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动身

　　剑一回答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柳七，直至话刚出口，他看见柳七眼瞳微微一垂，顿觉浑身一激灵，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淋下。

　　嗡嗡……

　　黑色的斗篷之下似有铮鸣声传出。

　　柳七眸光一凝。

　　嗤拉——

　　剑一紧紧裹着的黑色斗篷应声迸裂，刹那间黑色的碎布屑散落一地。

　　“咯吱！”

　　有人紧咬牙关。

　　柳七扫了一眼剑一那张布满伤痕的脸，随后默默挪开了目光：“我一向不喜欢有人在面前藏头露尾。”

　　面色阴沉的剑一闻言下颌因为咬合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起来，他的右手紧握着悬在腰间的剑柄，左手则是死死按在剑鞘之上，手背青筋暴起，似乎在压制着鞘中的宝剑。

　　只可惜直到柳七转过身和乐清瑶攀谈起来，剑一始终没有拔出腰间的宝剑。

　　“我们走吧。”柳七余光一扫剑一，随后对着乐清瑶说道，“将冯遥的尸体带回去好生安葬。”

　　乐清瑶点了点头，随后不带丝毫迟疑地将地上黑炭一般的尸体抱起，紧跟在柳七的身后，朝着城里的方向走去。

　　至于土丘之上剩下的三人，神色各异的看着柳七一行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砰！”

　　待到柳七身影彻底消失的那一瞬间，有人应声倒地。

　　酒中仙和陆九章双双侧首看去，只见剑一已经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伤痕纵横交错的脸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

　　陆九章脸色极为难看，眼中闪烁着怒意和不满。

　　倒是酒中仙静看了一会儿，随后毅然迈步上前，在剑一肩头轻轻一拍的同时，一股精纯温和的真气顺势打入了他的体内。

　　剑一眼神诧异地抬眸看了酒中仙一眼，而后不做犹豫地闭上眼睛，引导着灌入体内的真气在筋脉间行进，大约十个呼吸过后，剑一太阳穴猛地一突，脸上青筋爆现，随后张口喷出了一团黑色的血雾。

　　这口血雾喷出以后，剑一脸色虽然更加苍白了几分，但眼神明显平静了许多。

　　他低着头平稳了呼吸之后，随后起身冲着酒中仙生冷地道了一声：“多谢。”

　　“同为中原武林出身，哪有坐视旁观的道理。”酒中仙摆手笑道，随后不屑的目光一扫一旁的陆九章，继续说道，“刚刚你们也看见了，柳七这小妮子年纪不大，一身修为之霸道简直骇人听闻，依我看当年鼎盛时期的大将军也不如她现在可怕！”

　　陆九章听出了酒中仙言语间对自己的嘲讽，他也知道是因为刚刚自己坐视剑一走火入魔却不施以援手。

　　陆九章心中虽然羞愤难当，但面上依旧是十分的镇定，他对着剑一沉声说道：“区区小伤剑一兄无需担心，陆家珍藏有灵药无数，不消半个月，保证兄彻底恢复。”

　　剑一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那就多谢九章兄了。”

　　陆九章听见剑一所言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扭头对着酒中仙相邀道：“酒中仙前辈可有落脚之处，若是不嫌弃……”

　　“哎！”酒中仙闻言赶紧伸手制止了陆九章继续说下去，他视线飞快地从剑一身上掠过，随后咧嘴一笑：“老叫花子我一向自由自在惯了，你陆家规矩比皇宫还多，我可受不了！”

　　“二位，有缘再会了！”

　　酒中仙突然纵身而起，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只余下一句话回荡在两人的耳边。

　　“这个老不死的！”陆九章脸色顿时一沉，低声骂了一句。

　　……

　　回城的路上。

　　柳七在前，乐清瑶抱着冯遥的尸体在后，两人就这样亦步亦趋的前行着。

　　乐清瑶几次三番相邀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咽下。

　　“想问什么就问吧。”

　　柳七的声音传来。

　　乐清瑶毫不迟疑地开口道：“柳姑娘和陆家有过节？”

　　柳七摇了摇头。

　　乐清瑶不解道：“那为何刚刚柳姑娘要对陆家主身旁的剑一出手？”

