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宋打西夏不同,金打辽那真是顺畅无比。


    四月,金太祖亲率金军向辽都城上京临潢府进发。


    五月,金军进抵上京城下,派遣使者招降。


    辽上京留守挞不野自恃上京城池坚固,屯积丰厚,企图据城固守。


    完颜阿骨打亲临城下督战,大将阇母率军首先登城。


    不到半天功夫,外城即被金军攻破,挞不野知城难保,遂率军出降。


    到如今,已经横扫大辽上京府,彻底占领了大辽都城。


    童贯看着战报,激动不已,困意全消。


    这就是他想象中的自己,去到幽燕之后,定然也是如此,横扫契丹,成就大宋第一武功!


    身体残缺怎么了!


    谁能比某爷们!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刚去西北抚边时候,童贯瞬间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精力也都回来了。


    他坐直了身子,手扶着膝盖,脑袋左右转着看看,激动地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宣帅,我们是不是.”


    赵良嗣的话,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重新开始考虑眼下的境地。


    童贯虽然心急,但他是个知兵的,如今出关根本还没做好准备。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即使是筹集了足够的物资,也需要民夫、道路、骡马、车辆.


    河北地方,远远没有做好支援战争的准备。


    虽然如此,但是大辽如此不堪,还是让童贯兴奋得在地上走来走去。


    半晌之后才平静一下,猛地摆手,让侍妾丫鬟们退下去。


    人都走了之后,童贯这才觉地上冰凉,原来是没穿鞋子,他忍不住就是一笑,回身在榻上坐下:“固之兄,那天祚帝逃到西京之后,金人真的只用了一个月就拿下了整个上京府?”


    赵良嗣点了点头,丝毫没有因为他曾经是个辽国人,而感到一丝的悲伤。


    在他心里,自己是炎黄子孙,汉家男儿,只是家乡被契丹人暂时侵占而已。


    童贯深知,要打破一个城池不难,难的是占领一片广袤土地。


    宋军在这五年,也曾攻破盐州城、也曾攻破银州城,后来都没守住,又被西夏夺了回去。


    辽人竟然如此不堪,半天被打破都城就算了,民间连一点像样的抵抗都不曾有。


    “契丹民心已失!”童贯笑道:“只要我们能拿下几个城池,朝中的小人繁言,必然是立刻烟消云散!”


    如今朝廷中攻讦童贯的声音不少,其中来自各方势力都有,蔡京的旧部是主力。


    赵良嗣犹豫了一会,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得罪人,但他还是问道:“宣帅,那老刘相公手下兵马,似乎.不是很善战。”


    童贯的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刚才的兴奋表情渐渐的消散,只是拈着自己那稀稀拉拉,非常逆天才长出来的胡须,沉吟不语。


    刘延庆何止不善战,自己乘胜追击,杀到了朔方附近,他的兵马追击时候跑得比谁都快,个个抢的鼓囊满满的,结果一打硬仗就原形毕露。


    导致自己在朔方寸土未进,而东边战区的陈绍,却接连攻城略地。


    童贯甚至一度把陈绍脱离自己的原因,归结为这次伐夏最后时刻战事不利。


    让陈绍觉得自己实力一般。


    这才有了泼天的胆子。


    “某会调陕西诸路兵马掩护,若事有不济,换人来攻!”


    赵良嗣淡淡地说道:“宣帅,若是调走陕西诸路兵马,西夏那边.”


    “某不动陈绍,就是为了这个,让他守住西夏一年半载,我们已经在幽燕功成而归了。”


    对于陈绍,赵良嗣没有一点好感,但是他也很认可陈绍的能力。


    毕竟战绩在那摆着。


    童贯笑呵呵地,眼色却有点冷,“当初陈绍从汴梁城外,某的大帐出发,只带了公文一张、印玺一枚,只身前往横山,自己收拢了千余溃兵,就能挡住李察哥四万大军。”


    “如今他有兵有将,坚城厚墙,还有粮草辎重,为我们抵挡住西夏,绝对不成问题!”


    西夏,可以说是童贯伐辽的第二大难处,为此他不惜发动了五年的横山之战,打的天昏地暗。


    可惜,就是无法彻底灭掉西夏。


    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陈绍了,因为他需要调走西军。


    西军离开之后,唯有陈绍能阻挡西夏。


    赵良嗣点了点头,说道:“此人确实有些本事,不过我看他打仗,有些依赖手下韩世忠。韩世忠虽勇,遇到普通战阵尚能应付,能否面对西夏大军的总攻,就有些”


    听罢童贯就是一笑摆手:“固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此事无须再提。”


    他心里也在埋怨,自己已经无棋可用了,只能用陈绍,这一点说的不够清楚么。


    你还在这质疑什么!


