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织罗

    星环角斗场。织罗星。


    虽然以“秩序侧”自诩，在宇联中仍然存在着种种不可明说的黑暗面。有一部分身份较为特殊的犯人经过审判之后会被送到角斗场上，在一层一层的“星环”中搏杀。在这个地方，一切可以享受的人权都被冻结，衣食住行，甚至连“安全”这样最最基本的东西都要依靠“点数”来进行兑换。而点数的由来，自然就是你在角斗场中胜利的次数，以及胜利的规模。根据不同战士的能力级别，他们会被投放进不同等级的“环”里面，与最接近其实力的对手搏杀。


    简而言之，这里就像是一个微缩版的主神空间，一切法则都充斥着弱肉强食的味道。弱者在这里就像是被投放进来的饵食，落地的刹那就会被人撕碎；但只要你够强大，保证资金能一直赢下去，同样也可以用点数兑换到你能想象的一切，过上皇帝般的生物。其实极端的弱者和强者都不会被这种残酷的环境所累：前者或许没那个机会，后者则可以凭本事在这里混的风生水起。真正痛苦的，还要属那群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等选手。


    偏偏就是他们占了角斗士的绝大比例。


    同时，星环角斗场也涉及了不少宇联内部的大型赌博事项，牵扯到巨额资金流动。有不少闻名的资本家会将手伸到星环中，以绝对的资本运作操纵胜负，来自己做庄家，赚全宇宙的钱。


    对此，阿兰·瑟的态度很简单：赚钱可以，但最多只能接受小打小闹，别把事情搞大了。如果想要将脑子动到那几位“知名选手”身上……他不介意让那群脑满肥肠的家伙见识一下星云战神的愤怒。


    而在这片充斥着血与铁的残酷星系中，唯有织罗星显得格格不入，它是一片鸟语花香、无比和谐的天国。


    这里就是阿兰·瑟的居住地。除了他以外，一整颗星球上一个人都没有，略带一点儿金色的土地时刻散发着丰饶的气味。他刻意将星球改造成了天国的样式，并向尹喜讨要了一些在“天庭”才有的植被，从高空一一种下，将织罗星装点得一片姹紫嫣红。从太空的角度望下去，植被覆盖率高的惊人，仿佛整片大陆都被一层翠色的地毯裹住了，处处都透露着仙气和灵气。天空和海洋都是碧蓝色的，山川连绵起伏，一些奇异的树木甚至能长到数千米高，仿佛连接天地的承重柱，结出的果子宛如凝固了的火焰，向外发出阵阵红光。


    阿兰·瑟毕竟是个机器人，不需要太多物质上的享受，而且这一整颗星球其实基本上能把什么物质享受都给比下去了……他砍了几株大树，用木头搭了一间还算结实的木屋，就住在一个小小的山头上。不过地方选的特别好——处在一面凛冽的绝壁之上，背靠连绵起伏的大山，房屋后面，紧跟着的就是一片挺拔的森林。悬崖的最底端和大海相连，每一日，海浪冲刷岩壁的声音都一成不变，像一个古井无波的诵经人再永不停歇地念着佛经。


    生活工具也很简单，几本古卷，一个蒲团，一个小小的木鱼，这就是阿兰·瑟需要的一切。每天，他都会走出木屋，找一个面向朝大海的地方，坐在蒲团上默默冥想。看着太阳从背后的山脉中升起，越过头顶，再往海面上缓缓跌落。大红色的晚霞在海平面上晕开，唯有海浪的“沙沙”声做一切的伴奏。但他不觉得单调或是孤独，因为在阿兰眼中，每一天都是不一样的。


    今天是个例外。


    小木屋中，头一次如此嘈杂。


    ————


    “诶，老四，你这里没有空调吗？”詹姆将那一身金光乱闪的轻甲脱掉，挂在了阿兰·瑟木屋门口的一个稻草人身上，此刻他正在毫不留情地抱怨着这颗农耕星球上基础设施的落后，“也对……连电都没有，要空调估计也没用，忘记你是机器人了。”


