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扞卫旧室

　　吴天昊的甘肃之旅很快就告一段落，这是一次心灵之旅，也是一次灵魂的洗涤。

　　但是，吴天昊此行的目的绝非仅仅遍览祖国盛迹而已，他最大的愿望，乃是寻到自己的哥哥，兄弟俩重归于好。可是，茫茫人海，他无处寻觅哥哥的踪迹。

　　他寻遍了北京和唐山，问遍好友，可是连吴孟凡的母亲，都无法给吴天昊一个明确的答复。无奈之下，他回到儿时的村庄，就像当年哥哥等待自己一般守在门口眺望远方，希望终有一天哥哥能够出现在村口的小桥。

　　如今，这座村庄和上次相比又换了一副新的面容。昔日被林火沦为废墟的土地上，又重新树立起一座崭新的村庄，人们取名为吴焱村。那些曾经远离故土的人，陆续回到这座从火光中幸存的村庄。中国人都注重乡土情结，无论在身在何方，无论事业取得何等成功，终究要落叶归根，回到生命开始的地方。

　　如今，吴焱村彻底告别了三十年前的安宁与十年前的萧疏，几乎看不到林火侵袭的痕迹，只在山脚下，留有一座小小的石碑，记述着那场山火发生的时间和火中死去的人们。

　　在同一片土地上，这里重新焕发出别样的生机，只不过这种生机，早已融入了现代化的浪潮之中。一条整洁明净的柏油马路从村口延伸到不远处的高速公路，车辆南来北往。一座座农家院宾客盈门，鸡鸣犬吠不绝于耳。村外的广阔田野上，大型农机正以轰鸣之声歌颂秋天的丰收。村子里建起了一栋栋洋楼，宽阔的院落中，堆满了新收割的高粱。村民一派富足安逸的场景。吴天昊欣喜的看着这一切，一股热泪涌出眼帘。他万万想不到，三十年前衣食无着的吴家村，如今已追赶上时代发展的浪潮，村民正以他们的勤劳和智慧，写书着属于他们的幸福。

　　而最令吴天昊感慨的不止于此，他将目光投向远方，发现在烈火焚烧后的山丘上，数不尽的小树正茁壮成长，重新装点着他梦中的这座山岭。三年前，他在山间止步于一条枯河，面对眼前的破败场景，他不禁仰天长叹，对这里的一切失去了希望。那一场林火焚毁了吴家村，也焚毁了吴天昊关于童年的回忆和对生命的希望。那时，只要他再往前走两步步，便会看到不远的焦土上，已有幼芽破土而出。

　　人生有很多奇妙的故事，很多时候，我们会以为是生活欺骗了我们，而殊不知，欺骗我们的，往往是我们自己。吴天昊当年没有继续向前迈出的那一步，使他没能看到你一株顽强的幼芽，失去了从自然中汲取勇气和信念的机会。也间接地导致了他随后病情的复发，也就酿成了他与哥哥之间至今仍未解开的误会。

　　而今，吴天昊再一次沿当时的路径登上山峦，这一次，他终于迈过了那条山沟，当初干涸的河道如今重新灌满了清澈的飞泉，小溪正唱着轻盈的歌儿向田野奔流而去。他看到在不远的前方，一株桦树昂首挺立，鹤立鸡群，俯瞰着村庄，它的根部，有一段倒下多年的乌黑树干，它是在老树倒下的地方生长起来的。吴天昊观察了这棵树许久，忽而似乎想到了什么旧事，会心地微笑起来。

　　他回到村庄的时候，几个村民正围在一座木屋前激烈地讨论，吴天昊一眼就认出那是儿时家里的房子，如今已成为一座没有主人的空房，他在人群的外围听着众人的议论，犹如儿时喜欢在大人身旁凑热闹一般。

　　一位叫吴强的壮汉说道：“这房子已经三年没人住了，这里是一块无主之地，依我看，不如拆了。”

