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darling（十九）

    狠话撂下，林赛便不慌不忙地立直身体，瞥一眼从各个方向射来的子弹。他伸出右手，以帝王般的姿态打了个响指。


    真空中，声音自然是无法传播的，大雄也不明白这个动作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这家伙是有多喜欢这个动作啊……”他在心中暗自诽谤道，“难不成艾洛卡星人都是这幅德行？”


    时间被拉伸了，林赛展开梅塔领域，将自己和大雄拖入时间的缝隙中。原本那些飞速袭来的子弹竟然也能看清了……它们在纯黑的宇宙背景下拉出一道道明亮的线条，仿佛拓片上不可避免的刮花痕迹。


    下一秒钟，一团火红色的光芒从他的额头上缓慢地凝聚出来，显出一股莫名戾气。千万道大红色的思缕凭空浮现、收拢，在林赛正上方差不多一拳的位置缓缓凝集，这些诡异的红色“烟雾”有着超凡的丁达尔效应，使其看上去像极了某种固体颗粒。大雄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红，它像是从无数人体内流淌的血液里提纯出来的，象征着来自亘古的谋杀和暴力。不多时，这枚诡异的红色魔核如心脏一样泵动起来，爆发出强烈而又刺眼的光芒，像一个大力神往身旁挥了一拳，震得整片宇宙空间都嗡嗡作响。


    “大雄，你知道分别‘阴神’和‘阳神’是什么吗？”在梅塔领域中，林赛甚至还有功夫向大雄介绍自己的超能力，“这两个词都不是艾洛卡本地用语，我是从尹喜那儿学来的。在你们日本隔壁的中国，有一类人被称作练气士，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仙人。他们每天都会凝练神魂、淬洗神力，然后就能做到出阴神和出阳神这两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不知怎么，这两种能力我一出生就会了，从来不需要进行后天训练。”


    大红色的魔核开始像陶艺师父手中的陶坯一样逐渐成形，从原本的一个圆球变成了像鸟一样的形状，生出双翼、双爪还有尖利的喙。


    “出阳神，就是指我分出另外一个人，那或许是我的一缕意识。他来到世上，变成另一个和我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人，和你们一起生活、一起学习、一起历练。或许他从事的工作和我一点边都不沾，人生轨迹也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交叉，他是他，我是我。阳神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人，他不会继承我的记忆，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可以长生不死……所以有一天，他老死了，或是死于某些意外。反正在他的大脑停止思考的那一刹那，阳神归位，他又回到我身上。于是，我就能体会到他经历过的一生，每一个细节，每一次思潮波动……中国的练气士把这称为‘红尘练心’，他们相信，只要通过一次次体验他人的人生轨迹，自己总有一天能融会贯通，从而领悟更强大的仙法。”


    “真可怕……”大雄听得浑身冒冷汗，“说真的，这很可怕。”


    “我理解你在害怕什么。”林赛微笑着说道，“但没关系，因为你不是我的阳神，你就是野比大雄。”


    “但还是很可怕。”


    谁知道呢……如果林赛说的都是事实，那就意味着练气士可以随意在地球上创造出他们的“分身”，谁知道那些和自己生活的人中有谁是阳神？


    “……”林赛笑了笑，没有继续分辨下去，而是接着往下说，“出阴神相对就简单一些了。有个词叫阴神远游，其实质无非就是灵魂出窍。以灵体遨游世界，在这特殊的视角之下，你能穿越以前无法穿越的壁垒，更加接近世界本源的真相。”


    “但，阴神的作用，可不仅仅是远游而已。”


    “控制得当，你甚至能将一部分独属于你的‘情感’具象化，凝结成一种相当有杀伤力的武器。出阴神本就是一种逼出灵魂的方法，现在，我们只需要换一个角度发力，就能逼出一些留在体内只能造成负面影响的情感，将其转化为武器。就像……现在的我。”


    “如你所见，大雄……”林赛高举着双手，额头上方那只红色的鸟在这一瞬间睁开了金灿灿的眸子，宛若镶嵌在金红石里的两颗珍珠，“我将我的愤怒凝练成知更鸟！”


    名为知更鸟的灵体发出张开双翼，赫然发出一声震慑灵魂的尖啸。这股声音宛若海妖报丧，它不需要任何介质，直接在灵魂中传播，大雄甚至觉得自己的精神要被撕成两半了。


    “去吧，知更鸟。”林赛像个神棍一样，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此刻他颠倒着悬浮在VIRM的十字母星前，仿佛已经掌握了一切，“让这些低等的渣滓知道……直面我的愤怒，会是什么后果。”


