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北原风云 第五十一章

    光华散去后的阵法不再完整，随着老人的逝去也发生了崩裂，原本坚不可摧的地面像一块块蛛网般碎开，随后便成了一滩丑陋的死物。原本供给大阵的灵力顷刻间失去了消耗，顿时澎湃的灵力自中央的喷泉散发开来，整个灵媒山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本以为这只是结束，却只是个开始，众人仿佛感到脚底下有一条地龙穿过，都站立不稳了，好在墙壁结实并没有掉落巨石，周哲几人都牢牢的靠在大厅的墙角稳住身形。


    “嗡！”一道无形的音波自破碎后的阵底传出，整个世界仿佛都颤抖了一下。随后众人便觉得胸口一轻，再也没有感到震动。


    “这是？”周哲下意识的问出声。


    “不知道，似乎是封印破碎了，但是究竟封印了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留在这里可能有危险，周哲是时候撤了。”辛追拉起了跌坐在一旁有些呆滞的林小二“别给你师傅丢脸，活出个模样来。要哭鼻子也等安全了再哭。”


    一行人在辛追的建议下准备离开大厅，然后班师回城。但是偏偏天不遂人愿。


    “将军，半兽人打过来了，蒙格亲自带的队，他们似乎不想往里面冲，似乎想把我们活埋在这里。”报信的于德水一张娃娃脸上满是疲敝与慌张。


    “慌什么！周兄弟在就会有出路，毛毛躁躁。”刘大胡子训斥道。于德水有些委屈的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都上去看看，看来乾坤门的人是败退了，这次蒙格恐怕来者不善。”周哲带着众人到了上面才发现情势比他想象中的更坏，蒙格根本没有进攻，而是把洞口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伸出头去便是一顿箭羽。


    “周哲，我们被围住了，外面的半兽人好像在搬运石块想把这里封死。”方芳一脸惊慌，这个洞似乎没有第二个出口，若是封死了洞口，只怕是要被活埋在这里了。


    “待会袁方兄弟带头往外冲，辛追你掩护他们两，王锐你带几个熟手，先打出一片空地让后面的兄弟能出来。箭矢火油弹不要节约。先突围出去再想办法。”周哲只能这么试试，即使对面有蒙格在，即使对面有数千的禁卫亲军但是蒙格和严寒的战斗应该消耗了不少体能，此时不亡命一搏，待到蒙格和禁卫亲军恢复了体力再打恐怕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拿着长杖的袁缘和执伞的方芳在门口设置了一个加速的风袭阵，便在周哲的命令下开始了冲锋。辛追随后红光一闪也出了洞口，王锐带着几个老兵持弩带盾越过加速阵冲向外面。


    “射击射击！”袁方兄弟刚露了个头，便是一蓬箭羽射来，虽然两人实力强大，也是左支右绌。加速冲刺冲出洞外的辛追一眼便看见战列在阵中的蒙格，赤月圣徒倒握在手中便冲了上去，她必须压制蒙格为后来者打开前进的缝隙。只是她失算了，蒙格的周身几个皆是带着红羽毛和骨指项链的禁卫亲军中的翘楚，防御的密不透风，周身偶尔射出的冷箭更是让她难以做出有效击杀。


    王锐是换了剑盾冲锋出去的，刚一出洞口迎接他的便是一蓬箭雨。王锐没有闪避，直接持盾格挡，灵力遍布全身硬撼射来的钝箭。后来的几个老兵紧跟其后建立盾阵，并用带来的骑兵弩和火油弹反击。只是这种反击的杀伤实在有限，箭雨几乎未曾停歇，时不时有人中箭倒地，本就不宽敞的洞口被尸体阻挡更是拖慢了后面人的步伐。


    “闪开！”林小二一声爆喝，被捆在一起的火油弹被他远远的投掷到了射箭的禁卫亲军当中，立刻炸出一道缺口。林小二捡起掉落地面的一柄骑兵刀和圆盾，硬扛着向前冲去，箭矢射在他的身体上只能留下一些淤青，很痛，但是林小二一声不吭继续前推。炸出的缺口让众人多了一片腾挪的空间，但却仅止于此了。


    周哲在众军士的掩护下刚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便头皮发麻，山路上似一条火线，密密麻麻的全是禁卫亲军，近千人堵在一个狭小的山道上。时不时的冷箭射中的军士至少被重创，有些射中腹胸的可能当场内脏受损阵亡。