    没有第二条路的时候,质疑不就是相当于扰乱军心。


    要是前几年,早就把这个幕僚换了,他也觉察出,此人有些夸夸其谈,满肚子的道德文章,根本不实际。


    陈绍和自己切割之后,了解大辽和女真的,就是这个赵良嗣了,所以童贯不得不重用他。


    想到这儿,童贯就有些气恼,那陈绍怎地就如此短视。


    你跟着某,在幽燕走一趟,立下泼天功劳,某还会忘了你不成?


    他深知自己也老了,又是个宦官,也需要在大宋朝中培养一个人物,来代表自己维系这一大摊子的利益。


    若是他肯看长远一点,童贯还是很看好陈绍的。


    赵良嗣此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皇帝又要召见他了。


    他缓缓说道:“陛下派人来,要我今日便去艮岳问话。”


    这也在童贯的预料当中,官家最近对伐辽之事,颇为上心。


    伐夏之战,虎头蛇尾,五月份时候整个大宋都以为西夏覆灭在即。


    汴梁城中,那些商人都开始囤积烟花了,开封府也准备好了庆祝的典仪。


    最后硬是没打下来。


    官家十分不悦,好在童贯还有伐辽这面大旗,说是为了保存实力伐辽。


    伐辽的胜利,远比伐夏来的光荣,官家也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童贯深知自己的所有权势,都来自于官家,这次务必要让他满意。


    两人凑在一块,童贯更是叫人拿纸笔进来,然后又把人全部赶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两个。


    将官家可能会问的话全部罗列出来,然后一一琢磨如何回答。


    这一琢磨,就到了大半夜。


    赵良嗣深深行礼,退了出来,童贯居然还踏着木屐,直送到门口。


    门外守候的莺莺燕燕,都管家人一大堆,看着这个惊扰了宣帅好梦的中年人居然被宣帅这么客气地送出,都是瞪大了眼睛。


    童贯在门口微微拱手:“固之,速去,速去!将来之事,某与汝共之!”


    说完就笑笑转身,回到卧室里头去了,在门口等候的丫鬟侍妾,顿时香风卷动,全都跟着进去伺候。


    赵良嗣犹自叉手回礼,然后昂着头,走了出去。


    他心中豪情万丈,恨不得马上飞到皇帝身边,一吐自己的胸中抱负。


    ——


    大辽上京陷落,辽天祚帝奔至西京的事,西夏和陈绍也知道了。


    对西夏来说,这是一个极差的消息,他们原本的打算,就是利用大辽来调和,让宋人让出侵占的土地。


    如果宋人不同意,就和辽兵一道,驱逐宋人。


    谁知道大哥突然连自保都做不到了.


    银州城里,陈绍的府邸内。


    院子里则在葡萄架下设了毡毯和蒲团,又放了几张小几,几案上放着美酒、肉食和瓜果。


    陈绍坐在凉亭内,手里捧着来自辽国的战报。


    在凉亭外围的过道上,一群高壮的汉子们训练有素,一言不发地在周围慢慢走动着。


    看起来队形很随意,但他们交错面对着各个方向,相对走动擦肩而过,便交换位置,目光随时仔细观察着远近的动静。


    这是陈绍从他最嫡系的行伍,也就是在横山兴庆寨和元宝寨里,跟着他泡在泥水中整整七天的那群大头兵中,挑选出来的,然后又进行了严格的训练。


    他对自己的安全,一直看的很重。


    再厉害的人,被杀之后,也是一切归零。


    陈绍收起战报,心中有些纷扰,也不知道该从何开解。


    自己的敌人,正在攻城略地,这时候他的进度虽然也很快,但是却远远不是一个档次。


    陈绍心底,甚至有点恼恨这些契丹人,怎么就如此不争气。


    你们哪怕给大家多争取一年半载的时间呢。


    好在大辽皇帝往西跑了,完颜阿骨打肯定要去追他,暂时不会有金兵南下到幽燕之地。


    照这个速度算下来,顶多还有一两年,金兵就要踏足幽燕之地,也就是如今大辽所谓的‘南京’。


    一两年的时间.


