笑着，似乎是打定主意要让这个小姑娘锻炼一下口才，独自应对现在的状况。


    “实在不好意思……可我们已经和别人组好队了……”


    少女害羞得地收紧了身子，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团。


    “这个我知道……”战士转身瞥了一眼楼梯，确认那个一身铁甲的怪人没有从二楼下来，才敢小声地嘀咕道，“可是……和他在一起不是太奇怪了吗？你看，他明明已经是银级的冒险者了，却一直在杀哥布林。一般银级都会去寻找像不死族将领或者石像鬼这类的高级恶魔才对吧？你们毕竟都是新人……还是和新人一起组队会比较正常，不是吗？”


    “这个，这个……黑魔法师先生？”


    小神官觉得对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地方可以反驳。她再次转过头，用一种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大雄，碧蓝色的眸子里溢满了水汽，仿佛大雄再不回应的话，下一秒钟她就会因为太过窘迫而哭出来。


    “……”大雄暗自叹了口气，他和哥布林杀手可不一样，对这种少女撒娇的桥段总是没有多少抗性。


    “二位……你们能特地来邀请，这让我感到万分荣幸。”他摆出了丹莫刺尔那套标志性的官腔和微笑，“但是呢，我想二位也知道，冒险者的团队都是需要时间来磨合的。我和这位地母神的信徒已经和哥布林杀手先生组了较长时间的队伍，彼此都熟悉对方的能力和性格，这也能让冒险者之间的默契大大提高。并没有看不起二位的意思，只是，现在再让我们临时变更队伍的话……未免有些不太合适了，万分抱歉，二位还是另外去请人吧。”


    “……啊，我记得你！”战士突然一拍脑袋，惊讶地说道，“你是那天晚上说要讨伐魔王的魔法师！”


    “是的，没错，你能记得让我很高兴。”大雄云淡风轻地承认了，“我现在依旧这么想——如果所谓的魔王不存在，魔神将也就不会存在，魔物也就不存在。这样的话，大家就不用担心永无止境的战争，人类也就能幸福了。”


    “可……这是不可能的。”年轻的战士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话，怯生生地争辩道，“自古以来，白金级的冒险者也出过不少，但魔族从未被根治过。魔王是杀不尽的……这个世上也不止一个魔王，就算你最后真的杀掉了其中的一个，马上就会有另一个在世界上的其他角落诞生，这……应该是冒险者都知道的事情才对，是常识啊！”


    “既然你认定了无法彻底灭绝魔王，那你觉得冒险者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呢？”大雄笑眯眯地问道。


    “这……”年轻的战士仔细地考虑了一番，用充满了正义力量的语气说道，“我觉得，是为了尽可能保护人类不要受到恶魔族的伤害，与他们一直战斗下去！拼尽全力拯救人类。”


    “是吗……”大雄换了一个稍微霸气点儿的坐姿，将整个身体微微往前倾，面孔亦被笼罩进一片阴影之中，使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那么我和你的观点稍微有点差池——我觉得，与其这样像角力一样对峙，倒不如让一方永久倒下更好……魔王会复活是吗？那就在他复活的下一刻杀了他，他再复活，我就再杀……构筑起这样的一个循环系统。这样的话，人类就不必投入过多的精力在剿灭恶魔上，得以发展真正的文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别人的棋子……”


    他的这番话暗示性颇强，甚至直指世界本源，年轻的战士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还是少女在他背后重重拍了一下，才让他清醒过来，像逃一样地离开了这张小圆桌。


    ……


    大雄注意到，小神官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陌生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道，“这个……您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了。”大雄沉吟道，“或许看起来不像，但我自认为确实有这个能力做到。如果世界上没有魔王，人们也不用再受到魔物的侵扰，这样不好吗？”


    “不是不好啦，只是……”小神官纠结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看法。她总觉得大雄这个想法实在是有些离经叛道过了头，说着是能给所有人都带来幸福，但如果真的落实下来，似乎未必会像他说的那么好听，也许会发生什么比现在更糟糕的事情也说不定。


    没有证据，就只是神职人员单纯的感觉而已。


    “黑魔法师先生……我觉得大概是不行的。”小神官委婉地笑了笑，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善神也有恶神，像我信奉的地母神就属于善神，所以才会有我这样的神官……同理，恶魔族就是由恶神们创造出来的，两方的角逐从天地初开就已经注定好。仅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恐怕不可能停止现在这个局势。”