    林赛收回梅塔领域，时间流速恢复正常。


    ————


    他没有动。


    射向林赛的所有弹药在一瞬间消失了，辐射、激光、充能炮，亦或是最最基础的钢铁弹丸。就在它们即将命中目标的那一瞬间，以他为圆心的一个球体空间内，忽地浮现出一层镜面状的涟漪，竟然还伴随着一阵“咔咔”的诡异声响，谁也不知道这阵怪声是如何在宇宙空间里传播的……总之，那些倾泻而来的火线命中了镜面涟漪，然后就像泥牛入海一样不见了踪影。密集的光点轰击在那层看似脆弱的镜面之上，暂时点亮了一个小小的点，让人得以看清楚起伏的涟漪，然后它们就莫名其妙地没了。


    光、能量、爆炸、辐射、子弹，所有能证明炮弹射出的现象一个也没剩下，林赛身边仿佛多出一个无底洞，将一切本该起效的攻击尽数中和。再怎么强劲的输出到他跟前也不会有例外：像烟火一样炸个光团出来，然后消逝殆尽，连个动静都听不着。


    唯有林赛身边的镜面涟漪仍旧一起一伏，从各个方向涌来的高频输出都不曾将其击碎。


    “这不可能！”在惊惶之下，VIRM说了一句对反派而言类似必死flag的话，“你……竟然能够打开镜面宇宙！人类，不……碳基生命怎么能做到这样的事！”


    “诶呦，还挺识货嘛，居然知道这是什么。”林赛有些惊讶地瞥了瞥眉毛，痞笑着说道，“知道就好办，我不浪费时间和你解释镜面宇宙具体是怎么回事儿了……只可惜啊，你猜错了一个小小的细节。”


    “不是‘能够打开’镜面宇宙。如果我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召唤出一道比你们母星还大的一重镜面，朝你们直接碾过来……咔擦咔擦！”他用左手做了一个“平推”的动作，“你和你的军队就会像被扫帚推动的黄豆一样，一颗一颗全进了簸箕……不不不，比那更惨。你知道‘镜面’吧？从定义上来说，那是一个宇宙的入口，也是它的壁垒。直挺挺撞在宇宙壁垒上……会发生什么呢？嗯？哈哈哈……不同宇宙之间的物理法则不兼容，这你们总该知道吧？”


    “灰飞烟灭而已。”


    “但我不会这么做的，那就没意思了……”林赛的笑容骤然变冷，看向VIRM的眼神，仿佛一个刽子手在看即将临刑的犯人，“好不容易出来放次风，你们可得多撑一会儿，让我玩个尽兴才好哇。”


    红色的知更鸟快如闪电，在漆黑的真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


    它精准无误地撞入一艘战舰，毁掉其动力系统，然后再钻出来，朝下一个目标飞过去……不断重复这个过程。往往当它像澳大利亚回旋镖那样刺入第三艘战舰时，第一艘战舰才开始爆炸，在太空中亮出一朵由逸散热能和冲击波组成的火花。附着在这些战舰上的本就是VIRM的群体意识，恰好，知更鸟本身也是灵体的一种，而且一看它的战斗方式就知道这不是什么温和的乖宝宝……每次它挂完一串炮仗，大红色的灵气也会杀死依附在战舰上的精神力量。那些紫色的光芒挣扎着想要逃走，但最后总是会被知更鸟无情地追上，一个照面，咬得魂飞魄散。


    不多时，原本还算宽敞的太空中遍地都是残骸，其中以废弃战舰爆炸后熔成的铁水为主。这些液体在太空中没法儿长时间存在，一部分因重力聚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个小铁丸子。


    知更鸟宛如上帝手中的针头，以一条绝妙的路径飞行着，将无数艘战舰串在一条猩红色的纺线中。一朵朵明亮的火花迸发出来，排除战争的意义，不得不承认这一幕确实很美，也很有艺术感。VIRM集合了亿万人的智慧，却怎么都无法理解知更鸟的运作原理……到底是什么能量源在驱动它飞行？这个小小的玩意儿竟然能在同一时刻应对所有方向的战舰，其飞行速度趋近光速！而且它的灵活程度已经远远超出“武器”该有的范畴了，毁在它手上的飞船已经超过六位数，而它却依旧完好如初，无论放大多少倍，都连一个小小的磨损都看不出来。


    完全反科技，完全反常识。


    这就是林赛·加西亚的力量。


    “我不得不承认低估了你的能力，可，就算如此……你也无法杀死我！”在太空战斗中落了下风，VIRM只好用他唯一的优势——精神力量，来抬高自己，“你的武器在物质世界能够立于不败之地，但在精神世界中，它依旧是毫无用处的。当它呼啸而来时，只会从我的躯体中穿过去。”


    “而我……却可以伤到它。”


