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村雨令音（三）

    有什么东西来了……


    尽管令音仅仅是始祖精灵创造出来的分身，却一样拥有极度高超的感知力，刹那间便察觉到了战场上那最最微末的变化。在军刀刺入其心口的前一秒钟，令音的身影再度崩散成一捧白色花火，直接从原地消失，用瞬移的方式躲开了这致命一刺。然而突然出现的军刀并未就此放过她……它以违反空气动力学的高速度在空中拐了个弯，划破长空，直接追着令音瞬移的方位就飞过去了。它似乎可以预判瞬间移动结束后的位置，令音分明已经横跨了近百米的距离，在另一个坐标出现之时，映入眼帘的还是这把夺命飞刀，不得不用高速爬升这招来试着甩开它。可惜并没有用，军刀上好像长了眼睛，拐个弯儿就紧跟着追上去了，距离咬得死死的。


    惊鸿一瞥中，大雄隐约认出了这把军刀熟悉的样式和构造，心情登时就放松了不少。


    他倒也没闲着……趁令音被军刀追着刺的空档，大雄一个爆气，勉强唤出了基多拉神力。鎏金色的光芒从他身上迸发出来，其肉身也被转化成高维度状态，得以挣开致命的枝剑。引离子射线的力量从外表上看就像金色的雷霆，把插在身上的白金色枝剑完全粉碎，使其像破碎的玻璃器皿那样从身上剥落下来。先前那一发枝剑连刺可以说是凶险至极……好在这把军刀的出现给大雄争取到了一点时间，让他得以切换到高维度模式。


    在这个状态下，低维度状态吃下的所有伤害都会缓慢消失，大雄也只能庆幸那些白金枝剑并非“即死”技能，至少给自己留下了回复的余地。


    “她是怎么知道的……”大雄暗自狐疑，回想起上一次和阿尔泰尔见面的种种情形，不多时便恍然大悟，将那颗名为“天鹰之眼”的宝石从次元口袋中取出，握在掌中。


    白玉颜色的宝石静静躺在他的掌心，散发着一股韵律独特的暖流。


    ————


    “咻————！”


    军刀的目的本就是将令音逼开，而非将其赶尽杀绝。将她驱赶到一个特定高度后，军刀便不再恋战，来了个标准的鱼鹰回旋，直接一个猛子朝地面上扎去。毫不减速的，军刀重重刺入了一块巨石之中，“铮”的一声，大半截刀刃完全没入了石头里面。


    一道碧蓝色的光束从天而降，正照射在军刀之上。此时此刻，这把先行至此的大马 士革刀似乎充当了“信标”的作用，让某个强大的存在隔着茫茫虚空传送过来。湛蓝色的光芒越来越强，时不时有蓝色的小立方体从中溅射出来，仿佛被海风卷起的小水花，这些小小的蓝色立方体并非是切实存在的，当撞到周围的某个物体时，它们就像幻影一样变得模糊不清，随后便消失了。强大的信息潮被某种力量聚合在一起，而这把军刀仿佛就是漩涡的中心，最大程度搅动着这个宇宙中的基本粒子，让其按照一定顺序凝固在一起，逐渐形成一个长发飘飘的人形。


    “砰！”


    一声短促有力的脆响，蒙在人形表面的蓝色光膜轰然碎开，化作一撮撮细小的粉末飘开去。来人就这么霸气侧漏地站在巨石顶端，微微抬头，与悬浮空中的令音对视着，她那一头银发宛若满月银霜，也不扎成辫子，任其如瀑布一般散开，颇有一种狂放不羁的美感。


    ……


    “大雄君，好久不见了。”出行在外，阿尔泰尔再度换上了那件象征意味十足的军装，戴上了藏青色的骑兵帽，好在这一次，她是以大雄“友军”的身份出现的，“你还真是能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呢……上回你惹到自己宇宙里的人也就算了，这回倒好，竟然惹到了‘精灵之王’的头上。她和那些杂鱼角色可有着天壤之别，以你现在的水平对上她，不管多少次都是个死。”