    “继续射击，杀出一条血路。”王锐大声嘶吼，此刻他的二阶实力在这灵媒山稀薄的灵力下已经难以再支撑灵力附体的护盾了。


    袁方兄弟在前猛打猛冲，杀退一人，前进一步，而半兽人后方密集的箭羽从未停歇，哪里出现空缺便有人补上，每前进一步都是伤亡。周哲在用骑兵弩射击时也时不时的观察战场的一切。


    “啪嗒！”一颗小石头落在头盔上。周哲下意识的抬头一看，瞬间亡魂皆冒，头顶上一块巨大的石头即将落下。


    “闪开！”周哲大喊出声，扑倒一旁，反应快的几个军士躲闪过去，而稍微慢一些的则直接被落石砸中，殒命当场。


    “撤回洞中，不要乱。”周哲不得不下达这个命令，哪怕是丢下一部分人的命令。前方热血酣战的众人听到这个命令刚一楞神便被一波箭羽


    收割了性命。


    “撤回洞中，不要恋战，后队先撤，袁方兄弟断后。洞口边的把能投掷的火油弹全部丢出去。”周哲嘶吼着喊了第二遍。这次众军士才反应


    过来，纷纷后撤。


    “周哥先走，我来断后！”林小二一转身把周哲推进了洞中，随后开始一手执盾，一手拉扯着地上的尸体，为后退的众人清理出一条通路。


    “嘣！”一声弓弦响动，利箭直接刺穿林小二的铠甲，射中了他的腰腹。


    “嘣！嘣！嘣！”失去了压制的半兽人的箭矢越来越多，林小二为了给战友们清出一条道身上几乎插满了箭矢。


    “啪嗒！”一脸怒容的林小二一手抓住箭杆折断，继续为众人遮挡箭矢。即使这样任然有不少人中箭或死或伤，直到袁方兄弟也撤入洞中，


    辛追随后也飞身后退，凭借速度进了洞口。 短短片刻的交锋，双方都死伤无数，蒙格带的禁卫亲军人数本来就有优势再加上地形围堵，周哲无论怎么冲，都冲不出包围圈。当看着林小二一身是血的被袁方兄弟搀扶着进了山洞，众人都沉默了，他们是为了掩护林小二得到传承而进了山洞，不料乾坤门败退的那么快，被蒙格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心中怪林小二，但是又恨不起来，若不是他可能自己也会阵亡。


    看着满地伤员和进洞后不久重伤不治的尸体，周哲深感失策，但这也没办法。洞穴或许有其他出路，但只是或许。


    “去照顾其他人！我没事！”林小二丢开被重箭射的凹凸不平的小圆盾，开始卸甲，拉扯到箭伤位置他索性咬住三根箭杆，脑门上青筋暴起，一把扯下已经和伤口连粘在一起的丝绸内衬，众人都不忍直视，小毛在一旁捂住了眼睛，泪水在眼里打转。周哲知道开启血修的他不会有生命危险，也回过头去不忍再看。


    “王锐，战损情况怎么样？”


    “阵亡了60，几乎人人带伤，火油弹没有几颗了，箭矢还有一些，只能勉强防守。”一向高冷的王锐此刻也有些后怕，刚才若是强冲，恐怕会全部交代在外面。


    话音刚落，禁卫亲军便开始往洞口射箭。


    “快离开那里。”刘大胡子招呼着军士们组织防守，但是料想中的进攻并没有到来，半兽人直接用大小不一的石块堵死了山洞。这是完全不给活路啊！军士们都有些恐慌，甚至袁方兄弟都站起身来看着周哲，想叫他拿一个主意，辛追依靠在石墙边，一言不发。


    “怎么办？路都被堵死了。”一个新兵有些惊慌的喊出声来。其他军士也跟着骚动起来。恐慌像会传染般开始让人群躁动不安。


    “周哲，拿个主意！”王锐在周哲身旁小声说道。周哲继续沉默。


    见着主帅也在沉默，一些原本淡定的老兵也开始小声议论纷纷，看向周哲和林小二的眼光似乎开始变化，这一切周哲都看在眼里，他也依靠这墙角，不是在思考，而是在观察着军士们的一举一动。山洞中的氛围压抑的令人窒息，偶尔重伤员的呻吟声更是挑动着众人的神经。


    “唉！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呢！”德标像只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在围绕着墙根绕圈圈。


    “将军你给个话，咱们该怎办？”一个焦躁不堪的军士受不了压抑，对周哲说道。


    周哲看着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军士，身上还带着伤，摇摇头。顿时众军士都炸开了锅，仿佛是烧红的烙铁掉入了水里立刻各种议论纷至沓来。


    “咱们要死在这里了，全都要死在这里了。”


