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大堡垒

    之前，艾格尼斯提到希尔达住处时用了府邸一词，大雄还不觉有任何不妥。但当他见到实物后，却发现这个词实在是太牵强了……这哪里还是什么府邸？这根本就是一座军事要塞嘛！


    在卡拉星上，政府机要人员和公民都是平等的，得到的领地也差不多大。前文说过，只要在自己的领地上，你做什么事情都没问题，想怎么装修就怎么装修。这种独特的自由文化被整个卡拉大星云所公认，并且由衷地落实下去……就连希尔达本人也是如此。她将自己的领地打造成了一座巨大的军事要塞。要塞周边有三层半圆状的护罩壳子，此刻处于开放状态，一旦有紧急情况发生，它们应该会以最快的速度闭合起来，将整座要塞笼罩在其中，并使之成为一个天然的掩体。


    每个公民的领地放眼望去都望不到边，希尔达也是如此，想要将这么大面积的疆域笼罩起来，所要耗费的材料不可估量……


    悬浮车缓缓行驶入城内，沿途的景象十分有代表性，大雄仿佛看到了一座绵延数千公里的军事基地。


    武器，武器，到处都是高楼大厦般的武器，仿佛这片领地其实是巨人的古战场。


    安息日巨炮如卧龙一般盘伏在地面上，安静地沉睡着，它们的炮管却散发出一股阴戾的光芒。在领地的八个基本方位上，分布着八台像山一样高的巨型机器，造型有点儿类似月球上的小土丘——四周隆起，中心下凹。除此以外，还有各种各样的飞船停放在路边的机场上，倒不如说整块领地都是按空港的基本要求来建的，在领地的任何一个地方，这些小型、中型和大型作战舰队随时都可以起飞或是迫降。最小的飞船是呈编队的单人做战舰，基本都集中停在一块地方，数量可观，有如蚁穴中的工蚁；体积最大的飞船则是总指挥的“母船”，能绵延数公里，和那些安息日巨炮比都不落下方，它们则是像独居的猛虎一样，一艘一艘的，各自分开，且每艘的外形都不同。


    “哇……”一路风光下来，大雄不由地被这股大气魄震住了，赞叹道，“好厉害的基地。”


    “早有耳闻，希尔达女士的领地被宇联戏称为‘永不陷落之城’，今日亲眼所见，确实不同凡响。”阿兰·瑟也难得地称赞了一句，“就我个人而言，其实完全可以理解这种布置……越是强大的人就越是明白自身的不足和脆弱。所以才会渴求保护，才会用武器将自己包围起来……或许希尔达女士的这种做法，也是卡拉星人普遍意识形态的体现吧。”


    简单来说，就是这里人均自闭……


    ————


    在一片空地上，悬浮车缓缓地降落、停稳，车门大开。


    眼前似乎是一块相当可观的人工麦田，放眼望去，视野之内遍布着一种朱红色的植被，和地球上的麦穗颇为相似。在极度寒冷的卡拉星，动植物都有着可观的耐寒性，再加上卡拉星高超的基因工程改写技术，它们在低温的环境下也会有极高的产量。其实在这么一个时代种不种地已经无所谓了，卡拉星人光是进口食物都饿不死，纵观方才经过的那些私人领地，大雄也着实没看见什么植被，只有各种各样的奇葩建筑……


    唯有领袖的地盘上，大雄见到了真正的卡拉星植物。


    四周没有风，所以看不到麦田像波浪一样滚动的场景……大雄默默地凝视着这片山茶花色的麦田，再加上这片幽暗的天空、晦暗的光线，素白色之中加了一笔水彩，隐约有一种身处画中的美感。天空被六边形的行星护罩完全遮盖住了，看不见星星，只有无穷无尽的冰屑在天上飘动着，有一些洒在植被中，最终凝结成颗粒，沉入地下，变作肥料的一部分。


    麦田长势很好，看得出来，是有人定期在打理。


    在一片大红的麦秆之中，一串银铃般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在这片近乎没有遮拦的土地上飘动着，宛如音符。大雄和阿兰·瑟的听觉何其敏锐，几乎是瞬间就把目光投了过去。


    只见一个少女用手分拨开大红色的海洋，从中缓缓走了出来。


    她的相貌十分符合大雄心中对卡拉星人的印象——由于生产力解放，人类没有必要劳动，所以她像病美人那样四肢纤细而又脆弱，仿佛一张会被风刮跑的纸片；长期在没有太阳的环境下生活，皮肤变得白皙光滑；进化出一定的抗寒能力，所以并没有穿着那种厚实的衣物。除此以外，这个少女的身高和大雄所差无几，披着一身淡紫色的华袍，碎花打底的披肩上印有一枚金色光环的图案，下身配一套黑底小皮靴、白色长筒袜，双腕上各扣着一幅银环，倒是和大雄右手上的混元金刚镯有几分相似。一头显眼的橘色长发如波浪一般披到肩头，发梢处稍稍有点儿卷，搭在脑后，梳成一根长长的马尾辫……绑了马尾竟然还有这种发量，要是将辫子解开，散发估计会像瀑布一样……