    大雄此时也从天上落下来了，眼见自己再次被老友搭救，他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无比尴尬地说道，“我也没想惹她啊……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杀我。”


    “废话。”阿尔泰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精灵之王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生命体，性质和当初的我差不多，她对这个世界肯定有自己的规划。结果你一个外来者刚到这儿三天，就把人家的计划破坏得一干二净……我要是她，我也不会放过你啊。”


    “和过去的你一个级别啊，这么说……她很厉害喽？”一想起刚才对线时的情况，大雄就不禁后怕，冷汗几乎把后背完全浸湿了，有种虎口脱险的刺激感，“我刚才还和她打了好久啊！”


    “别慌，你现在看到的这个也并非是精灵之王本人，而是她制造出来的分身。再加上她还把自己的力量结晶分出去给别人了……简而言之，现在的精灵王并非完整形态，即便是大雄君这种级别也不会被秒杀的。当然喽，你想要打败她依然绝无可能，但至少你可以想办法逃跑，大概有十之一二的可能成功溜掉吧。”


    “你也别太关注战斗力的问题，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我隔着虚空传送过来不是干架来的……”阿尔泰尔仍然紧紧盯着浮在空中的令音，却有意压低了声音，语气中透出一股深深的无奈，“就算是分身，这里也是精灵之王的发迹之地，在这里我和你一样是外来者。如果发生正面冲突，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完胜精灵之王，因此和她发生冲突相当不理智。”


    “想救下你，唯一的机会是和她谈判。”


    ……


    不知为何，在此生死未卜的危难关头，大雄不但不急，竟然还笑出了声。引得阿尔泰尔不禁侧目，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我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还会有人愿意跨过虚空来救我。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行动，很少有人会愿意为我做些什么。”他虚眯着眼，以哽咽的语气说道，“不管结果怎么样，阿尔泰尔，谢谢你。”


    ————


    “轰————！！”


    令音以凛然的姿态坠落下来，双足踏地的一瞬，整片大地都为之重重一颤。她拨开了挡在眼前的长发，以充满敌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阿尔泰尔，打量这个来自异世界的不速之客，“我还以为你是他们编出来的。”


    “一般来说确实如此。”阿尔泰尔点了点头，“只要有需要，我就是真的。”


    令音顺带着瞥了一眼立在她身后的大雄，略一盘算，对阿尔泰尔来此的目的便心中有数，暗自讥讽道，“没想到你还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大雄，我真是小看你了呢。你自己可能没什么概念，现在站在你身前的这个人，即便是在‘我们’的圈子中，也是个近似于都市传说的存在，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突然出现在某个宇宙，然后就突然消失掉……”


    “这一趟，你是来替他说情的吗？阿尔泰尔？”


    听着她们神仙一样的对话，大雄彻底懵了。


    什么叫做“我们的圈子”？“你们”又是指谁？难道说，这些超越宇宙的神明们也有着自己的圈子吗？令音知道阿尔泰尔的名讳，相对的，阿尔泰尔也称呼令音为“精灵之王”，她们两个显然是互相认识的！或许就像宇联一样，多元宇宙之间也有着神明们的大圈子，大圈子里又可以根据实力分成无数个小圈子……而听令音的意思，即便是丢到一大堆神明里头，阿尔泰尔的实力依旧可以算是名列前茅。


    不过……眼下时局还不明朗，他自己都生死未卜，自然也没什么话语权，只好乖乖闭上嘴看这两个神仙相互周旋。


    “可以这么说，崇宫殿下。”阿尔泰尔并未否认令音的说法，“这个少年并没有多少恶意，他是被虚无皇帝投射到你的世界，整个过程完全被动，他自己并没有选择的权力。换句话说，野比大雄本人的种种行为构不成入侵者的性质，他顶多算是一个‘迷途游子’，面对这种人，我们‘超界者’并不一定要赶尽杀绝，不是吗？”


