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人鱼族（一）

    时间倒退回一天前。地平线基地的某座高塔中。


    大雄像个新手村的老爷爷那样第一次将任何分派下来，带着十二分从容不迫的口气，一边将他从口袋中拿出的道具分发给众人，说着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次的任务极其简单”之类的话。刚开始出木衫还暗自松了口气，结果下一秒就听到大雄说要成立一个叫做“橄榄叶联盟”的庞然大物，组织成员牵扯到五个尚未被人类发现的神秘国度，主要以交流文明之间的发达技术和文化为主要目的……一旦建成，对地球未来可能起到的意义大到无以言表。


    当时他就傻了……这就是他所说的“简单模式”吗？这种妥妥会对整个地球造成影响大历史大事件，完全就不亚于工业革命或者第二次世界大战，竟然就被他这么轻描淡写地交给了四个高中生来完成，出木衫都搞不清到底是大雄对自己太有自信还是太过自大。


    不过转念一想，光是这座基地里研究的东西，貌似就足够颠覆现在的地球文明了。和第二基地一比，联合失落之国，成立一个文明什么的……貌似真的就只是小儿科。


    然而更让他惊奇的事情还在后面:大雄掏出道具之后，胖虎、小夫、静香三人都没再多说一句话，而是各自沉默着挑选一番，拿走了摆在桌面上的一些道具，然后就各自转身离开了。看上去他们对这些道具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早已是烂熟于心，甚至都不需要大雄多解释，自顾自地就开始行动……在地平线基地中的任何一处建筑都含有“便携式旅馆”，内置的房间数不胜数，保证你走到哪里都有地方落脚休息。


    小夫他们大概是随便找了个房间去做准备了，因为照大雄说的，在六个小时之后雨飞燕会安排一次群体传送。而这个群体传送一旦发动，不管自己身处何处，都会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光柱笼罩，然后眼前晃两下，身体就会横跨过不知道几大板块，到应该去的地方。


    出木衫莫名有种被抛下的感觉——身为“天才”，他一向都是跑在最前面的，而现在这种同伴们纷纷找到事情做而自己却不知所措的感觉非常少见。


    原来孤独和惶恐是这种滋味啊……


    ……


    “小衫？你在紧张吗？”显然大雄也注意到了出木衫的情绪变化，他可是处理这种情绪的行家了——说来也有趣，十岁之前，大雄基本上是每回都掉队的那个，自然对如何调整心态有着自己的一套心得……这会儿时来运转，他居然要用这一套来安慰童年记忆里的佼佼者。


    “别紧张，没什么好怕的，仔细想想就知道了，我怎么可能把你们推进火坑里呢？”大雄宽慰地笑了笑，“这五个用以结盟的文明，我们以前都去过、看过、了解过……可能有一部分之前和地上人类有一些冲突，但误会也都解开了。现在的它们都可以被归为‘善意文明’。这五个文明都和我们有过接触历史，有我在中间牵线搭桥，盟约是很容易达成的……


    我可以向你保证，人鱼族确实都是一群好人，好的出乎意料……你不用担心说错一句话或者做错了一个手势就被绑起来乱刀砍死。他们也是一群可怜人，因为持有异宝，在母星上被人追杀，不得不展开逃亡之旅。来到地球之后就一直躲在海底不露面，几经周折才打败了宿敌。”


    “谢谢。”出木衫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只是我……大雄，从我有记忆开始，出去过离家最远的地方就是札幌，我代表学校去那里参加比赛，学校还给我们包了车，这就是我记忆中的最远了。现在，你突然要我一个人下到深海的最下层去，去一个没有光的地方，和一群没有腿、却摆动着鱼尾巴的人谈判，说服他们加入一个由精灵（指天上人）、恐龙和直立的狗所组成的联盟，我稍微有点……”


    “……难以适应？”


    出木衫最大的优点就是坦诚，就比如现在，他也不把怀疑装在心里，而是很干脆地承认道，“不是难以适应的问题。老实说，我根本没听懂你刚才在说什么，我……不像小夫、胖虎那样，和你一起经历过那些事情。我没有去过刚果盆地，没有下过百慕大三角，也没有去过地壳和地幔的夹缝里，对于你说的那些事，我大多都无法理解。”


    “但你现在在这里，在我身边。”大雄淡淡地回了一句，停顿一下，语义之中似是别有所指，硬是把出木衫给说愣住了。


    ……


    “小衫，你是我的朋友吗？”


    “当然！”


    “为什么要加入我？”


    “我加入你是基于我自己的判断:我认为你正在做的事情，你的理念，将来会对人类有益。”


    “那就勇敢一点。”大雄直视着他的眼睛，用尽可能真挚的目光凝视他，“我现在需要你。”