    “我觉得这个地方挺好的啊。”树则是安闲地坐在一张木椅上边，透过窗户，极为放松地欣赏着织罗星上独有的美景，赞叹道，“几乎没有任何人为干涉，没有过度开发、资源匮乏和令人恶心的污染，云彩和雨水中都饱含着灵气，动植物相处构成了和谐的最高标准。这里的生命能量也相当旺盛……多在森林里面散散步，对身体有好处。空闲的时候来这颗星球上坐一会儿，听听海浪声，看太阳在天空中散射出华光，天和海都呈现出蓝宝石一样的色彩，多美！”


    “嘛，老五你本来就是植物，可能不太理解我们动物在想什么……啊，谢谢。”詹姆笑着接过了阿兰递过来的一杯饮料——这似乎是凉茶的另一种形式，茶叶用的是织罗星本地的植物叶子，可以入药，用井水冲泡而成，尝起来有种酸梅汤的味道，倒也清热解暑。詹姆呡了一小口之后发觉味道还算不错，眼睛随之一亮，仰起脑袋，将其一口喝干，连叶子都吞了下去。


    “……动物都是很懒的。比起什么‘天人合一’之类玄乎的境界，我们更喜欢切实的、可以享受到的好处。为了优哉游哉地享受生活，大部分碳基文明都在不断改进自己的工具，逐步逐步发展出科学……并不是为了更勤劳地工作，只是为了更好地偷懒而已。”


    树也呡了一口凉茶，带着温和的笑意问道，“比如呢？”


    “比如……电脑，计算机，机器人之类的。”说到这儿，詹姆又神色古怪地看来一眼阿兰·瑟，“话说老四就是机器人啊！我们星云战神的构成物种未免也太奇怪了，从有机物到无机物都占全了……但是抛开老四这个例外，你去问问别的动物种族，比如说地球人，他们肯定会这么告诉你。”


    “光夫也是地球人。”本杰明以一个非常优雅的姿势正坐在一张高背长椅上，淡淡地说道，“他未必会同意你的观点。”


    “老大那种地球人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里面……明明还是人类，却活得比神都要辛苦。”詹姆挥了挥手编排道，“再者说，他现在也不在这儿，事情一结束他就跟辛迪尔那个死心眼一起去总部汇报战况了。依我看来，问大雄都比问他有代表性。”


    “那么……野比君，你怎么看？”


    ……


    还能怎么看？


    大雄现在只剩下紧张了。


    虽然詹姆戏称星云战神的成分之奇诡举世无双，但在大雄眼中，他们都是实打实的英雄人物。自己现在正和已知宇宙中鼎鼎有名的前几位战神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近距离听他们谈话……或者说是闲扯。他其实一直在想象当大人物们凑在一起时到底会说些什么，聊些什么，这会儿自己终于坐上了大人物的桌子，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嘛，这个嘛……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地球人对环境的保护意识实在太差劲了……”


    “干嘛说话一卡一卡的？眼神还这么涣散，你在紧张吗？”话未说完，自来熟的詹姆·卡奥斯就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哄笑声，重重拍了两下大雄的肩膀，差点儿没把他吓得坐到地上去——那可是一下就轰飞了戏天帝的手掌啊！


    “年轻人，为了缓解压力，来盘紧张而又刺激的妖魔战棋吧！”


    “嘶————”缪顿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儿把凉茶从嘴里吐出来，“求你别把他带入坑。以人类的脑力玩那个东西会有生命危险的！”


    “哈？缪顿，你太夸张啦！”詹姆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放声大笑起来，“艾洛卡人都爱玩这个，也没听说谁变成疯子啊。”


    “废话！你们是艾洛卡人啊……你们，你们都是宇宙的宠儿，凡人文明和你们根本没有可比性！”缪顿一下子就想起了艾洛卡人人均智商破240的传说，随即便以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看向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一百个人里面能出三分之二超能力者，剩下三分之一就相应地拥有高智慧，人均都是妖魔战棋棋圣。你知道凡人文明的状况吗？妖魔战棋里面要记的东西实在太多，几亿人里头，能出现一两个完全理解游戏规则的人都不容易了！”


