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RE.CREATORS（二）

    “每天过的都一样，偶尔会突发奇想，只要有了哆啦A梦幻想就能无限~~延长~~。快乐时与我分享，难过时陪在身旁……”（大山版《哆啦A梦》主题曲）


    “拥抱吧，拥抱吧，不管是小猫还是小狗都一起拥抱吧……”（水田版《哆啦A梦》主题曲）


    “沙啦啦啦啦，在我的心中，一直闪烁着，童话般的梦想~~哆啦A梦，用那神奇的口袋，让梦想实现吧~~沙啦啦啦啦，一起歌唱吧，大家一起手牵手~~哆啦A梦，让全世界，充满梦想吧……”（水田版《哆啦A梦主题曲》）


    ……


    大雄默默地坐在菊地原给他安排的一张沙发上，看着被投屏到电视上依次播放的《哆啦A梦》动漫，手中还拿着一本《大雄的钥匙城历险记》漫画。虽然电视屏幕上的画面一直在放，可他并没有在看，他的瞳孔麻木而又无神，像是在兀自地思考着什么事情。这还是大雄头一次感受到如此荒诞不经的事竟然就发生在自己身上……哈，多么有趣啊，自己是一个虚拟人物。


    他在电脑上搜索了一下“哆啦A梦”这个名字，得到的结果更是让他吃惊得一塌糊涂……自己并非是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相反，他和哆啦A梦的日常故事在这个国家备受关注，属于国民动漫那个级别的，观众数量更是轻轻松松突破八位数。


    动漫中的自己一直都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子……而现实中的自己，却不得不长大，不得不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危险。


    “哼……”大雄苦笑了一声，随手将漫画书扔在沙发上，站起身来，透过窗户眺望这座夜幕下的都市。光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世界和他的故乡简直没有任何意义上的区别：建筑与建筑之间挨得很近，有种日本独特的狭促感；林立的高楼中满是灯火，即便是在深夜亦是如此；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男性们统一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领带，没有人会停在路中间挡住别人的道……


    这个世界，无限接近于现实。


    “主人，您的心理道德指数正在急速下跌，现在的具现数值为-27。”雨飞燕的声音及时地出现在了大雄的耳中，“您是否需要心理上的治疗？”


    “……不……说实话，燕，我也搞不明白。”大雄转过身来，这还是雨飞燕头一次见到他露出这么痛苦的神情，“只是……自从知道了自己是个漫画人物之后，我总感觉……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如果我所经历的一切冒险故事都是人为编造出来的，那我的努力和奋斗还有什么意义呢？那都是别人赋予我的结果不是吗？”


    “……您对此感到很困扰吗？”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大雄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失态地大吼大叫起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认识我！都知道我的过去，我的思想、行动、性格……在他们面前完全都是有据可查的，是用来消遣的漫画读物，我的人生仅仅只是为了取悦别人而存在的！知道了这种事情之后……任谁都不会好受的！”


    “请您冷静一点。”雨飞燕的声音依旧和之前一样，淡淡的，带点儿薄荷的味道，“让我类比一下——您的思维对我来说也是完全透明的，我同样可以用元光体解剖您的精神成分、性格构成和实时想法。而且我保证，我对您的分析和了解只会比这个世界的人类更全面，更透彻。”


    “您会对我产生厌恶吗？”


    ……


    大雄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姑娘，最终摇了摇头，承认道，“不会。燕，说来也怪，就算你知道我心里的每一处隐私，甚至是那些最最见不得人的东西……我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这个世界的人不一样！他们……我和他们根本毫无瓜葛，就被他们当做了某种闲暇时谈论的东西。一想到在某些我不知道的时候，有许许多多或许根本还不如我的人对我的所作所为评头论足，我就觉得恶心……他们有什么资格这么做？！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为什么我的所作所为要被这么多人看着？我难道是什么珍稀动物吗？！”


    “……”


    雨飞燕向空中伸出右手，掌心中赫然炸开一团鎏金色的光芒，她转过身，将这团巨芒遥遥指向窗外，指向这个灯火通明的黑色世界。


    “那么，主人，需要我把这些困扰您的记忆消除掉吗？”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轻易就吐出了无比骇人的话语，“对我来说……入侵74亿人的大脑，并消除某一段指定记忆并非什么难事。只要您同意，最多两秒钟过后，这个世界上将再也没有人会记得您。之后只要将那些记载着您过去的多媒体一并摧毁，您就不必担心隐私会泄露的问题了。”


    “主人，请下令吧。”


    ……


    到了这个时候，大雄反而没有让她立刻动手，他犹豫了。


    这么做……真的好吗？


    ……


    “怎么了，主人？”雨飞燕问道，“您在犹豫什么？”


    “我，我不知道……”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就由我来分析一下您潜意识中的心理活动——既然在这个世界中，有人在偷窥了您的生活之后恶意诋毁、中伤、污蔑您，那么同理，一定会有人从您的事迹里汲取道德力量。您原本是一个高尚且纯洁的人类，再加上……请原谅我的措辞，创作出您的是一位伟大的漫画家，这使得您的行为对这个国家的人民影响甚远，必定有很多人从您身上汲取正面的养分和力量，以此来面对生活的高压。”


