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怪兽行星（八）

    丹莫刺尔和他们玩了个文字游戏。


    他只说“大雄在月球上建立了哨站”，但却没有明说是什么时候建的。这种情况下，对方自然会脑补出：当他们从地球流亡走一直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万年，这家伙很有可能就是在近几十年发现了地球，然后鸠占鹊巢，在月球上建造了自己的基地，还以为自己是第一批到达这颗星球的人。


    从客观的角度上来说，丹莫刺尔也没有说谎，只是中央委员会的人理解错了而已。


    而且，在大多数人看来，这个观点无懈可击。


    可惜的是，仍然有这么一小撮刺儿头，对这个说法并不满意。


    “早在两万年前，人类就已经登上了月球！”榊晴生站了起来，不顾同僚们挤眉弄眼的提示，高声说道，“你们的领主并不是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人类才是！那上面仍然有我们的探测器，有我们的旗帜！”


    “我们确实找到了一些残骸，但……由于年代过久，那些废弃的机器大多都被月尘所掩埋，分辨不出出自谁人之手。”丹莫刺尔用不紧不慢的语调驳回了榊晴生的抗议，让一向热血的他碰了个软钉子，“而且那些残骸表明，投放它的文明科技相对原始，还在用着化学燃料当做推进。残骸的科技指数和你们现在搭乘的飞船有天差地别，这要我如何相信你们就是那个曾经住在地球上的种族呢？”


    “无论如何，地球就是人类的故乡，飞船的资料库里有无数文献可以作证这一点！”榊晴生不服输地大喊道，“这艘飞船上有不少人类，我们对地球的板块分布都没有忘记……如果我们真的是外来物种，又怎么可能得知这些关于地球的信息？！”


    “既然如此……”丹莫刺尔沉吟半晌，忽然问道，“那你们当初为什么要跑？”


    简简单单一个问题，问的榊晴生哑口无言。


    他自己也这么认为……人类当初不该逃跑的，这一逃，他们输掉了一切，甚至输掉了“万物灵长”的地位。这一直都是深埋在他心底里的悔恨，他为自己是个逃兵而感到耻辱。也正是因为这种情绪一直发酵，榊晴生才会主张要反攻地球，从怪兽手中夺回自己的故乡——哪怕最后失败，至少他们也能夺回身为“人”的尊严。


    他像只斗败的公鸡那样，垂下脑袋，一言不发。


    梅托菲斯看了晴生一眼，走上前来，不缓不急地发言道，“尊敬的使者，您可能对地球的历史并无了解……以当时我们的科技水平，根本无法同哥斯拉抗衡，出逃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为了和哥斯拉战斗，地球人、艾克西夫人、毕鲁萨鲁多人穷尽了所有手段，最终均以失败告终。如果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现在看来，这个选择也不怎么好，不然你们就不必回来。”丹莫刺尔一针见血地直出，“根据我的估计，长期处于漂流的星舰文明，科技树的发展应该是零。换言之，当初你们出走时什么水平，现在还是什么水平，在社会极度不稳定时，不可能会发展出新的科技。但相对的，在两万年间，那头怪兽……”


    “哥斯拉。”梅托菲斯微笑着补充道。


    “……哥斯拉，它却有可能一直在进化。这么一来，你们双方的差距就拉得更大了，想要战胜它无异于痴人说梦。”


    “关于这一点……”梅托菲斯瞥了一眼晴生，似乎是希望他能将自己论文中的一些观点解释一下，无奈后者仍处在情绪低潮中，不愿意说话，神官大人只好自己代替，“榊上尉已经通过研究资料库中的历次对哥斯拉决战，发现了它的弱点所在，并针对此拟定了一系类战斗方针。根据伽马特隆命理演算法，我们用这个方案战胜哥斯拉的可能性是14%。”


    听到“伽马特隆命理演算法”这几个字，丹莫刺尔眼睛一亮，但他很快就掩饰住了自己的神情。


    “你自己也说了，可能性，而且低的如此可怜。”


    “总比零要好。”梅托菲斯坚持道。


    “先生，你总不会认为……你们能以零伤亡赢下这场战争吧？”见劝说无果，丹莫刺尔果断地换了一个角度，语气也稍微强硬了一点，“哥斯拉是庞然大物，我敢肯定，纵然你们最后真的碰到了那14%，也一定是惨胜。你们的人口还剩下多少？据我估计……一万都不到吧？这里面的军人够用吗？在这样一个流浪文明中，他们是否接受过良好的训练，足以自保？这一场仗打下来……你们会失去多少青壮年？”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觉得时机已到，便暗中开启了自己的超能力。


