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至人无己，失我之劫

    “炼虚的精神，加上炼髓的肉身，你说……如果在这之上，再加上一个能够完美统合这二者的意志的话……”


    “众生魔”的话语未曾说尽。


    此时此刻，在那无貌神圣的手掌之上，代表着‘炼虚’和‘炼髓’这两项武道中前无古人之大成就的青铜色彩和漆黑花纹便已然统合为一，再不分彼此。


    “心无挂碍, 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在苍季子和常胜和尚的眼前，自号“众生”的邪魔，如佛陀般拈花而笑。


    光是那带着莫名魔性的低语声在虚空中响起，空气就满溢出了如檀的浓郁梵香, 仅仅是嗅到，就令人产生了近乎于窒息的感触，被名为‘恐惧’的森森寒意攥住了心脏。


    纵使这个存在似乎并未对任何人、任何事物产生过一分的杀意。


    可就在这一刻，苍季子的思维也还是凝滞了下来，因为……她的眼前看到了层层叠叠的、几乎堆满自己整个视野的无数‘死亡片段’。


    北道门中，她修习的名为‘元始相形’的命图，有着干涉、操纵四大基本力之一的‘引力’的能力，而掌握这一命图的她，参修天道之玄奥，更是从残经古籍中，半自创的复现出了利用引力，和十几秒钟后的‘未来的自己’，进行信息交换的道术。


    即便和劫境才能真正的掌握的、名为‘逆知未来’的大神通相比，这一道术仍有本质性的缺陷。


    但在这之前，这一道术的存在，也令苍季子避开无数次的死亡威胁。


    然而, 此时此刻——


    看着眼前出现的、从未有过的异象，苍季子几乎是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唯有那一丝丝的铁锈味, 能够勉强缓解脑海中的眩晕感。


    逃开会死、反抗会死、有动作会死、停在原地也一样会死……


    光是从未来接收到这无数关于自身的‘死亡画面’，苍季子全身的灵能器官，就已经陷入了过载的状态，即将达到崩溃的边缘。


    当然。


    ——这也同样是她所看到的10947种死法之一。


    仿佛正为了证明苍季子先前的猜测有多么愚蠢一般。


    此时，当真正直面了‘众生魔’展现出来的一部分真实本质之后，她方才明白，哪怕所有能力都局限于‘赖平观’这个降临的容器，‘众生魔’这等的存在，也依然比她自己想象的要更加可怕无数倍！


    ——自己唯一生存下来的那个未来到底在哪里……


    苍季子抬起头，竭尽自己的全力，在无数种死亡的结局里观测着，却只能看见一片一片的血红。


    就像是二十面的骰子不可能骰出超过二十之数的结果一般。


    想要在‘众生魔’的注视下，逃开命中注定的死亡结局，这件事的成功概率根本就不是百分之零点零几，而是绝对的‘百分之零’！


    无论怎么去观测也好，一旦涉及到那个名为‘众生魔’的存在，任何的未来，都会瞬间化作虚无的泡影。


    ‘完全看不到……’


    在交锋都未曾交锋之前，人生中的第一次, 北道门的真传对一切都产生了怀疑。


    下一刻，苍季子闭上了眼睛，选择了自己唯一的可选项。


    -


    -


    -


    “一切唯心，万法唯识。”


    随着那沙哑的魔性低语之声落下，如同天地倒转一般，五根青铜天柱拔地而起。


    就在那无尽延伸的地平线之上，悲悯的目光俯瞰而下，俯瞰着掌中那小如沙砾的痴愚众生，仿佛所有一切都被那双眼眸看透。


    ‘众生魔’降诞的第三十个刹那。


    继最初便已沦为容器的赖平观之后，苍季子与常胜和尚两人亦是陷入沉沦。


    第三十一个刹那。


    远望着长安城，众多有关于引力、质量以及时空的关系的禁忌知识涌入到‘众生魔’的脑海之中。


    第三十五个刹那。


    ‘元始相形’这一北道门秘传命图的奥秘，便已被‘祂’解析完毕，彻底了然于心，完美统合于自身的能力体系里。


    第五十个刹那。


    ‘神境通’和‘纵地金光’这两门天下前三的遁术，在他的眼眸之中再也没有一丝隐秘，将这些都熔炼为一炉的祂，只一伸手，超强的引力场便弯曲时空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圈，使他手中的方寸之地独立出来自成一界，并重新定义了距离和尺度，宛如刹那间将万里山河缩小，拿捏于手掌之中。


    “虽然只有这些时间，但已经完全足够了。”


    第七十五个刹那。


    异化武道的最后一重关隘被轰然告破。


    第一百个刹那。


    距离劫境只差最后一脚踏出。


    嗡——


    那一刻，仿佛某种无形而有质的东西向四面八方放射而出。


    从虚无的焰火中，先是苍青色的粗大坚固骨骼，再是钢筋绞合般的一根根肌肉纤维、宛如装甲般的层层厚重鳞片……转瞬之间，头戴角冠、身具八臂，身后浮现出龙蛇螺旋相缠之相，可以说是异形之中的异形，完全匹配‘恐怖’一词的怪物，便于此诞生而出！


    异化武道的核心，便在于改造自身，成为自身理想之中的模样。


    而此时此刻，‘众生魔’所展现出的这副异形姿态，可以说正是这一点体现，乃是天演法相变化到极限，自身本相向外展现，自身法理向外辐射，进而自然改造一切的、名为‘随神相’的具体产物。


    这等规格的存在，仅仅是‘存在’本身，就足以改造周围的环境，而基于‘天演’的特性，‘众生魔’一呼一吸之间，其法理流溢，更是使得世界本身仿佛都异化成了某种活物，随着自己的心愿、欲求，而变换形态。


    第一百零一个刹那。


    “啊……”


    显化出随神相之姿态的‘众生魔’抬起头，露出了像是缅怀过去一样的神色，突然间开口，声音低沉而温和道：“师姐，好久不见。”


    随着话语声的落下。


    那一刻，祂眼中浮现的无数种未来可能迅速坍缩为唯一。


    伴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从阴影之中，戴着狰狞傩面的玄虚子一手提着漆水大纛走出，她看向‘众生魔’那张和越阳楼一般无二的脸庞，眼眸之中却变得唯有冰冷。


    “果然啊，至人无己，失我之劫……”


    玄虚子的嘴唇紧紧抿起而又，最终，她抬起漆水大纛，枪尖直指‘众生魔’，低声道：“我认识的师弟可不是你这个样子的，可以请你把他还给我么？”