    “如果是大雄的话会怎么做，如果是大雄的话会怎么想……在生活中，抱有这种念头的人并不少见。或许您并无自觉，可在这个世界，也有许多人在下意识地模仿您。他们或是懦弱胆小，或是频频碰壁……这些人与过去的您何其相似。您的故事能鼓舞人心，给他们带来希望和幸福，这也是一种莫大的殊荣……对吗？”


    ……


    听了她的话，大雄的表情一变再变，最终定格成一个释然的微笑。


    外面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拍打在窗户上，一股湿冷的感觉传递进来。雨水模糊了窗外的世界，灯光也逐渐变成暧昧不清的光晕，散发着一股朦胧的美感。


    “燕。和你相处的越久，我就越是发觉……你不像是人工智能。”大雄像是被抽掉了筋骨一样，软趴趴地倒在沙发上，疲惫地微笑道，“对于人性的诠释，或许你比真正的人还要精通。”


    “那是理所当然的。”雨飞燕用笃定的语气说道，“您所谓的‘人性’并没有什么准确的定义，我姑且将其理解为心理学上简单的定律变换。越是高级的文明，对生命的心理研究得就越透彻……就像您上次提到过的艾克西夫人那样。除此以外，您上次赋予我的那两枚伽马特隆结晶中还标注着心理史学的简单应用，只要我吃透那部分知识，自然就懂得了人性。”


    ————


    脚步声从回廊的另一端传来，大雄警惕地回头，却看到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朝他缓缓走来。


    她看上去比大雄要略大一些，应该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她的头发是艳红色的，仿佛吻火而生，但仔细看，内部却还有几缕橙色的长发。后边的盘发为心形，耳边束着两束可爱的麻花辫，发长过臀，走起路时会随着步伐的幅度摆动。女孩的上半身穿着红蓝相间的连衣裙（胸口处开襟，上方镶嵌一颗绿宝石）和一件半袖、立领短外套，戴黑色手套，下身则是黑色吊带袜和棕色坡跟长靴。


    身材高挑，装束简洁，看上去很是干练。


    “嘘————”


    她将食指放在嘴唇上，一面冲大雄友好地笑了笑，“别告诉他们我已经出来了……不然的话，我又要躺回那张闷死人的床上去。”


    大雄注意到她走路有点轻微的跛脚，一瘸一拐的。


    “你被人捅过肾吗？”他回想着布鲁斯教给自己的一些知识，“身体没完全恢复的话，还是乖乖遵照医嘱比较好哦。”


    “诶~~你看的很准呢。”她小心翼翼地坐到了沙发上，尽量不触碰到自己的伤口，“不过没关系的……因为我也是被造物，所以身体很结实，这种程度都是小意思啦。”


    “……被造物？”


    “啊，对了，忘了自我介绍……”她有些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像是刚刚记起什么一样，和大雄握了握手，“我叫赛蕾嘉，赛蕾嘉·尤比缇利亚，来自动漫的世界《精灵机想曲弗格尔骑士》。和你一样，也是虚构出来的人物，姑且还是个女主角哦。”


    “看起来你对此已经完全适应了。”大雄微笑道。


    “哪有这么容易啊！”赛蕾嘉夸张地叹了口气，整个人像猫一样瘫倒在沙发上，叹道，“这种隐私被全世界分享的感觉可糟了……明明在那个世界已经累的够呛，到了神明们居住的地方，却还要拼死拼活地拯救世界。在你来之前，我们这边的人和阿尔泰尔他们干了一架，我的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被一个一根筋的女骑士用长枪给……”


    “神明？”


    “嗯……就是我们的创作者啦，你看，他们造出了我们所在的世界，不就像神一样了吗？”


    “哼。”大雄冷笑了一声，说道，“在这个世界，他们不过也就是凡人罢了。”


    他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在这种完全没有任何奇幻要素的地方，只要他站在城市中心放几波原子吐息，这些所谓的“神明”除了溃败之外，貌似也没有别的选择。


    “嘛……你呆久了就会明白的，其实他们也没有那么坏。”赛蕾嘉如此说道，“创作者都是一样的……当他创造出你的世界时，一定怀有巨大的热忱和希望。等什么时候有机会，你自己和你的创作者见一面……”


    说到这儿时，赛蕾嘉忽然一愣，随即便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我忘记了……”


    “没事。”大雄宽慰地笑笑，“我知道他已经去世了。”


    ……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窗户上，演奏着自然与钢铁的交响曲。


    “今后我会怎么样呢？”大雄突然问道。


    “这个……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赛蕾嘉好像是在为无法解答大雄的疑惑感到抱歉，连声音都逐渐低了下来，“你和我们好像都不一样。”


    “是吗？”大雄耸了耸肩，笑道，“或许，在我问世的那个年代……还不流行给主角弄五颜六色的头发。”


    他们盯着彼此的头发，忽然一齐笑了出来，结果赛蕾嘉貌似因此牵动了伤口，没笑几声就疼得哇哇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