    陈绍摇着头苦笑起来。


    自己都觉得棘手,宣帅那里估计更要手忙脚乱了吧。


    对于中原王朝来说,准备一场大战需要的时间,要远远长于北境那些蛮夷。


    因为他们是打到哪抢到哪,而且都是骑兵,呼啸而来,打败了就一哄而散,继续回去放牧。


    这一两年的时间,究竟还能攒下多少家底,供自己在中原最危难之时,率精兵而出横山,和那群不可一世的女真鞑子碰一碰。


    ——


    红柳河畔。


    新建的河面南北两城寨,以架设于无定河上的大桥为阵地,日夜厮杀,无比惨烈。


    尸体枕藉,鲜血涂满了整座石桥,桥头白天有日光强照,夜晚有狂风呼啸,血就会变成乌黑的结痂,可是石隙中的血,却永远是液体,因为始终有新鲜的血液不断地补充进去。


    远远的看去,本是灰白色的石桥,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周围的米擒部还有当地汉民豪强,全都看呆了。


    他们没想到,夏州城的西夏兵马和宋军,竟然都这么有血气。


    韩世忠的大帐内,甲士林立,莫敢高声,一派紧张而肃穆的气氛。


    这些日子,他也是完全打出了统帅的气质。


    其中一个年轻将官,攥紧了拳头,说道:“韩统制,对面明显是急了,我们何不与其决战!一举拿下夏州!”


    韩世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骂道:“你耳朵聋了?”


    “俺不是早就说过,要把堡寨修到他夏州城下,你拿咱们节帅的话当什么!”


    年轻的武将,渴望册立功勋,尤其是尝到军功的甜头之后。


    韩世忠骂骂咧咧的,既是骂手下,也是暗暗提醒自己,不能违背了陈绍制定的战略。


    不然他真可能换人


    韩世忠熬了这么多年,才得到机会,没有人比他更珍惜。


    而且潜意识里,他也觉得陈绍是对的,如果用堡寨战法,是稳胜的。


    而如果去和夏州打,或许会更早地拿下夏州,但是也给了夏州敌人机会。


    他们巴不得有这种机会。


    韩世忠咬了咬牙,骂道:“就在这附近打,还是节帅说得对,每打一次,周围就有几个部落来投,再打段时间,夏州就成了他娘的孤城了!”


    其实如今这仗打的,虽然不痛快,但是却每一次都是对夏州的折磨。


    韩世忠以天时地利人和,与夏州守军周旋,寻求战机,迟滞、钳制敌人,消耗夏军锐气,积小胜为大胜,为反守为攻制造条件。


    夏州城里,早就是人心惶惶,每打一次,他们的士气就会受到一次打击。


    等到人心彻底崩溃的那天,或许不用攻城,他们自己就要杀官投降了。


    韩世忠按了一下地图上夏州的旗子,咬着牙笑道:“这夏贼还真是难啃的骨头,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投降.”


    西夏和大宋西军,这对打了一百多年的死敌,都知道对方有多硬.


    当年永乐城,几万宋军被断水,渴死了一大半,依然没有投降。


    而去年的刘法,在统安城被李察哥击败,也是率领三万人与敌人血战,到最后力竭而死。


    手下几乎没有投降的。


    西夏也是一样,被打疼了,就咬着牙忍着,等着打回来时候,必然是把降宋的所有人鸡犬不留的屠戮。


    走出营帐,韩世忠登上瞭望台,看着不甘撤退的夏兵。


    此时他的营寨内,刚打完一仗,所以一片忙碌,一队队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匆匆来去,除了伤兵的哀嚎,几乎没有一点喧哗的声音。


    有越营活动的,也都是有条不紊地验看符牌、喝问口令,每过一重营盘,守戍的士卒一丝不苟,可见韩世忠的中军大营是如何的戒备森严。


    这样的所在,除非拿出远比对方更加强大的实力强行突阵,否则怎有可能破掉这横亘在无定河上的宋军主力。


    这也是夏州城里,野利崇山最绝望的地方。


    他所面对的对手,明明有实力跟他决战,却只想着顿刀子割肉,慢慢把他的血放干净。


    这种感觉是万分憋屈的


    此时,有人在瞭望楼下,大声报道:“统制,此战俘获了三百夏州兵,如何处置?”