    “你居然还知道超界者的律法，这一点让我非常惊愕。”虽说嘴上这么说，然而令音完全没有流露出惊讶的表情，仍是一副面瘫的样子，“会议上从来没见到过你的身影。迄今为止，‘黑白法庭’已经召开了八百余次大型会议，如果我没记错……你一次都没有来，也从不参与律法的制定和修缮工作。黑白法庭已经将你正式除名，从那一刻开始，你不再具有超界者的名号。”


    “是否具有超界者的名号……看的是实力，而非那些口头上的宣判。”阿尔泰尔淡淡地说道，“那些黑白法庭里的老家伙除了将别人除名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野比大雄是虚无皇帝麾下的轮回者……这一点，不知道你在动手之前考虑进去了没有呢？崇宫殿下？”


    “万象五皇的势力范围虽然广大，但最近他们深陷于和‘童话镇’的争斗之中，无暇顾及这边的事情。”令音显然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不至于被一个“皇帝”的名号给吓住，“再说，虚无皇帝手下的轮回者以万计数，野比大雄也仅仅只是其中之一罢了。他真的会为了如此一枚小小的螺丝钉，来得罪我这个超界者吗？”


    “野比大雄是特殊的。”阿尔泰尔用笃定的语气说道，“言尽于此，关于别人的事，我也不便多言。我只能这么说——如果大雄真的有什么闪失，虚无皇帝甚至有可能冒着撕毁协议、并且和黑白法庭开战的风险来杀你。孰轻孰重，崇宫殿下，还望你好好斟酌一番。”


    “事到如今，你指望我相信这些根本没有证据的话？”


    “你当然可以不信。”阿尔泰尔随性地笑了，“大雄先前光顾过我的世界，于我有恩，所以我才会来这里回报他。至于你嘛……崇宫殿下，你和我并没有什么过深的交集，如果你今天真的动手了，无非就是一场乱战。之后要面对虚无皇帝怒火的人终究是你，不是我。而之所以要和你说这些，劝你收手，主要还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说到这里，阿尔泰尔那独特的方瞳中流出几分惆怅的意味，她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不紧不慢地说道，“崇宫殿下，我其实特别能理解你。”


    “理解我？你吗？”十分难得的，大雄从令音口中听到了特别强烈的讽刺口吻，“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超界者的生命漫无止境，对比来看，在我们眼中凡人的生命就和萤火没什么区别，短暂，扑朔，因此显得异常美丽。”阿尔泰尔感慨道，“在我们漫长的生命力，偶尔被一个特殊的凡人吸引了注意力，然后由此全身心地爱上他/她，并不是一件特殊的事。虽然大多数凡人都没什么好留心的，但人类的基数如此庞大，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他们拥有特殊的灵魂，特殊到足够吸引你。等你回过神来时，你会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


    “这样的经历，绝大多数超界者都有，黑白法庭那帮道貌岸然的家伙也有，包括我……也有过。”


    ……


    听她说完，令音似乎稍有些怔住了，原本滔天的杀气随之散去不少。


    阿尔泰尔确实戳中了她的心声。


    “大雄很快就会离开的，据我估算，大概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见此机会，她更是卖力地煽风点火，在一旁撺掇道，“虚无皇帝并不会让一个轮回者在同一个世界停留太久……或者应该说，对大雄，他有特别的安排。崇宫殿下，你不必担心大雄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太过深刻的影响，至于那些已经形成的影响嘛……虽然无法强行逆转，但我会负责到底，帮助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改变。”


    “我可以向你保证，下一次黑白法庭开庭的时候，我会亲自前去，从那帮老顽固那里为你争取一些应有的补偿。同样的，我也会想办法联系虚无皇帝，让他帮你的世界……多做些什么。”


    令音看起来仍有些不满，但她的目光在大雄和阿尔泰尔之间来回流转，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放下了。


    她并不是傻瓜……在超界者的圈子里，精灵之王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不低端，却也不高级，同时得罪两个强大的超界者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呢？综合多方的情况来考虑，这次的事情，恐怕就只能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