    ……


    这之后，大雄教了自己如何使用这些道具，以及和人鱼族交涉的时候应该抓住什么重点。那把看上去像手枪的手电筒可以放出神奇的光芒，照射之后，人类就能够适应任何恶劣的环境24个小时，哪怕是下到深海也不会被水压弄扁；像护手霜一样的那盒玩意儿叫做“深海霜”，涂在身上也会有相同的功效；两个又小又短的吸管是插在鼻孔里的，这么做可以呼吸到水中的氧气……


    六个小时后，如约定的一样，出木衫来到了海底。


    他不知道这具体是哪一片海域，也没有问——自从加入大雄的阵营，他就选择百分之百相信大雄，故而不会去问那些多余的东西。海底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敞亮，想必这也是照了【适应灯】之后的功效。即便现实的深海一片漆黑，自己也能在水下视物，和陆地上没有任何区别。


    乌泱泱一大片人围在国境线旁边，看样子是在等着他到来。


    他们的下半身确确实实是人的腿而不是鱼尾巴，这点也让出木衫感到很意外……临行之前，大雄和他交代过关于人鱼族的种种特征，其中一条就是:为了方便，他们只有需要在海底长途跋涉时才会变成鱼尾的形态，一般情况下也可以保持人腿。但无论如何，亲眼看到一群和人类无异的家伙站在深海海底，总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大多士兵皆是身披甲胄，搭配风格就像是中世纪的战士手上拿了一把来自未来世界的高科技枪械，充满了违和感。几艘鱼形状的飞艇悬在海水中，个头差不多能和处于幼年的抹香鲸差不多大，颇具威慑力。但这些士兵没有把枪口对着自己……他们眼中流露出的好奇大于敌意，甚至有几个人刻意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自己这个“地上人”长什么样。


    看水压就知道，这里一定不常有人来造访……


    苏菲娅·米斯特拉女王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人鱼族的生长过程似乎和人类有着很大差别，十年过去了，她还是和之前差不多高，并没有长多少。水蓝色的长发飘在脑后，梳成两根结实的长马尾辫，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黄金头饰嵌在头发中，象征着人鱼族王室的无上权威。出木衫认不出她穿的衣服到底是什么材质，在深黑之中，构成其衣物的布料没有任何“漂浮”的迹象，紧紧贴在她的身上，上面印有一个五芒星的古老图案。


    在海蓝色的背景布料之下，金色正五芒星印在苏菲娅的胸口位置处，周边衬以一圈海蓝色的花纹，隐约散发着琉璃般的光辉。十年的统治明显让她成长了不少，属于少女的最后一丁点稚气彻底从她那蔚蓝色的眼眸中消退，凝视这双深邃的眼睛，只能看到责任和坚定。


    出木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鱼一样吐出一连串气泡。


    他曾经特地研究过那些古老的符号，以及这些符号在现代宗教中衍生出来的意义。这其中，“五芒星”是一个特别特别古老的典型，甚至比所罗门和大卫的时代更加久远……正五芒星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母系社会那个时间点，它象征着对“女神”的崇拜，至今为止，一些古老教派依旧会以这个图案作为标志。后来天主教崛起，教廷为了铲除其他的信仰，便诋毁了这个原本具有圣洁意义的图案，使其倒过来，就成了撒旦的化身。


    多么巧，苏菲娅是一位女王。而且据大雄所说，人鱼族历史上那位拔起宝剑的英雄，也是女性！


    那么，问题来了。


    大雄曾经说过，人鱼族并非地球的原生种族，他们来自一个叫做“蓝水星”的地方。为什么他们也会有和地球人一模一样的符号崇拜呢？是巧合？一颗远在御夫座上的星球，和地球隔着不知多少距离，且生活在水下的文明……竟然如此巧合般地选择了与人类一样的符号用作崇拜？


    如果，不是的话……


    是不是可以说明，在整个宇宙，或者说，在大部分文明中，五芒星都是一个通用的符号？（通过大雄对宇联的描述，出木衫判断宇宙中存在着大量文明）它所代表的原始事物，不管是在地球还是在蓝水星，都是相通的？


    出木衫到底是出木衫，庞大的学识让他有了充足的思考余地，仅仅只是看到一个符号，他那灵敏的大脑便开始迅速运转起来。恍惚之间，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惊愕，仿佛透过这个五芒星看到了荒芜黑暗的宇宙，瑰丽的星云，以及一些隐藏在宇宙深处的，不为人知的秘密……文化通用意味着什么？他暂时不明白，又或许这个发现的意义实在太过重大，就结果而言，它可能意味着一切。


    相比之下，橄榄叶之盟或许没那么重要了。


    一定要让大雄知道这件事！


    ……


    “出木衫先生？”


    “陛下，请原谅，我是第一次进入这么深的海底，稍有些不适。”出木衫很快就弄清楚了现在的状况——几百个人，甚至连人鱼族的女王都亲自出来迎接自己了，发呆可说不过去，“现在已经调整过来了，完全没有问题。”


    “那就好。”苏菲娅轻轻地点点头，“大雄和我说过你要来……既然如此，那就请上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