    “不知道大帅会不会给我们家里抚恤，这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办？”


    跟随周哲比较久的老兵么稍微好些，也不乏请战的。


    “周兄弟，咱们到夜里的时候用火油弹炸开洞口再冲一次吧？我不想在这憋屈死。”


    “是啊！周兄弟，王队给个话啊！怎么办，咱都听。”


    “是啊！咱不怕死，但不想这么憋屈死。临到死也要干死几个狗养的半兽人。”


    “都吵吵什么？回去一边坐着，即使是打，也得恢复好体力。”周哲又挥手召唤王锐，在他耳边小声耳语几句，又喊了袁方兄弟，林小二，辛追，于德水，刘茂盛几人下了地下大阵所在的大厅。他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办法太过行险，而且队伍近几次的战斗虽然危险，但并未到生死之地，那些新兵依然是新兵，他可不认为射射箭，丢丢火油弹能把新兵培养成老兵。能在生死一刻还能发挥出训练时最大的战力才是老兵，这是瞿辉告诉他的，当大帅也好，一营的主将也罢，手底下若全是经不住考验和战阵洗礼的都是弱鸡，即使你给他们再好的装备，再丰厚的待遇也是白给，真到了生死之地人都会变。所以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不是一人吊打天下，手上就该有拿的出手的牌，周哲此刻需要的便是生死之地也能听他号令敢于一战一拼的老兵。所以要晾着他们，而不是安慰他们。让王锐管住这群新老混杂的队伍是因为王锐至少威望在，真要是乱起来了，还能压得住场面。


    林小二拔出箭矢的伤口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结痂了，在行动前辛追便判断过，他现在已经是三阶了，除非蒙格亲自动手，这灵媒山能杀死他的半兽人几乎没有。周哲在下了环廊时，丢给了林小二一颗蜘蛛卵，只要吃下去，他就又是活蹦乱跳的林小二，不怪周哲残忍，因为他们本就生在地狱。


    “把我们喊来这大厅是有主意了？”辛追大咧咧的像个女强人走在队伍最前头。


    “有是有，不过比较凶险，所以先晾晾他们。而且这封印以下会不会有凶险也不知道，所以喊上你们几个，刚才真早该带袁方兄弟下来看看，这里原本强大的封印已经解除了，地面虽然龟裂，但是想到下面去，估计要从这喷泉入手。”


    “此地甚是古怪。”袁缘刚下到大厅便觉察出了这里的怪异。


    “师兄？是不是这墙壁的照明阵？明明地面的封印已经崩坏了，墙壁的照明阵依然完好，而且这里似乎还有强大的灵力波动。”


    “两位猜的都不错，这大厅之下应该还有东西，可是这大厅除了中央的喷泉，便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林小二，试试看能不能把这喷泉挪开。大家都来搭把手。”周哲指挥着众人。


    喷泉的材质似乎是玉石，触摸上去很光滑温润，但是却坚如磐石，林小二远方兄弟使足了劲也没有移动分毫。


    “都闪开！”辛追一声爆喝，自墙边冲刺向前，随后腾空而起一脚踹在喷泉上，随后一个越空翻滚，在喷泉的另一侧安稳落地，依旧没有撼动丝毫。


    “看来是挪不动，再想想其他办法。”辛追也无奈了，那一脚灌注了她的绝学和全身的灵力，依然无效，只能说明这个东西是深深镶嵌在这大厅的地面之上的。辛追又用赤月圣徒试了试材质，除了一连串的火星，连个印子都没留下，竟然如此坚固。


    “这灵液为何沾不上手，似乎和不存在一样，会不会是这喷泉另有蹊跷？”袁缘试了试喷泉里的灵液说道。


    “这喷泉像是四片灵草的叶子，可是这叶子上的符文却是四种，着实蹊跷。我精修符文数十年未曾听说过有其他两种符文。”方芳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围着喷泉打转。


    “应该是有四种符文。”周哲的话几乎惊掉了众人的下巴，虽然周哲曾入定灵草之侧，但是哪里可能有四种。看着众人询问的眼神，周哲继续说到“前次在山顶的祭坛边上，严寒曾用出逆转阴阳的绝学还记得么？当时我以为严寒只是将阴阳符文相合而形成巨大的灵力爆破，但实际上是四个符文。当时看的不太清晰，但这里你看。除了常见的两种阴阳符文外，还有两种符文，似乎也是阴阳符文。和严寒曾用出的符文有几分相似。如果真的有其他两种符文，这大厅原本的大阵应该也存在，这么强大的灵阵，我不信没有。都找找看。”周哲再次发话，众人觉得很有道理，开始在龟裂的大厅的中寻找起来。时不时对照这中央温泉上的另外两种符文，集体连连看，周哲甩掉脑中的恶趣味，也仔细翻看着。