    丹莫刺尔不仅能看穿人心所想，还有能力给人拨动、植入本不属于他们的情感。如果有必要，他甚至可以给这一船的人都植入不容辩驳的“忠诚”，让他们成为自己的手下。但现在的状况不需要这么做……他唯一做的，就只是最大限度拨动这些人心中“恐惧”的阀门，让他们认同自己的说法。


    “以自我毁灭为代价，打赢怪兽，夺回尊严……然后呢？地球的环境和你们离去时已经大不一样了，你们是上个时代的物种，未必就能适应现在的环境。到时候，你们得到的不是家，而是……另一个地狱。稀少的人口、恶劣的环境，糟糕的空气、未知的危险，这些问题，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


    ————


    由于丹莫刺尔施加的影响，莫里的额头上开始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但他还是表现出了一个领袖应有的气度，沉声问道，“大使，你口中的未来确实很有威慑力……但那终究只是未来的场景，谁也不确定到底会不会发生。但如果我们立刻调头，之后会发生什么……倒是不难预测。”


    丹莫刺尔做了个“洗耳恭听”的手势。


    “相信你已经看出来了，我们的情况并不算好。”他随手指了指星舰的墙壁，说道，“能量几乎消耗殆尽了，各种零件的磨损也差不多到了极限……我们没有再次进入‘超空间’的能力。如果无法到达一个相对稳定的地方休养生息，很可能会就此消失在茫茫宇宙中——地球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成了……


    丹莫刺尔的心中涌起一阵淡淡的兴奋，他很快就将这点小情绪压住，以无比严肃的口吻展开了最后的攻势。


    “原来你们是在担心这个……”他故意用一种刚好能让莫里听见的口吻嘀咕了一句，接着说道，“抱歉，是我的错，我没有在一开始就把事情讲明白，让你们产生了误解。”


    “我们的领主并非是个凶恶之徒，他爱好和平且乐于助人，十分乐意向你们伸出援手。”


    “这几年来，他一直在谋划建造一个适宜人类居住的‘天堂星’，但由于上面的资金拨不下来，这个计划逐渐僵硬，并最终胎死腹中。”在他担任宰相的那段时间，诸如类似的策划基本上每天都要见三次（银河帝国的疆域何其广阔，改造一颗星球并非难事），所以编瞎话也编的有鼻子有眼的，“幸好，这项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那就是去寻找地理、气候环境适宜人类居住的行星。那些星球此刻大多还是无人居住的状态，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他有意将星球的坐标赠送给你们。”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几乎议事厅内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他。


    到底是在帝国当官的人，口气那叫一个大，送两颗星星跟玩儿似的……


    那可不是随处可见的行星！阿拉特拉姆号的船员们历经大大小小的磨难，都没能真正找到一颗适宜居住的星球，现在这家伙竟然大手一挥，说要白送他们几十颗？


    这天大的诱惑……谁顶得住啊？


    莫里当即就有些晕乎乎的，尽管很想保持风度，但他还是很没骨气地问了一句，“……此话当真？”


    “我们有什么必要说谎呢？”丹莫刺尔反问了一句，微笑道，“我们的领主只是单纯对那头怪兽感兴趣……既然遇到你们这些落难之人，他有心搭救一把，那也只是举手之劳。等你们去新家安顿好，如果觉得还是想回来，那大可以回来……那些星球离地球的距离并没有多远，一次超空间跳跃就到了。而我相信，到了那时候，我们领主对地球的兴趣指不定还剩下多少……他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


    “可……我们的飞船已经不堪重负了，甚至根本无法进入超空间……”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丹莫刺尔再度发功，开始以最低限度“拨动”会场上所有人的心灵，注入“信任”，这能让谈判变得更为容易，“我们的领主邀请阿拉特拉姆号全体成员前往月面基地哨站做客。在那里，你们的人可以好好地修生养息一番……久违地踏上土地，久违地吃到除了合成之外的食物，久违地不在航行颠簸中入睡。基地内的一切指标都是根据人类建造的，你们在那里会被照料得很好。”


    “而这艘飞船……我向诸位保证，会得到最完整的保修和冲能，我们有足够硬条件来修理它。如果各位不放心，月面基地上还有工厂和机床，你们可以按照自己的规划来生产加工零件，修理飞船。”丹莫刺尔并没有用多少语气词来描绘，但他相信，会场中的大部分人都已被自己说动了。


    “待诸位修养的差不多了，领主会将移居星球的坐标送上，附赠每颗星球的大致资料和全息影像。我保证，当各位再次从月面基地出发时，所有的疲惫都会一扫而空，你们会得到一个新家，真正的新家！而且还会有近四十来个备选的、无人开发过的宜居星球等着你们……一下子就从身无分文的流浪汉变成了腰缠万贯的阔少爷呢~~~”


    翁里托·莫里吞了口口水，眼神开始微微打飘。


    “如何？”丹莫刺尔明白，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十拿九稳，“要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