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故人之女？

    完蛋了。


    听完少女的话后，大雄感觉自己脑子“嗡——”的震了一下，随后天旋地转，蹦出来这样三个黑色的大字。布莱克·红环，何等熟悉的一个名字啊，当初他到地球来绑了自己的几位挚友，还妄图用高超的幻术来让自己归顺于他……若不是阿尔泰尔出手相助，兴许真的就让他得逞了。


    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大雄把布莱克送到南极大陆上，召唤出四百哨兵军团，将其围在中间一通暴揍，差点儿没把他给弄死。印象中布莱克匆忙逃窜时也没放什么狠话，可能是他来不及放……但就算他没说大雄也能猜到，这家伙多半是对自己恨之入骨了。


    在这个时间点上偏偏又碰上布莱克的女儿，实在难说是一件幸事……她不肯把自己交给刑帝想必也是有原因的，说不定……


    ……


    少女缓步走到他面前，忽然蹲下来，抬手在他眼睛前面来回晃动，像是在逗弄某种关在笼子里的动物，“嘿，嘿，你能听懂我说话吗？心灵同译器应该已经给你装上了。”


    大雄低头看了一眼，发觉自己胸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徽章，黑色，形状诡异，像是罗夏墨迹测试上才会有的图案。与此同时，他的大脑电光火石般运转起来，无数种细节和可能性在他的思想中一一展开，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就几秒钟，他必须要在几秒钟之内选择一句合适的开场白。


    然而伊斯塔并不着急，很有耐心地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腰身下伏，一双红眸定定看着大雄，如溪流一样浅浅的笑意从中溢出。


    不知为什么，大雄隐隐觉得事情可能又没这么糟糕……


    “我……能听懂。”经过大雄考虑之后，他决定还是不要在开头第一句话上面玩一些骚套路，规规矩矩地就行，“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伊斯塔缓缓挺直了腰背，转身，去方桌上给自己沏了一杯红茶，又打开铁壶，舀了两块方糖进去，语气中并没有多少询问的意思，“这么说，你不是主动要来这里的？”


    “……不是。”大雄一时也吃不准她是什么意思，情报上的极端劣势让他很难抓住这场谈话中的博弈点，只能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我……原本是要通过一种长距离空间传送回到地球的，但不知怎么的，他们把我送到这个地方来。我本人根本不知道这里的具体坐标，也从未有过要来这里的主观想法。”


    “嗯……缇娜和我说，外面的男人会用花言巧语来蛊惑我，而博取同情的第一步，就是要让我觉得你很无辜。你并不想主动来冒犯我们，但因为一些不可控的因素，你被迫来到这里，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被纠察队追杀，然后又被送到我这里来。”伊斯塔用两根纤细的手指捻住长柄调羹，在茶杯里来回搅拌，发出一连串“丁零当啷”的响声，“从你这会儿的表现来看，她说的貌似没错。”


    “我……这……你让我怎么证明呢？”落到这个地步，话语权完全捏在别人手上，大雄也只能苦笑着听凭发落，“实不相瞒，我从刚才就醒了，大概偷听了十多分钟你们的对话。”


    “偷听淑女之间的谈话很不礼貌哦。”伊斯塔淡淡地说道。


    “现在我就是案板上待宰的一块鱼肉，你们的大刀随时都会落下来，这种时候我也没心思讲什么骑士精神了。”大雄摇摇头，强装镇定地装出笑脸，“你们这儿的规矩对男性似乎非常不友好……那位名叫缇娜的夜灵族恨不得当场就杀了我。照这么推测，我身为男性，光是来到这里就已经是不可饶恕的原罪了。何况你又是那什么‘岛主’，就算我说的天花乱坠，就算我让你相信我是无辜的又怎么样？你还是可以用‘男性’的由头杀了我。”


    “那也不一定嘛。”伊斯塔露出小恶魔一样调皮的笑容，怂恿道，“你可以先试试看，万一真的把我骗过去呢？”


    “骗过去了……又如何？”


    “你可以自己挑一个稍微痛快点的死法，没有痛苦的那种。”伊斯塔无不恶意地说道，红宝石一样的眼眸像月牙一样弯起来。


    “……”大雄愣了半晌，晃了晃戴在双腕之上的铁手铐，苦笑道，“这么说，无论如何我都得死，区别就是痛快和不痛快。我……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他用上了有生以来最真诚的语气，在他的记忆中，好像自从生下来以后他陆陆续续参加了二位数的大冒险，从未碰到过现在这样的情况。所有的后手都被剥夺，所有自己奋斗得来的优势都不复存在，死亡就像一口悬在脑袋上的斩首刀，明晃晃的，只需要对方一句话就能掉下来。


    可怕……


    赤裸裸地面对死亡，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诚心打动了伊斯塔，这名高贵的血族少女端起白金茶杯，呡了一口，又因为太热而放到一边。她拿一根手指头轻轻敲打着自己的侧脸，思忱片刻，终于开口道，“大雄……这么和你说吧。”