    地面龟裂的很均匀，大部分是顺着道纹崩裂成一块一块的方砖。有些方砖上是有符文，而有些没有，都很明显，这让众人的寻找方便了许多。


    “这里有一块。”


    “这里也有。”搜寻到另外两种符文的辛追和刘大胡子一人拿了一块到中央喷泉对比，果然。周哲没有猜错。


    “竟然真的有四种符文，赶快拓印下来。”袁缘和方芳撕下衣角，又用墨汁涂抹到石块上拓印起了新的两种符文，全然忘记了这是在哪。


    “周哲，这两种符文是找全了，可是怎么下到这大厅之下么？老人家虽然实力强大，我怎么就觉得这不靠谱，都没有门和楼梯。”辛追牢骚着。


    “以前或许不可能，但原本的大阵被破坏了便极有可能。”周哲此刻反而自信满满。“袁方兄弟，想办法在周围的墙上弄个亮堂的照明阵，咱们有活干了。”


    “你发现了什么？”辛追一头雾水，看着忙碌的众人。


    “是有发现的，记得老人家曾说过么？他是被人打落山中的，醒来时便被封印加身，也就是说，这里原本是不存在封印的。那在这封印形成之前，这里是什么情形呢？半兽人更早的时候便能利用山顶的灵力灌体来成为血修的修灵者，而不被山顶的灵气罐体所伤说明这个喷泉比之封印更早便在这里了。既然是这样的话，这里的封印靠喷泉来供应灵力，那之前这喷泉的灵力又供应给什么呢？答案只有一个，这里的地面，之前也是某种灵阵，封印并不是新刻画的，而是打乱了这里原本大阵的格局再加上老人身上的阵纹才形成的，你看这里。”周哲指了指老人曾经醒来的地方。


    “砖石并不是被打碎或者直接化为齑粉，而是一块一块的让出了个人形缺口，这便是证据。”


    “可是这和中央喷泉的符文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我们要做的，既然这里是上古之前人工建造的建筑，那肯定不是死局。上下连同必然有通道，而这个通道的开启应该是被隐藏的，只要我们复原大厅原本的阵法，便有可能打开通道。”


    “可是那么古老的阵法，怎么才能复原？袁方两兄弟恐怕也不成吧！？”辛追是听明白了，可是反而不看好了。


    “山人自有妙计，你看好了！”周哲朝辛追眨眨眼，卖了关子，其实他早便想好了，这阵法绝对不是无迹可寻，至少一块一块的砖石最后都是要和喷泉连接的，每一条道纹也都需要相互连接起来形成回路，这让他想起了面馆里老人送给他的扑克，是否也是一种阵法才让他到了这里。没有深入的去想，周哲开始行动起来，近千块不同的石头被周哲标记从1-1000的数字，众人虽然不太明白，也只能在一旁观望。周哲又扯下了身上的丝绸内衬，简单的画出了每一块石头上的横条与竖线，毫无道韵可言的横条和竖线，这是把灵阵当成了电路板，毕竟这才是周哲专业的。最后标上数字拔出青玉剑来切割成一片一片的碎布开始了拼图。


    众人是不明白的，连辛追都无聊的打起了哈气，袁方兄弟看了一会，起先只是好奇，但是看到后来，两人彻底不淡定了，周哲之前的话他们听在耳里觉得那是天方夜谭，只是不愿意放弃一丝的希望，而如今，两人彻底是服气了，单论这份心智，两人虽然浸淫灵阵多年，也未曾想到用如此看似儿戏方式来复原古阵。


    一个1000张碎布构成的不完整拼图，没有母图，你要拼多久？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在众人已经瞌睡的不行的时候，周哲交出了答卷。甚至中途王锐三次差人下来问情况怎么样了都没耽误周哲的答卷。一个完全不遵循道韵和符文的分布，只遵循完成回路的灵阵被周哲在碎布上复原了。


    “现在按照我说的，按照我这些碎布上的顺序，把每块砖石都按顺序排布到固定的位置。都去吧！我休息一会！”周哲在用脑过度后便依靠在喷泉边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大伙实际最怕的便是没有事情干，一声令下几个人都迅速的行动起来。辛追倒是没有去干体力活，而是坐在周哲身边，伸出两只手，按摩着周哲的太阳穴。周哲也只顾得享受，甚至都懒得睁开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