　　柳七脚下突然一顿，随后扭头对着有些愕然的乐清瑶说道：“我何时对他出过手？”

　　“可……”乐清瑶眉头一皱，“柳姑娘刚刚挑起了剑一的剑意，他若是出手，恐怕当场就要死在柳姑娘您的刀下，可若是不出手……”

　　乐清瑶顿了顿，随后接着说道：“为了压制自身的剑意，那位剑一先生只怕现在伤势不轻。”

　　柳七闻言眨了眨眼睛，随后缓声说道：“如果我说刚刚并非有意挑动对方的剑意，你信吗？”

　　乐清瑶略微迟疑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我信。”

　　柳七一脸满意地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去。

　　她没有说谎，而且柳七一向不屑于说谎。

　　刚刚为了夺得宝刀她耗费了不少力气，阳极真君为首的那群江湖人其实不算什么，真正难以对付的是将他们引来的离火之气。

　　一场大战过后，柳七难免有些收不住，故而刚刚在与剑一说话时，无意间挑动了他的剑意。

　　好在那位剑一倒也是个能忍的，强忍着体内沸反盈天的剑意，没有当场拔出剑来。

　　说实话柳七其实还是有点失望的。

　　现如今，敢在她面前亮兵刃的人……已经不多了。

　　柳七抬眸望着已经恢复了万里晴空的天穹，随后默默地摇了摇头。

　　……

　　随着异象消失，城中也渐渐恢复了沉寂。

　　虽然少不了私底下的议论纷纷，但绝大部分普通百姓都在为了一日三餐的奔波中，渐渐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但对于江湖人士而言，城郊发生的事无疑是在江南武林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柳七来江南铸刀！

　　那日的异相是神刀出世引起的！

　　再加上阳极真君和酒中仙等一众隐姓埋名的老怪物重出江湖，江南的武林人士一下多出了茶前饭后的谈资。

　　尤其是柳七。

　　现在几乎整个江南的武林人士都知道，她又得了一件锻成时可以引起天地异动的神兵。

　　而柳七暂住的府邸内。

　　柳十九，天香，以及乐清瑶三人围坐在桌前，目光齐齐落在了桌上隔着的黑色短刀之上。

　　虽然外表看不出什么神奇之处，但那日天穹的万丈红霞她们可是亲眼目睹的。

　　尤其是乐清瑶，她亲自见证了此刀的出世，此时的心情更加复杂。

　　她怔怔地望着漆黑的刀身，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刀身的瞬间，却好似触电一般地弹了回来。

　　这一举动引起了柳十九的注意。

　　她扭头盯着乐清瑶，警觉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十九，不要为难乐仙子了。”一旁软榻上枕着胳膊闭眼小憩的柳七忽然开口道，“毕竟跟了她十几年的剑，就这样生生被熔入了刀中……”

　　柳七说着说着睁开了眼睛，盯着乐清瑶的眼睛接着说道，“乐仙子就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乐清瑶被柳七这样盯着丝毫不见慌张，她平静地笑了笑：“柳姑娘是何时发现的？”

　　柳七：“拿到刀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了。”

　　乐清瑶眸光微动，旋即轻声问道：“敢问柳姑娘为何一定要用沧海卷云刀的残片来铸刀？”

　　柳七淡然地回道：“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就不必来问我了。”

　　乐清瑶闻言微微一笑。

　　同桌的柳十九则是一脸狐疑地看看柳七，然后又扭头看看乐清瑶。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柳十九不解道，“什么心知肚明的事？”

　　柳七和乐清瑶都没有理会柳十九。

　　柳十九见状顿时气鼓鼓地一个人跑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外面有人来报，说是江南总督孙霁云在门外求见。

　　柳七想都没想地回绝了。

　　消息传回到侯在门口的孙霁云，他虽然轻车简行，但身边还是带着两个心腹。

　　被柳七拒之门外的孙霁云脸色不免有些尴尬，但好在随行的心腹也清楚柳七的分量，其中一人更是主动上前劝慰道：“柳七此前与江寄余一战，大人毕竟与她有些过节，如今只是将大人拒之门外而非秋后算账，已算是万幸！”

　　孙霁云闻言敛去尴尬之色，面露担忧道：“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柳七此人出了名的睚眦必报，现在她因九鼎之事分身乏术，可万一要是她笑到了最后，我岂不是……”