    “我知道你在宇联中很受器重，七个元老文明的领袖似乎都很看好你，有意把你培养成未来宇联的顶梁柱之一，甚至让你逐步进入他们的权力中心。但是呢……一个阵营的英雄，往往就是另一个阵营眼中的恶魔，假以时日，我想你会成为混沌势力眼中最大的绊脚石。而这里，你所在的这座岛屿，正是混沌阵营的大本营之一——天罡湖，如果用游戏的术语来说，就相当于你传送到了敌方的水晶下面。”


    “考虑到你在地球上对我父亲做的事情……于公于私，我都有一万个理由杀了你。再不济，我也应该把你送到刑帝那边去听候发落。你们秩序侧的人可能以为混沌侧什么都是一片混沌，但很遗憾，这里也是有法律的，法条不多却足够用。其中一条就是：当你发现未经报备的外来者时，必须要主动上报给所处范围内官职最大的负责人，再由负责人层层上报，最终报告到刑帝那边去。”


    “非常不巧，我，伊斯塔·红环，正是这座玲珑岛上官职最高的负责人。”


    ……


    一通话说完，大雄已是面色铁青、满脸死相。他没想到自己的名声竟然传播到这种程度，就连混沌阵营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坐着火箭升迁的人，在宇联里飞一样不讲道理地一路晋升，甚至即将获得“星云战神”的正式提名。对伊斯塔来说，自己的宇联官方身份是“国仇”，自己和她父亲布莱克在地球上的恩怨算“家恨”，国仇家恨叠在一起，他今天真是怎么死都不冤枉。


    “你怕死吗？”她俯视着大雄，红色的眼眸中满是新奇，像是看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宇联素来以‘忠诚’二字在泛文明圈中做自我宣传，好像加入他们之后，你就能变成某种高尚团体的一份子，拥有时刻为大业献身的高尚勇气，变得不再畏惧死亡。我很好奇这是不是真的。”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呢？”大雄心中求生的火种几近熄灭，只能苦笑着摊摊手，顺便给她展示一下锁在手腕上的手铐。


    “反正也没事情可以做，我们聊聊嘛。现在是大半夜，对我们血族来说就相当于是白天，我可精神着呢。”伊斯塔甩了甩黑珍珠般的长发，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抬手，隔空轻轻一揽，却见一旁的原木书架登时“哐哐”震动，一本黑羊皮封面的大书从中飞出来，“啪”的一声稳稳落到她手上。


    “哗啦啦……”


    厚重的书本无风而动，翻的那叫一个快……或许是因为安上了心灵通译装置，大雄能看懂封面上写的几个字是《血族后现代通史》。伊斯塔直接跳过了前半本书，在偏后的页数里面放慢速度、来回寻找，最后终于找到了那一页，将黑皮书悬在空中，直接展示给大雄看。


    出乎意料的是，别看书的封面那么严肃，其实书页上没有多少文字，反而都是以连环画的形式来记录的，可能这就是血族和人类不同的地方……画面上的那一幕大雄也熟悉——四百哨兵大战布莱克。地点是地球上的南极极点大陆，四周全是冰山。他甚至怀疑这本书是布莱克的政敌编出来的：布莱克从天上被哨兵硬拽下来的场景，脸朝下砸在地面上的场景，在地上被拖出一条冰痕的场景，被揍到脸变形的场景……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这本书要是流传出去，他这个血族领袖估计也不用当了。


    竟然还收藏了这种书……您真是他的亲女儿吗？


    “看到你用这样的方式对付我父亲，我真的非常好奇——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算是混沌势力中的翘楚人物，坐拥至高血族的强大血统，会至少一百多种不重复的魔法种类，其中有很多都是当世已经失传的禁忌法术，一手血幻术更是令人防不胜防。除此之外，他还掌握了名为‘爆环’的古老血族力量，一旦绽开五环，就连亚伯·拉斐尔（夜粹王的本名）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样一个厉害人物，居然简简单单就败在你的手下，而且还是完败，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你的那些机器人在单体作战上未必能胜过我父亲，但当他们的数量超过十以后，我的父亲便全无招架之力，只能任你宰割。这给我提供了一种非常有趣的思路，它象征着过去那种充满英雄主义的，以单个强大能力者为中心的时代被终结，而今后，以超智能AI为主体，强大个体为辅助的作战模式将会被搬上舞台。而你，野比大雄，你就是下一个时代的开创者。”


    一边说着，伊斯塔一边缓步上前，从黑纱一般轻薄的袖口中掏出一串铁钥匙。


    俯身，黑珍珠似的长发跟着落下来，轻轻拂在大雄的脸上。那一瞬间，大雄闻到了一股甜葡萄的香甜气味。


    “咔擦——”


    大雄的手铐应声解开，从手腕上滑落，“当啷”一声摔在地上。


    “我姑且也算是个投机者，一切活动，迟早都是要收取回报的。这次无疑是我做过的最大胆的投资，大雄，我把我自己、还有很多人的‘未来’都押在你身上了……”伊斯塔用纤纤玉指勾住那串钥匙，将它挂在食指上转个不停，一边坏笑道，“希望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