    大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再争下去。


    什么善神恶神……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就像一群伙伴约好了放学之后要在rpg游戏里分队伍竞技，一方选了善神的阵营，一方选了恶神的阵营，也未必就是真的善恶。他们所谓的“角逐”，不过是借着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下一盘宏大的棋，时而在这个角落里，善神战胜了恶神；在那个角落里，恶神的教徒有战胜了善神。炮火连天，乌烟瘴气，到最后平白受苦的还是那些最最普通的npc。


    兴致一来，就赋予某个种族的个体“好运气”，让他暂时成为主角，就为了看他是如何攻城略地、开疆裂土。兴致一过，反复无常的神立马收回成命，凡间的“主角”也从神坛上跌落，死的无比凄惨。


    像哥布林杀手这样的人，无疑就是这场游戏所造就的产物——在大雄的世界观看来，人生只剩下仇恨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这也是他想要救赎哥杀的原因之一。


    他不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个哥布林杀手，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让他们变成这样的，并非所谓的“天命”，天命没有害死哥布林杀手的亲人，这都是哥布林做的。


    因为哥布林存在，所以人间时有不该发生的惨剧发生……而只要魔王一天不除，魔物就一天不会消失。为了与魔物抗争，人类也无瑕发展自己的文明，永远维持在十四十五世纪的样子……永远都是诸神手中的玩偶。


    ————


    过了好一会儿，哥布林杀手终于从二楼下来了，他的铁靴子将木质的阶梯踩得“嘎吱嘎吱”响，给人一种不堪重负的感觉。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的身后竟然多了三个人：打头的是一个绿头发的女子，留着两根很短的辫子，她长着一副小巧清秀的面孔，耳朵尖尖的，身形纤弱而又修长。一身薄荷绿的短打贴在身上，很好地契合了她的身体曲线，看上去像一只亭亭玉立的梅花鹿；然后是一个身高差不多只有哥杀一半的矮人，年纪像是很大了，胡子和头发都已经花白；而走在最后的甚至都不是人类，而是一只……人形的超大蜥蜴？也是用两足行走，但你一眼就知道这玩意儿绝对不是人，皮肤也是那种偏黑色的，穿着奇特民族的宗教服饰。就这三个人，再配上满身铁甲的哥杀，走在路上的回头率几乎是百分百……


    因为实在太违和了。


    “不愧是异世界，时常能看到一些幻想中的类人种呢……”大雄不禁感叹道，“说起来，我之前见过人鱼、恐龙人和天上人，貌似确实没有见过精灵啊。”


    他不禁多看了几眼那个绿头发的女孩，但精灵似乎都对目光特别敏感，只见她长长的耳朵轻轻抖了一下，然后就像雷达捕获到信号那样，女孩转过头，刚好对上大雄好奇的目光。


    在她们的礼节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别人看貌似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


    “哼。”少女轻轻娇嗔了一声，别过脑袋，小声地念叨了一句，“无礼的人类……”


    ————


    “这些人委托我去森人的地盘，那里有一处遗迹，说是正在闹哥布林。”他开始对大雄和小神官解释任务，“如果可以的话，我打算现在就出发，大概会在三天之后赶到那边。”


    “哦？！”小神官兴致勃勃地举起锡杖，应道，“那我也要一起去！”


    ……


    蜥蜴人、森人和矿人同时转过头看向她，将她吓得一个踉跄，又变回了原来那种怯生生的样子，“因为，那个……很有可能会有什么人受伤嘛……”


    “你是神官？”翡翠色头发的森人女孩有些欣喜地问道，“那正好，有神官之后，就不用担心补给的问题了呢！战时受伤了也能很快痊愈！”


    “啊，不，那个……我的治愈神术还没有学到那么厉害……”小神官弱弱地分辨道。


    哥布林杀手对她点点头，又将脑袋换了一个方向，问道，“那你呢？”


    还不等大雄回答，森人小姐就娇气地喊出了声，“诶~~~，这家伙也要来吗？术士的话，我们有矿人就够了吧，太多人反而会很不方便的。”


    “他不是术士。”哥布林杀手的语气很平淡，可又像是在强调什么似得，“他是黑魔法师。”


    “那种一听就出卖了信仰的职阶是什么啊……”


    大雄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看起来，自己已经被森人小姐给记恨上了。无论如何，被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记恨总让他有种暗搓搓的挫败感，不禁怀疑小时候冒险时的女人缘到底是不是自己在白日做梦……


    “说实话，哥布林杀手桑，实在抱歉，我不知道你今天就会出发，所以事先安排了一些事情。”大雄只能这么说，“不介意的话，你们先去就是了。”


    “我会在半途赶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