    韩世忠猛的摆手,声若绽雷:“把这些鸟俘虏的鼻子耳朵都给老子割了,放回去让他们见野利崇山,带一句话,你野利崇山好胆别走,洗干净了脖子等俺来取他首级,告诉他老子的名字,老子是大宋韩世忠!给这个西夏盖上棺材盖子的人,一定是老子!”


    喊完之后,韩世忠看着那小将兴冲冲去执行,突然问身边的人道:“刚才是不是喊得太狂了?”


    亲兵道:“统制说的威武霸气,俺们听着都提神。”


    韩世忠嘟囔道:“要是把节帅也加上最好,就怕传到他那里,说给西夏盖棺材板的是俺,他心里不痛快,给俺穿小鞋。”


    亲兵们哈哈大笑起来,都知道他是在耍笑。


    以前韩世忠也喜欢跟同伴耍笑,不过那时候是苦中作乐,一般是自嘲


    如今,却不一样了。


    他是真的意气风发。


    看着远处的战场,韩世忠眼睛逐渐眯了起来。


    前不久节帅来信,教他好生训练士卒,尤其是要注重以战养战。


    其实韩世忠本来的重心,都放在了夏州城上。


    这个时代的围城之战,除非守城一方没有准备,以奇袭扑城,或者守卒无有斗心,很快投降,只要守方决心死守到底,又有相当守具,双方战斗素质再差不多,攻城战就注定惨死而漫长。


    攻方只有用血肉,用打造出来的攻具,将城墙一点点刨开撞开,直接蚁附攻城,或用云车登城,是一种最为惨烈的战斗,往往都是攻城一方长围守军,没有数月时间,不将城内困得山穷水尽,饿桴满城,不将城中一切希望都变成绝望,一座坚城,实难攻下。


    自己手下这些人马,和夏州兵的战力本事,都相差不多。


    野利崇山也不是庸才,而且绝对不会投降,意志足够坚定。


    照常理来说,这应该是一个长期对垒的局面。


    可是节帅的吩咐,分明是在说,他的志向不止于此。


    韩世忠也不禁在想,他到底要干什么?


    有一个很危险的想法,一直萦绕在韩世忠的心头,而且让他十分纠结。


    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他该如何抉择?


    韩世忠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倾向,但是他不敢直面。


    每次想到这个事,他脑海中浮现的,既不是陈绍花钱将他调到麾下,给他买了都头职位;


    也不是陈绍和他一起泡在水中,死守横山三寨;


    甚至不是陈绍带他打破盐州、宥州,功封统制,率领千军万马.


    而是那年,自己嫖妓时候因为没钱,被人殴打时候。


    陈绍在那时候,看自己的眼光中,竟然没有一丝的鄙夷。


    甚至还有一点说不清的尊重。


    这让韩世忠后来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他知道一件事,陈绍,从一开始就很看重他。


    他知道自己的本事,他给了自己舞台施展抱负。


    有些事,事到临头,还很难选择么?


    未必见得!


    ——


    银州城。


    朱令灵又来了。


    五天他来了四次。


    陈绍也有些无语。


    老朱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陈绍赶紧走。


    他要收拾横山以庆多为首的那几个首领。


    而陈绍曾经明确表示了,要收拾他们,必须等自己离开之后。


    而且要等自己到了宥州。


    他陈大帅是一朵清纯的白莲花,杀人的事,都是庆多自己的部落里不满的族人,还有酋豪朱令灵做的。


    和陈大帅没有一丝关系。


    陈大帅宅心仁厚,一心为羌人带来财富和美好的生活。


    他不光不知道,等庆多等人死了之后,他还要好生安抚呢。


    老朱在花厅等候的时候,金沫儿带着两个丫鬟,端着茶盘过来。


    朱令灵看了一眼那黑溜溜的丫鬟,越发衬托的自己女儿娇美俊俏。


    “爹,你怎么又来了?”


    朱令灵怒道,“这叫什么话!”


    “你一直往这里来,老爷他都不乐意了。”


    “嘿,你不懂,他那是面上不乐意,心里指不定多开心呢。爹要杀人,不是给自己杀的,是给他杀得。”


    朱令灵端起茶来,感觉到不是很热,猛地灌了一口,“闺女,你这肚子可有动静?”


    “哪这么快!”金沫儿也是知道老爹的脾性,懒得跟他计较。


    “不快点怎么能行!”朱令灵皱眉道:“你妹妹呢?”