　　“不是还有太乙门的乐仙子吗。”另一名心腹也上前慰藉道，“据说柳七此次铸刀太乙门费力颇多，且因铸刀而死的冯遥也是受太乙门的相邀，我想这个面子柳七总不至于不给吧！”

　　孙霁云这才脸色稍霁地点了点头：“没错，有乐仙子，柳七总不至于赶尽杀绝！”

　　若是柳七知道孙霁云此时的想法，恐怕要对他说上一句：

　　大可不必担心，反正九鼎齐聚通天之路重启过后，说不定大家都要一起玩完！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柳七现在又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是趴在桌上盯着那柄漆黑的短刀。

　　缺个刀柄。

　　如此十余天后，柳七望着光秃秃的刀尾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什么。

　　随后拿出了一柄木制的短刀，杀生刀！

　　柳七仔细端详着杀生刀上的纹路，随后自言自语道：“木头做的，用来当个刀柄应该没什么问题。”

　　反正她又不是方恨，与这柄杀生刀又没什么羁绊。

　　也不知是不是杀生刀感应到了柳七的想法，刀身突然开始“嗡嗡”作响，一股冰寒的气息随之溢出。

　　柳七面无表情地握住紧握住刀身，随着她手背真气一荡，木刀瞬间归于平息。

　　好呀，还敢反抗，看来是真不得不用你当刀柄了！

　　杀生刀的反抗激起了柳七的逆反心理，她毫不留情的用手在刀身一抹，原本还可以看出刀状的木刀现在彻底成为了一截木头。

　　柳七顺手拿起了桌上的短刀，将刀尾插入了木头之中。

　　铮——

　　随着刀身表面突然涌出磅礴的气息，轰鸣声顿时回荡在房间内。

　　而府中的柳十九等人只觉得忽然间心神俱颤，耳边不断回荡着莫名的颤声，她脸色刷地变成苍白，随后下意识地想要催动真气来护身。

　　“精心凝神，不要运转真气。”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柳十九眸光微凝，她虽心有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按照耳边的声音做了。

　　房间内。

　　一柄刀空悬在柳七的面前。

　　柳七的目光缓缓挪动，依次从漆黑的刀身掠过，直至最后停落在木制的刀柄之上。

　　看起来比想象中的还要合适。

　　一波又一波地无形气浪不断从刀身中震荡而出。

　　与此同时，原本晴朗的天空风云突变，一团黑云悄然间在柳七的府邸上空汇聚。

　　嗡——

　　柳七骤然探出右手，五指紧握住木制的刀柄。

　　一道恐怖的气浪随着荡漾而出。

　　就连府邸上空也随之一荡，隐隐成团的黑云顷刻间消散无影。

　　哐当！

　　柳七将刀插入了原本惊寂刀的刀鞘之中，宽度长度不多不少正合适！

　　冯遥的确是费了心思的。

　　至于为何每次柳七动刀都会引来天地异动，纯粹是因为这柄刀不像柳七，柳七可以完美地收敛自身气息，但刀不能，甚至从某种方面而言，对于使用者而言，一把称手的兵刃堪称是自身武道的放大器。

　　柳七悄然抬眸看向天空。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天道终于察觉到了这世上竟然还有柳七这样一名“逆子”。

　　柳七嘴角微微努动。

　　她的确对所谓的天道没有什么敬畏之心。

　　归根结底，她从来不将自身视作这个世界的人。

　　……

　　半个月后，一封陌生的信送到了柳七的手上。

　　送信的人也算是柳七的老相识。

　　青城派的木石真人。

　　木石真人看向柳七的眼神十分复杂，他自打见到柳七之后全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中信递上。

　　柳七只当没有看见身前这个衣衫褴褛的老道。

　　她撕开了信封，只是看了一眼便将信随手搁在了桌上。

　　木石真人微微抬眸，瞥见了信纸末尾落款处龙飞凤舞的三个字。

　　顾连城！

　　他不由得眼瞳一缩。

　　而此时的柳七已经站起身来，唤了一声候在门外的柳十九。

　　“准备准备，即可动身。”

　　柳十九刚踏进房门听见柳七所言不禁抬头问道：“去哪里？”

　　柳七：“西域，昆仑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