　　旁边的吴乔威也附和道：“就是，一座破旧的老房子，立在村子中心，太影响村容村貌，把这里拆了，留一块空地出来作为公共用地岂不挺好！”此人是吴强的堂弟。

　　一位稍微年长的老汉反驳道：“谁说这是一块无主之地？这座房子的主人叫吴振宏！”

　　听到这个名字，吴天昊的心颤动了一下。

　　吴乔威听了揶揄道：“吴振宏不是已经死了吗？一个死人，自有他的归宿，难不成要把他葬在这里不成？”

　　一股怒气涌上了吴天昊的心头，他真恨不得挺身上去揪住吴乔威的衣领，但是他的身份不容许他这样做。

　　老汉说道：“吴振宏不在了，可是他还有儿子呀!即便真的要拆，我们也得征求一下他儿子的意见不是？”

　　吴强不耐烦道：“你以为那个吴天昊还会回这里住吗？真是天真！据我所知，这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有人资助他留学国外，当他功成名就之后，不仅不念恩人之情义，反而当众羞辱了他的这个恩人。”

　　“何止羞辱呀，我听说都对这位恩人大打出手了！”旁边一人接道，“这位恩人还是他的同父异母兄弟呢，真是难以置信！”

　　吴乔威也说道：“就这样的人，还有脸面回来吗？他要回来，我用吐沫星子淹死他。自以为自己混出了一点脸面，就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我最讨厌这种恩将仇报的人了。”

　　这些话进入吴天昊的耳中，犹如烈火焚烧着他的心灵。他想逃离此地，可是双脚却如同生根了一般难以挪动。

　　老汉叹道：“你们都是有妻儿老小的男子汉，在背后议论别人的长短，难道不嫌害臊吗？吴强你们兄弟和吴振宏一家还是嫡亲，同门宗室，非得这样吗？”

　　吴乔威说道：“害什么臊？我们又不是瞎编乱造，事实就是如此。再说了，吴振宏父子何时将我们当做亲戚了，他吴天昊出人头地，没见他念及过我们兄弟。所以，我们也别废话了，依我看，这座老房子是非拆不可了。”

　　“我看谁敢拆这房子！”人群里有人说出了这句斩钉截铁的话。

　　“刚才是谁说的话？”吴乔威在人群中搜索着说话人。

　　只见吴天昊分开了身边的人，站到了吴强兄弟俩面前，他一身西装革履，面色苍白，死死地盯着吴乔威说道：“是我说的！你有本事现在就拆。”

　　吴天昊的突然出现，着实惊讶了众人。吴乔威支支吾吾道：“天昊，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通知一下，做哥哥的好为你接风洗尘呀！”

　　吴天昊冷笑道：“受不起！刚才不是听有人所要用吐沫星子淹死我吗？有种的站出来呀，我绝不回避，我若是退一步，便是孬种。”

　　吴强堆着笑脸说道：“天昊，别生气，乔威是一时口无遮拦，绝非本心。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本是一家人，当高兴才是！”

　　吴天昊回道：“你们把我当小人，但是我却从未忘记过你们，我自然也不会计较你们的话。只不过你们要拆了这房子，我是绝不会同意的。如果它确实没有了主人，我愿意重新买下来。”

　　吴强谄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拆！不拆！谁拆我吴强第一个跟他急！天昊，说什么买的话呀，这房子本来就是你的！”

　　吴天昊懒得理会这对兄弟，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刚才顶住众人压力的老汉，托他劝退众人。吴强兄弟在众人火辣辣的眼光下悻悻逃开了。

　　吴天昊步入了老房子中，这里的一切摆设没有太大改变，他来到吴孟凡居住过的屋里，抚摸着这些陈旧的家具，哥哥的身影不觉浮现眼前。在墙角里，有一口陈旧的箱子，吴天昊观察了许久，正欲打开其中的旧物。

　　这时，吴强跑进了叫了他一声，吴天昊的思绪被打断了，也就放弃了开启箱子。

　　吴强的再次出现，又勾起了吴天昊心中隐隐的伤痛，兄弟俩虽然口无遮拦，但他们说的是实话。他难道不敢承受自己的过失，而要转而苛责于一对老实巴交的农民兄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