    金沫儿脸一红,妹妹昨晚太累,到这个时辰还在睡觉呢。


    陈绍伸了个懒腰,从院子里出来,听到老朱又来了,他心中算计着也该走了。


    感受到腰部传来的酸麻,陈绍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这西域的狐媚子,真是吸人精气的妖精。


    来到花厅,远远就看见老朱和金沫儿在那说话,陈绍轻咳一声,慢慢走了过来。


    两人都站起来迎接。


    “大帅!”


    “老爷。”


    陈绍点了点头,坐下之后,金沫儿乖巧地站在他身后。


    “老朱啊,你以后就叫节帅就行,叫大帅总是感觉太张扬了。”


    陈绍手下,就他一个人大帅大帅的喊着,陈绍总感觉自己不是穿到了宋朝,而是去民国了。


    而且人家童贯还不敢叫个大帅,自己比他大在哪里了,怎么就敢托大。


    朱令灵可不管这些,在他心中,陈绍就必须是最大的。


    陈绍越大,他就越大,抬高大帅就是抬高自己。


    眼看他又要开口,陈绍先发制人,说道:“我准备今天就走。”


    “好!”朱令灵拍了拍手,站起身来,道:“好哇!”


    陈绍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可都准备好了?“


    “大帅放心,这回万无一失,定然叫他们死在自己族人手中。”


    仇恨的种子,陈绍已经埋下,其实等待它们发酵一会效果更好。


    但是朱令灵已经等不及了。


    这就是上位者的无奈。


    有时候,真的是你的手下上进心太强了,而不是你非要如此。


    兄弟们跟着你干,他们要进步,你也不好一直压着。


    不然的话,人心会散。


    这就需要你从中权衡,适当地做出妥协,但是有的事,则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意志来。


    比如说韩世忠和朱令灵。


    他们两个,一个想快速拿下夏州,取得最大的功绩;


    一个想快速灭掉五个部落,取得最大的利益;


    韩世忠那边,是陈绍的基本盘,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拿他的底牌来赌。


    所以不管那边说什么,都不能冒险,就得把堡寨慢慢修到夏州城下。


    容不得半点商量。


    而朱令灵这里,再等上几个月,效果是最好的。


    不过他们等不及了,陈绍也不一味地压制,即使是会有一些吃相难看,但是对总体的局势没有太大影响。


    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和事。


    尤其是作为一个上位者,陈绍已经看懂了,很多事都需要妥协。


    越是懂得妥协这门艺术的人,越是能够收拢人心。


    比如刘邦当年最恨雍齿,雍齿以前就是沛县的豪强,很有势力,与同为豪族的王陵关系很好,向来看不起刘邦,曾多次折辱刘邦。


    后来刘邦起兵反秦,雍齿也加入进来,但是后来几次背叛刘邦。


    大约在诸侯会师霸上的时候,雍齿以赵国将领的身份重新加入刘邦阵营。


    后来刘邦手下人心不稳,他就去问张良,该如何稳定军心。


    张良问他最恨的人是谁,刘邦老老实实说道:“所有人都知道,我最恨雍齿。”


    张良就叫他先封雍齿,这样一来,其他人就都放心了。


    老刘也是真豁达,封雍齿为什邡侯,食邑二千五百户,位列开国功臣第五十七名。


    而且人家刘邦以后也真没清算。


    这样的人,无疑是极具人格魅力的,所以才能短短几年就一统天下。


    没让朱令灵等太久,正午和他吃完饭,陈绍就率兵离开了银州。


    因为走的时候不想劳师动众,所以没有通知银州官员。


    陈绍的卫队,清一色的中原军队打扮,皂绸衫、绢夹裤、外罩战袍,颈束红巾,头戴皮莅子,帽上红缨火苗一般迎风飘拂…


    一路上,他见了许多兵马,都是杂牌一样的着装。


    甚至还有没固定袍服的。


    这种情况让他有些不满。


    手下若是穿不一样的军服,怎么能齐心,最好是能统一着装。


    自己如今不缺原料,正好把剩余的妇人劳动力也动员起来。


    定难五州,就不允许有不劳动的人存在!


