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158.追踪

　　九月的北方温度不似南方酷热，夜晚还会变得清凉。因此尸体维持着较好的轮廓，还未被蝇虫污染。

　　骑士队长让斥候散到周围和小镇，他和安南停在尸体前。那是个和安南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箭矢从臃肿腐败的胸膛刺入，左手握住箭矢，想要拔出来但失败了。

　　探查小镇的斥候归来，确认这里是幽灵镇，确认没有活人。

　　骑士们临时绕开尸体，进入小镇。木墙挡住了屠戮后的血腥。成群的腐烂尸体倒在木墙周围，盖着黑色的碎絮，因骑兵们的到来，碎絮纷飞，化作成群的乌鸦。

　　浓郁的腐臭弥漫在周围。再过不久这里就会发生瘟疫。

　　“为什么鼠人留下这些尸体？”

　　安南心情低落地扫过尸体，从孩子到老人，身边还散落着农叉和木棍。鼠人连同伴的尸体和粪便都不放过，没理由忽略这些……血肉。

　　“袭击幽灵镇的不是鼠潮，而是精锐鼠人。”

　　所以甚至没有鼠人的尸体。

　　和队伍深入小镇的安南忽然握紧缰绳，因为一具年幼的尸体被箭矢钉死在一扇木门上。

　　骑士们优先搜查了镇长屋邸，但什么也没有。不知镇长已经逃离，还是成为那些尸体的一员。

　　伊蒙法师回溯了袭击发生时的状况：一支精锐鼠人从他们来的方向突袭了幽灵镇，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以至于鼠人直接突破了壕沟和木墙，这些老弱病残的卫兵在法师的带领下只抵挡了一刹那就溃败，崩溃的人群开始逃跑，被鼠人追上来……

　　聚集在木墙前的尸体让骑士小队不用浪费太多时间，他们将镇上的尸体摞起一座山丘，准备清理瘟疫。

　　安南也在帮忙，女孩的尸体仰着头，被乌鸦叼去眼珠的空洞眼眶朝着屋顶。安南顺着她的“注视”抬起头，看见房梁上的麻袋。

　　唤来一名骑士帮忙取下，袋子里只是装着粗小麦粉。

　　安南将粮食袋塞进小女孩的怀里，亲手扒掉箭矢，抱起她肿胀、腐败的尸体，轻轻地放在尸堆边缘，枉死者们的身躯难以用“安然的熟睡”形容，但起码她的灵魂得到了安息……

　　骑士们捧来火油时，安南忽然说：“再等一等，检查一下地窖。”

　　他们又花费了几十分钟搜寻地窖，一无所获，最后的希望湮灭。

　　几名骑士浇上火油，焚烧瘟疫。安南和其他人则退到镇子外，以免闻到亵渎的味道。

　　望着黑烟升起，成群的乌鸦盘旋在小镇上空，骑士们连同战马陷入沉默。

　　而这样的一幕在南边发生了成百上千次。

　　安南意识到这是问骑士最好的时机：“鼠人的踪迹出现在王都之外，为什么你们还无动于衷？”

　　“……我们只需要服从命令。”

　　问题又回到了遍布谜语的上层。

　　“那你认为总团长为什么会无动于衷？”

　　骑士队长还在沉思，惊恐的喊叫声打破了队伍的缄默。

　　“他们都死了……都死了，一个也不剩！”

　　一个疯癫的中年人被骑士押来，他说在几里外的一堆灌木丛发现了他。伊蒙法师丢给他一个清醒术，然后问道：“我们来自王都，你知道幽灵镇发生了什么吗？”

　　“幽灵镇……袭击！盔甲……不是鼠人！”只是中年人恢复的清醒有限，但当云层散开，他们的铠甲折射出光芒时，中年人惊恐大叫：“是伱们！你们屠杀了镇子！”

　　“我们？”

　　骑士队长不解，眼见中年人再次陷入疯癫，安南让伊蒙法师再释放一次清醒术。

　　“那样他就变成傻子了。”

　　安南只好尝试让中年人冷静。让骑士控制住他，安南站在他的面前：“我是安南，北境之王，鼠人……克星，我们来自王都，把你遇到的一切告诉我。”

　　男人逐渐安静，梦呓般讲述他的经历：

　　鼠人迫近的消息在幽灵镇散开后，能走的基本都走了。男人也不例外，但他无处可去，加上鼠人好些天没有出现，他怀揣侥幸回到幽灵镇，结果遇见了袭击幽灵镇的凶手。

　　“他们……就是他们！他们投靠了鼠人！”

　　周围的骑士又让男人回忆起可怖的梦魇。

　　“不是他们，我和他们一直在一起，幽灵镇遇袭时我们正在赶来的路上。”安南说。

　　“但是他们的盔甲一样！”

　　凶手们骑着和骑士团一样的战马，穿着和骑士团一样的盔甲，握着和骑士团一样的武器。

　　安南没有回答，安静地看向骑士队长。

　　“那不能证明是骑士团。”伊蒙法师回答说，“骑士团装备着制式铠甲，价格昂贵，但轻易就能买到。”

　　但恢复清醒的男人信誓旦旦：“骑士和老鼠我分得出来！他们就像你们一样！”

　　“他们袭击幽灵镇后去了哪？”

　　男人指向东边。

　　让骑士将男人带去检查和休息，安南和骑士队长与伊蒙法师说：“我们得知道答案。鼠人伪装成我们，还是鼠人污染我们，还是……”

　　“我们”在进行不可言说的阴谋。

　　“您是这只队伍的指挥官。”骑士队长坚定地举起长剑。

　　“我想知道是谁在搞鬼……”伊蒙法师说。

　　哗啦——

　　周围的骑士们竖起武器。他们在经历幽灵镇的屠杀后心态发生了变化。只是他们能否承受真相的重量？

　　“那么出发吧，追寻他们的下落。”

　　幽灵镇的燃烧接近尾声，空中的鸦群也已散去。幽灵镇的未来或许会重新繁荣，只是不再属于曾经的那些人。

　　接下来几天里，安南和骑士小队在伊利达郡追随着幽灵镇凶手的痕迹。期间遇到了几波鼠人，安南不用出手，骑士小队发起冲锋它们便彻底溃散。也遇到了幽灵镇凶手新犯下的杀戮。这些村庄犹如亡灵的复仇，为他们指引凶手的方向。

　　将幽灵镇的幸存者留在一座经过的城邦后，他们全速出发。

　　傍晚，伊利达郡东方，暗色森林。

　　骑士小队在森林外驻扎。再往东就是荣光郡……如果那里什么也没有，他们只能放弃调查。

　　这么想的时候，一道炊烟从森林深处升起。接着，他们在林间发现一队骑兵的临时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