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百晓
绥州城位于无定河之南，这里的无定河就是诗文中“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里的那条无定河。
这首《陇西行》的作者一共写了四首《陇西行》，其中有一首的第二句是“自从贵主和亲后，一半胡风似汉家。”
这里自古以来便是阻挡北方草原游牧民族南下的第一处要冲，自虞朝太祖北击突厥，建设三受降城，恢复两汉形势旧观之后，这里就从原本的军事要塞变成了丝路上的一个重要节点。
商贸带来的是富裕。
过往的商队带来了繁荣，绥州城的百姓们也安于这条草原丝路带来的繁荣。
这段时间回鹘内乱，草原丝路也不安宁，绥州城中经营格式产业的商贾们也都议论纷纷，为各自的前程担忧。
鱼辅国北上之后，大军云集于北都太原，大虞与回鹘之间的紧张局势一触即发，草原上此刻各部又你方唱罢我登场，绥州城的这条商路，眼看着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后来他们听说，摩尼教在京中造反，现在已经被打成魔教，朝廷正在联合江湖正道着手剿灭这些鼠辈。
天下的大局在变，然而百姓的生活却依旧故我。
“天涯居”是绥州城外最大的一处客驿，行走于草原丝路之上的客商也多半选在此处落脚。不过现在时局纷乱，也就渐渐空了下来。
净胜慧穿着一身长衫，头上戴着一顶幞头，摇着纸扇坐在八仙桌前，品着茶博士端上来的煎茶就着南瓜子，品味着难得的悠闲。
这一路实在是艰苦。
为了躲避朝廷和江湖中人的追缉，他们离了白玉京先故布疑阵掉头向东先去洛阳，在洛阳避了一阵风头之后化妆成经营丝绸的胡商再次上路。
麻烦却不断的找上门来。
先是江湖上莫名其妙的多了不少流言，说净胜慧偷了宫中的无上武功秘典《葵花宝典》，身上还有摩尼教经营百年的宝藏线索，一时之间江湖上的好事之徒纷纷出动，路上随便一个深目高鼻的老者都要被他们骚扰一番。
江湖上闲汉的骚扰不说，还有一些鬼迷了心肠的教徒竟然为了子虚乌有的神功和宝藏将自己出卖，这都让净胜慧他们一路过来十分尴尬。
幸好净胜慧江湖经验老道，立刻改头换面，从胡商的打扮改为纶巾大袖的读书人作派，扮成探亲访友的读书人，这才减少了许多麻烦。
等他千辛万苦赶到绥州城的时候，身边也只剩下贺拔崧这位落魄少侠以及当时曾经统兵和莫蜚声、苏彻等人交手的漠北高手乞伏国烈了。
三人总算是辛辛苦苦的赶到了绥州城，净胜慧的计划是是过了绥州城一路往西越过朔方镇的辖地进入吐蕃境内，再穿过纷乱的草原兜个大圈子回去。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听说三山五岳的好汉们都已经扶老携幼前往大虞和回鹘交界一带，那里现在就是过之鸟都会被人弄下来拔几根毛，净胜慧实在是不愿意去那边冒险。
“先生，吃过了茶，咱们就上路吧。”扮成游学书生模样的贺拔崧对净胜慧说道，正说话间，楼梯上便响起了一阵怪异的脚步声。
“不慌，来了个高手。”净胜慧喝了一口茶，眼神示意贺拔崧和乞伏国烈先不要着急，暂时先等一等。
便看见一个拄着铁拐的中年人背着一个铜葫芦一步一晃的迈步走上楼梯来。
“这是神行千里李拐子，内功和暗器都十分厉害，早年间挑山寨的时候被山贼头子一刀坏了脚筋。”熟知中原武林人物的贺拔崧赶紧在净胜慧耳边低声说道：“算是个高手。”
净胜慧闻言点了点头，心想中原人真是好没道理，相信子虚乌有的谣言不说，给人取外号也是这样不走心，这人功夫再高也是个拄着拐的瘸子，给人家取外号叫神行千里，是欺负人家腿脚不好追不上来打你吗？