    而且统一着装,也能让大家更有归属感。


    他甚至有些看不上大宋这套军服。


    回到宥州,陈绍迈进府门之后,步子都轻快了起来。


    让人给金沫儿和金禾儿安排好空闲的宅院,陈绍就离开了。


    姐妹两个,带来了一些自己部落的侍女,不需要特意安排。


    迎面撞见一个小丫鬟,她认得是陈绍,赶紧驻足喊了一声“老爷。”


    陈绍点了点头,说道:“去,把师师喊来,让她来书房找我。”


    说完之后,陈绍抬腿进了院子,刚要走向门口,门扉吱呀一声开了,里边探出一个身穿月白小衣的少女来。


    春桃一头长发简单地分作两束垂在削肩上,穿着月白色小衣,灯笼纱裤,宽大的裤脚在足踝边松松的迭了几笼。


    两只白生生的小脚丫汲着一双木屐,卧蚕似的十颗小脚趾就像新露的荔瓣一般晶莹可爱,如画的眉眼,带着新浴之后的潮红。


    她眼珠瞪得溜圆,一个箭步冲了过来,跳到了陈绍的怀里。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陈绍有些好笑,托了托她的小屁股,问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我就知道你第一个来找我,都没去找阿姐,你看你衣服都没换呢,对不对?”


    春桃欢欢喜喜地说道。


    陈绍心道这不是顺路么,谁让你院子离书房近呢。


    陈绍亲了她一口,想要把她放下来,但是春桃搂着他脖子不松手,跟个树袋熊一样。


    眼看弄不下来,陈绍也懒得管了,就这么抱着她来到书房。


    来到书房之后,把春桃搁在桌上,陈绍横目一瞧,松软薄纱的灯笼裤丝毫掩不住她那娇俏的身段,坐在桌上,纤腰微沉,凹下浅浅一道沟痕,小巧玲珑,虽说看起来似乎一巴掌就能盖住,但是隐隐已有些圆润的女人味道了。


    陈绍亲了她一口,笑道:“我可让你姐姐来了。”


    春桃顿时吓了一跳,问道:“怎么办?”


    “我才不管。”陈绍笑嘻嘻地说道。


    “陈大哥,你怎么这样坏!”


    春桃赶紧下来,还没来得及走,就听到了脚步声,只能躲到了旁边的书柜里。


    李师师即使着急,走路也是极有韵味,陈绍从窗户里看她穿了件白色绣鹤的轻袍,秀发松松地挽了一个髻,肤色白里透红,娇中有媚,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予人一种光艳艳的美丽。


    姐妹两个,这爱沐浴的习惯,还真是如出一辙。


    有时候一天能洗两三次。


    李师师好久不见陈绍了,见了面眼里也是柔情蜜意,眼波盈盈。


    乍看陈绍,她就瞧出小郎君有些憔悴,不知道是不是在外奔波累的。


    在自己身边时候,她可是把小郎君调理的精气神十足。


    “想我没?”陈绍张开怀抱,让她自己靠进来。


    李师师笑着入怀,刚贴上,就嗅到了妹妹的味道。


    她其实早就瞧出来了,此时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陈绍听到之后,低下头不解地问道。


    李师师嗔白了他一眼,“没什么,就是逮到个偷桃儿的贼,偷了我家的桃子。”


    陈绍也不尴尬,哈哈一笑,抚摸着她的后背,笑道:“你说春桃是吧,我的宝贝师师就这么一个亲人了,我能忍心叫你们分离么,当然是要想办法留在你的身边。以后咱们三个,更是一家人了,永远不分开。”


    “尤其我要做的事,把春桃嫁出去也不安全,容易成为别人威胁我的把柄。”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师师恨恨地说道:“你身上这味道,是我调来洗头发的,被那小妮子给我偷了去,我懒得理她.还当我不知道呢。”


    李师师话里满是讥讽,柜子里的春桃气的咬牙。


    李师师也有些气闷,抿着嘴全没有往日里的亲热,也没有刚来时候的化不开的眼神了。


    陈绍知道,这需要一个过程来适应,也不好勉强她。


    他笑吟吟地说道:“这次还要你帮个忙。”


    “什么事?”