    “如果，仅仅只是作为娱乐项目的话……我觉得倒也无所谓，开发一下脑力嘛。”本杰明如此说道。


    “看吧~~老三总是地球人了，他也这么说。”


    “他……”缪顿极为无语地瞟了本杰明一眼，一下子竟不知道如何反驳，“詹米，你其实知道的吧？”


    “知道什么？”


    “老三的本名。”


    “当然知道啊，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老三之前换过一次名字嘛。”詹姆自信满满地说完这句，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转头问道，“是吧？”


    本杰明微笑点头。


    “呼……”缪顿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本杰明·弗兰肯斯坦，原名为本杰明·所罗门！他是所罗门王的后裔，这种人搁在哪里都算超级天才。我敢打赌，即便是再过几万年，也不可能有人在魔法造诣上超过他……你觉得老三这样的天才能代表地球人吗？”


    “说实话，能不能玩妖魔战棋得看机缘，各式各样的……机缘。”阿兰·瑟缓缓踱步到大雄旁边，伸手说道，“别把那玩意儿想的太重要了，詹姆只是想告诉你，不必太过于看重星云战神的名号，也不要太过小看你自己。”


    “刚才说的剑，拿来吧。”


    大雄将诺亚真的碎片递给阿兰，脑袋低垂着，一边困惑地问道，“我，我其实不明白……龙珠到底为什么选择我呢？诸位明明都是大人物，迄今为止，有数不清的生命在你们手中得到了救赎。虎啸山那一战也是如此，你们全都冲在前面，坎多拉甚至还牺牲了自己，可我却只是……只是在一旁看着……”


    “很明智的判断。”树以他独特的温和嗓音宽慰道，“如果大雄你当时冲上去了，现在未必还能坐在这里和我们聊天。”


    “坎多拉不在了，猎魔人全体都化为‘坐标’进入路径中，宇联折损了一大战力。”阿兰·瑟用他那三只惊悚的圆眼睛盯着大雄，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我们迫切地需要一个人来继承‘顺位第十一’的星云战神。”


    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在大雄身上，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上面的文书还没下来，但我想大致方向已经确定了，现在他们商讨的，无非是些细枝末节的问题。比如，要在什么时间、什么场合下，正式向公众宣布你的新身份……之类的。”詹姆耸了耸肩膀，油腔滑调地说道，“大雄，多给自己一点自信，你完全可以胜任的。哈雷路亚也选择了你不是吗？”


    “不可能的！”大雄无比惊惶地摆手道，“我，我根本没这个资格……再说我加入宇联才一年都不到，也没上过战场，没有经受过什么严峻的考验。论实战能力，宇联中一定有很多中将、大将比我更强，为什么非得是我？”


    “没为什么。”本杰明轻轻放下茶杯，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假如是让七个元老文明投票，最后不管怎么样都会把你选上去的。你本身就很特殊——你是第一个被虚无皇帝选中的人，是持神血者，现在又被哈雷路亚的意志所选择；当戏天帝重新降临时，你离她最近，完整地见证了这一切……你能不能打反而不重要了。须羽光夫的实力还没有你强，他却顺理成章地当上了顺位第一的星云战神，并且到目前为止，他做的很完美。”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补完这句话，阿兰·瑟从紫金袈裟中郑重其事地拿出一幅短柄大锤。虽然锤子上面已然满是刮痕、豁口，几近碎裂，仍然有一道淡淡的白色文字在锤柄出浮现出来，那象征着奥丁的神力仍未被彻底抹消。


    并无风雷之声响动。


    “阿兰！你，你竟然能……”大雄的瞳孔瞬间缩小了，“把它给……”


    “不是这样的。”阿兰·瑟摇了摇头，“我没能获得它的认可，似乎是因为我是机器人，它没有把我当成生命，而是当成电梯一类的东西了。重点不在这里……你想想，大雄，雷神之锤是怎么来的？”


    “被戏天帝召唤？”


    “对了，它是戏天帝能力的延伸品。那么，如果戏天帝真的被坎多拉他们彻底封印在路径里，为什么它没有消失？”


    ……


    “她还活着。”本杰明笃定地说道，“我能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