    一道绛紫色的光束从十字星球的尖端暴射而出，也得亏VIRM是有些真本事的，这一击总算让他得了手，一下子命中高速飞行的知更鸟，将其生生逼停。如紫水晶一样的弧形闪电将知更鸟牢牢锁住，大红色的翎羽不住地颤抖着，知更鸟像是被猎人的猎枪命中的孔雀，发出一声有些凄惨的哀鸣。


    “就像这样！”VIRM有些得意地大笑道，“如何，林赛先生？伤到你的秘密武器让你很是心痛吧？”


    ————


    ……


    “我看你是完全没搞清楚啊。”林赛冷笑着伸出手，无名指轻轻一勾，红色的知更鸟重新化作一团雾气，消散在茫茫的宇宙间，“好吧，都是我的错，不应该高估了你们这些底层的渣滓……现在让我申明两件事。”


    他举起一根手指，往自己脖子上轻轻一抹，眸子里闪出来的光像海底的磨厉的刀锋一样冰冷，“第一，知更鸟不是我的秘密武器，一般来说，在正面战场上我需要一个足够机灵的小家伙来给我探路……它就担当此任，只是个探测器而已。哼……我看应该慌的是你们才对吧？”


    “第二……我实在受够你们这种明明是蠢货，却还要装着掌控一切的傻样儿了！所以游戏就到此为止吧。”


    林赛缓缓地抬起头，挺直了脊背，就在这一刹那，他的声线变了，变得像一个发布宣判的皇帝，高傲到近乎不可一世。苍白色的鬓发在真空中缓缓起伏着，是他看上去格外显眼。林赛的神色让大雄想到山中独行的猛虎，充满了快要溢出来的自信。仿佛整个宇宙之间的所有日月星辰都尽在掌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权与力的精髓汇聚在双掌中，稍一用力，便能轻易地撕碎些什么。


    比如现在，打定主意的领袖要撕碎VIRM多年经营的结晶。


    在维生项圈制造出来的适度氧含量中，林赛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这短短的几秒内把自身的精神状态调整到极致。


    大雄不由地催动念力，离他远一点，是个正常人都看出来他马上要开大了……


    林赛没有管，事实上，自从他凝神闭气的瞬间开始，周围的东西对他来说就完全“空无”了。他紧紧闭着双眸，将双拳捏紧、松开，又捏紧又松开，一直重复这个步骤长达五秒钟。


    “……！！！！”


    一股恶寒窜上大雄的脊背，这种感觉就像当头淋下来一盆冰水，冻得人浑身一激灵，冷战从头打到脚。


    “这到底是……什么？？”


    转身看去，林赛仍然像刚才那样静默着，一言不发。可大雄又从侧面看去，分明看到一个硕大无比的恶魔影子从他身后钻出来，双臂像老龙的翅膀那样展开，每一次咆哮，都会有一串漆黑的火柱窜出来，那势头像是要将一切都笼罩在其中，鲸吞殆尽。


    这是人吗？


    惊愕之余，大雄在心中默默地自问道。虽然目前还没看到什么具体招式，但他已经开始为VIRM默哀……惹上这么一个看样子就是杀胚的家伙，估计是要被神魂俱灭，几千年几万年都翻不了身了。


    ……


    “警告！警告！特级警告！”雨飞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似乎是害怕在林赛面前露馅，她都没敢把声音弄得太响，“主人……侦测到未知多元宇宙正在靠近！该宇宙的物理参数和本宇宙完全不同，各种物理现象也以不同的形式存在着……根据伽马特隆计算法预计，若两个宇宙相撞，在边界上会发生多处名为‘大撕裂’的天文灾害，该宇宙的所有生命都会在零点七秒之内被抹去。”


    “多元宇宙……？？”可怜的大雄快要疯了，“林赛他……他能把一个宇宙拉过来？”


    “从数据上说，确实如此……但我无法理解。”


    雨飞燕很少会承认自己无法理解什么事情。上一次，是她和阿尔泰尔的暗中较劲，对方打开了一个名叫“虚数空间”的世界，将她硬生生弹出宇宙……这么看来，林赛的本事和那个神神秘秘的白发姑娘简直不相上下啊！


    “我的天……”大雄忽然想到一件事，瞬间又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等等！尹喜比这家伙还要强吗？”


    “结合宇联高层人员的语境分析，确实可以得出这个结论。”雨飞燕在旁补充道。


    “那他得是有多厉害……不行，已经无法想象了。”大雄抽了抽嘴角，苦笑道，“一想到竟然要和这种人作对，我就觉得脑壳生疼。”


    在他扯淡的时间内，林赛·加西亚所召唤的多元宇宙总算是跨过虚空的阻隔，开始在这个宇宙中显出其身形。一片片黑色的星云凭空炸开，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汁一般晕开，张牙舞爪，充满侵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