    “我想给手下兵马,专门订做一套军服,你和我一道来设制设制。”


    李师师一听是正事,而且还挺重要,便不再使小性,问道:“郎君可有什么想法。”


    两人在书房里忙活了半天,可怜的春桃差点睡着。


    终于等他们出去吃晚饭了,这才爬出来,可怜兮兮地越想越委屈,抹了把眼泪,呜呜哭着离开了书房。


    到了晚上,陈绍特意留在了李师师的院子里,和她一起吃过之后,来到床上。


    李师师也是破天荒地倒下就合眼。


    两人的关系来了个倒反天罡,陈绍抱着她,哄了半天。


    感受到怀里身子的啜泣抖动,陈绍将她扳了过来,用手指刮掉她的眼泪。


    李师师白了他一眼,也没说话,默默地钻到了他怀里。


    她能接受陈绍有其他女人,娶妻纳妾,养外宅都可以,不过春桃是她妹妹。


    两个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师师就闹郎君这一回,以后这事,我就不管了”


    陈绍抱紧了她,小声说道:“你只要还跟我天下第一好就行。”


    听到陈绍如此孩子气的一句话,李师师破涕为笑。


    笑过之后,她又觉得这句话非常动听,自己这个小郎君,是真的非常会哄人呀。


    哄得自己忍不住给他一点甜头。


    “你是不是.贼兮兮的,早就惦记着,让我和春桃一起伺候你”


    陈绍咽了口唾沫,“行么?”


    李师师转过身子去,啐道:“想得美”


    说完之后越想越气,又转过身,在他胸口软绵绵地捶了几拳。


    ——


    回到宥州三天之后,陈绍就设计出新的军服。


    他拿着让手下人去做出来之后试试。


    如果合适的话,就开始招募女工,大量缝制。


    做软甲硬甲的材料,宥州都不缺,麻布也可以从中原大量采购。


    陈绍越来越发现,这定难五州,实在是块宝地。


    想干什么,都特别顺利。


    西夏之所以能和大宋坚持这么多年,定难五州实在是功不可没。


    这地方实在是太全面了。


    处在农耕和游牧的交界带,具体来说就是黄土高原北缘和鄂尔多斯高原南缘的交接地带。


    有毛乌素沙地、无定河河谷、横山山脉这些天然屏障!


    这种地形在军事上简直完美:沙地像护城河一样阻碍大规模骑兵冲锋,山地又便于修要塞,河谷则是骑兵出击的通道。


    再看资源,大宋朝官员哪一代不是恨得牙痒痒——这地方居然有铁矿和盐池。


    尤其是青白盐,质量好成本低,走私到宋境内导致宋朝官盐都卖不动,北宋还专门为这个搞过盐法改革。


    战马更是核心资产,所谓“地宜牧养”说的就是鄂尔多斯草原,党项骑兵“铁鹞子”就靠这里的优质马种。


    它还是丝路贸易的隐藏节点,掌控这里既能收商税,又能获得中亚的铁器、骆驼等战略物资。


    打了这么多年,西夏早就把这里,培养出全民皆兵的体制。


    起队伍也快。


    原本制约这里的最大因素,就是大宋时不时来打,而且还会封锁商道。


    如今大宋也觉得陈绍是自己人,还指望着他挡住西夏,自然不会设置壁垒。


    这块宝地最后一道枷锁,就此打开。


    颁布完这道政令之后,陈绍走了出去,心中并没有因此轻松。


    统一军服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还需要用些手段,给自己手下这些兵马上上强度。


    否则面对刚刚掀翻大辽,气势如虹的女真人,就怕上来被打蒙了。


    陈绍收拢军心的方法很简单,没有什么诀窍,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其他军头。


    但是能学的,估计不多。


    因为他的秘诀就两个字:满饷


    别的都是虚的。


    如果非说还有第二条,那就是有功真赏。


    这两样,其他军头都学不来,他们没有那么多的官位和土地去封赏。


    他们还要喝兵血,吃空饷,来维系自己那个利益团体。


    贸然做出改变,他们内部就要分裂,说不定会被灭口。


    陈绍能这么做,是因为他刚刚打下一大片,原本不属于他的土地。


    这上面的西夏统治阶层,是他天生的仇敌,杀的杀,跑的跑,空出来大量的资产。


    陈绍可以用这些来拉拢人心。


    这一招只有同样在攻城略地的女真人能学。


    甚至女真人比自己还过分。


    因为他们体量太小,抢的东西太多,赏赐都是溢出的。


    大片土地、大量奴隶、无数财宝等着他们瓜分。


    就这,后期还因为分赃不均,闹了矛盾.


    女真的内斗,丝毫不弱于西夏和大宋,这也是他们快速衰弱的原因之一。


    说到底,人心不足蛇吞象,这群野兽的欲望太强了,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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