    在四周素白、天地晦暗的世界中，少女橘红色的长发就像火把一般，散发着一股生气。


    她是整个卡拉星最后一个还在活动的人。


    “欢迎光临我的领地，大雄。”希尔达·N·卡拉的声线相当干净，就像潺潺的溪水声，能让听者在不经意中平静下来。她的眼神中带着一股莫名的沧桑感，悲伤、深沉，像是一个活了很久很久的灵魂安在了小女孩的身体里，“……当然，还有阿兰·瑟先生。卡拉大星云永远不会将宇联的朋友拒之门外。之前那场攻击并非是有意为之，还望二位谅解……在这四十年间，卡拉星的政治方向有了一些变化，导致我们的一些基本政策也跟着变了。这些‘变量’一并被输入艾格尼斯的集体意识之中，一点一点积累下来，让他最终没能正确对待二位的到访。”


    “多亏阿兰先生处理及时，才没有酿成什么危险……这次的事件，卡拉大星云政府方面将承担全部责任。”


    希尔达对二人微微颔首示意，轻轻说道，“那么，二位……请随我来吧。出于安全考虑，真正的基地建立在地下……”


    ……


    望着眼前这个精致玲珑的少女，大雄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一道光从他的大脑深处穿过去，又从另一端刺出来，灌得他脑仁一凉，好比是一捧冰水瞬间浇到额头上，冻得他浑身激灵。


    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是见过的——在某个梦境里，梦里面有一座很大很大的冰山，冰山就像被蚂蚁蛀空的奶酪一样，布满隧道，其中有一条隧道延伸的相当长。冰屑在空气中飘舞着，像是洒落一些金光闪闪的粉尘，寒气从皮肤内侧渗进来，一直透入心脏内部。自己站在隧道的一端，手中捧着一块圆柱形的冰块，正要恍恍惚惚地往外走。


    “……大雄！”


    少女喊了他一声，迫使大雄转过身去，正视隧道深处。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他看到希尔达隐隐约约就站在那里，微笑着喊他的名字。


    “扑通！”


    脚下的冰层突然裂开了，大雄跌入一片阴冷的湖水中，手中的冰柱自然是放开了。水轻易就灌进他的肺部，一连串气泡从喉咙深处吐出来，像即将溺死的鱼。一块巨大的浮冰在他面前缓缓地旋转着，从一面到另一面，并最终将封在其中的东西完完全全转到大雄面前，让他惊愕地合不拢嘴。


    那是昏迷着的哆啦A梦！（此段剧情出自剧场版《大雄的南极冰冰凉大冒险》，是大雄的预知梦境）


    ……


    “……不知为何，他们始终都留一个监视的眼位给地球……在那个时代往地球上看根本看不到文明，只能看见一片荒芜的大陆，还有窸窸窣窣的各种动物……”


    一切都严丝合缝，拼图的最后一块全部对上了。


    “卡拉！”大雄忽然露出了然于心的笑，连语气都变得轻松起来，“我懂了……你是卡拉的后代吗？”


    “……”希尔达女士转过身，像艺术品一般精致的面庞上划过一丝不经意的惊讶，但她控制得非常好，微微笑着，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了，“我很欣慰，这一切你还记得。为了纪念你，卡拉家族一直都把你的姓氏冠在名字中间，还好这种铭记不是单方面的。”


    身为七元老的文明代表，希尔达竟然朝大雄微微低了低头，行了一个无比庄重的礼，说道，“野比大雄先生，请容许我作为卡拉星的代表，向你致以最最崇高的敬意。你的事迹被先祖卡拉传录下来，一直都是家族传承的一部分……传到我这里时，这个故事已然流行了十万年。”


    “怪不得你们会有地球的坐标，怪不得……”身在异乡，却见到故人之后，大雄的眼眶竟稍微有点湿润，“光从你那里传过来需要十万年，如果从地球上观察，只能看到卡拉星刚刚解冻的情况而已……那都是十万年前的往事了。时间才是真正的杀器……任何人都敌不过时间。”


    “你说得对……时间毁掉一切，也能创造一切。”希尔达摇了摇头，马尾辫也跟着一摆一摆的，像一根灵活的小尾巴。


    “呐，卡拉……既然如此，就不要去什么地下室了。这座城市是安全的，我们没必要像地鼠那样躲到地下去。”大雄欣慰地笑着，一边指了指面前的红色麦田，说道，“……就去这里面谈，可以吗？”


    “……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