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上来的却是一个打扮的珠光宝气的老太太，虽然看岁数估计也在五六十岁，不过身上的衣衫却是鹅黄色作少女的打扮，脸上涂着胭脂水粉，浑然好似不知自己年岁是的。
“看来咱们行踪是暴露了，”贺拔崧在净胜慧耳边叹了口气：“此人便是赛西施苗二姑娘，她年纪不过双十，内家真气却是十分犀利，一旦交手可以伤人于无形之中。”
“这模样还双十？”躲在一边的乞伏国烈凑着耳朵听到这里赶紧摇头道：“双十再加两个双十还差不多。”
贺拔崧更是摇头：“练功岔了真气。”
净胜慧也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虽说是高手，不过自己真要走，他们加在一起也拦不住自己。
老使者脑子里只有一件事，中原人真是不是傻就是坏，怎么取外号捡着别人不爱听的取？
正说话间，又看见一个点着竹竿的高瘦青年缓步迈上楼来，在他身后是一个左右两手都是六指的少女。
“嘿嘿，这怕不是一目千里和十指无双。”乞伏国烈也是个豪勇之人，眼见这么多人一个个上楼，索性低声打趣。
“非也，非也。”贺拔崧苦着个脸道：“这两位最近名声才响起来，前一位是明察秋毫叶归人，后以为是断指轩辕秋海棠。”
净胜慧听到这里转过头冲贺拔崧问道：“你们中原人还能不能好好取绰号了？”
所谓高手，五感都极为敏锐，纵然净胜慧他们压低了声音，这几位高手也都是听得入耳，不过他们多半都听惯了这些议论，每听一次对祸首的恨意就更深了一层。
“你们几个穷措大喝完茶赶紧滚，叽叽歪歪些什么江湖典故？”貌若老妪的赛西施冷哼一声：“没看见这么多老英雄都在这里，还在那里胡言乱语，姑奶奶便一掌拍死你。”
乞伏国烈闻言一怒，他深知净胜慧的武功修为，那是教宗之下第一人，这些所谓的好手都未必能从老使者一人手下走过五十招。
他正想嘲讽这位的相貌做自己的姑奶奶正合适，衣服却被净胜慧伸手拉了一下。
“咱们出言无状，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学生先赔礼了，我们这便走。”
说完净胜慧便站起身来团团作揖赔礼道歉，还从袖口里摸出茶钱摆到桌子上。
“且慢，小瞎子虽然瞎，耳朵一样明察秋毫。”明察秋毫叶归人在楼梯处将手里的竹盲杖一横。“几位呼吸均匀悠长，吐纳之间隐有气象，显然都是习武之人。若是寻常读书人议论也就罢了，你们既然是武人自然就要懂江湖上的规矩。”
显然这位最近声名鹊起的盲侠不准备轻轻放过净胜慧他们。
“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四个今日聚在这里为了是那个首恶，这些无关之人暂且放过吧。”神行千里将铁拐在地上用力一敲：“咱们如此狼狈，这些人之所以会如此出言无状，究其原因还是那个大恶人作祟。”
“山西的神腿无敌，襄阳的左手刀都还在路上，此番既然知道了那个大恶人的行踪，便不能将他放过。”
正说话间，房梁上传来一个听着就让人感觉到奸猾的声音。
“说你们傻，你们是真傻。神行千里，你当时被人不止看坏了脚筋，还伤了脑壳吧。这几人举止动卧一看就是漠北的路数，还有一个文弱的公子跟着。魔教的净胜慧使者你不认识，连承天剑宗的高足贺拔少侠也看不出来吗？”
此言一出，那四位高手都是如林大敌，十二根手指的断指轩辕立刻高喊一声。
“百晓生，你果然就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